《多情应笑我》长明灯

10、生机

　　两日后，冰炎洞。

　　夹壁直立，冰寒潮湿。洞内黑暗阴冷，毫无活气，间或有些腐朽妖灵飘过，除此之外，空寂无声。

　　最顶层的石棺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虽然已经提前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再次看到那具身体的一霎那还是忍不住心脏一阵收缩。

　　“兰生，你来过这里吗？”晴雪的声音带着空洞洞的回声。

　　“来过一次。”一次，就让他锥心刺骨，痛不欲生，从此再也不敢踏入一步。

　　“你看，他这样躺着，就好像睡着了一样。”晴雪走上前去，坐在那人身边，轻轻地说。

　　“嗯。”兰生强抑住内心的波动，攥紧双拳，尽量不去看那人的面容。

　　“我一直在找，一直都想着有一天他能复活，就算只有一瞬，能看他再睁一次眼睛，听他说一句话也好，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心甘情愿。”晴雪深情而悲伤地凝视着静躺的人，两行清泪从脸上滑下。

　　“这些日子，我走了很多很多地方，问了很多很多人，可是，死而复生，究竟是逆天之举，我终究还是没有法子......”语气怆然，哽咽难言。

　　“晴雪，生死有命，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想他一定也愿意看到......你代替他坚强快乐的活下去，而不是这样感怀悲伤。”

　　“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啊......”晴雪嘶声叫道，“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放弃，我——呜呜——如果有一线希望，我都不能——，如果没有了希望，余下的日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兰生，苏苏——苏苏他刚刚答应会娶我，就离我而去——叫我情何以堪——”

　　兰生脸色一白，手指变得冰凉，扶住晴雪不断颤抖的双肩，一字一句道：“我听说，如果你曾经和一个人相爱，当你们分开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想着以前在一起时温馨幸福的往事，这些回忆总是美好的，它们不会褪色，也不会变老，放在心里......会很温暖。所以，不要再这样束缚自己，要向前看——”

　　“可是我做不到啊！”晴雪激动地打断他，“我每时每刻都在想，每天都会做同一个梦，梦见他临死前看着我的样子，受着无尽的煎熬，我，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会这么痛苦，也从不知道竟会变得这样的孤独寂寞——呜——你——你不明白——”

　　兰生仰头，惨然挤出一个淡笑：“我...是不明白。我也但愿自己...不要明白。”

　　晴雪渐渐止住哭泣，静默半响，忽然下了决心般沉声道：“兰生，如果，我找到一种可以救他的法子，你会怎样？”

　　兰生一愣：“你说什么？”

　　“我、我说有一种法子可以救他。”晴雪抬起头，泪眼盈盈。

　　“你——你是说真的？”心头剧震，兰生睁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嗯，我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就回了幽都，恳求女娲娘娘救他，可她也说天命难违，后来巫姑看我可怜，偷偷告诉我曾经传说有一种古老的法子，但是从未见人用过，实是万分艰险......”

　　“是什么？”兰生急迫地问道。

　　晴雪缄口不语，突然一个转身，跪在了地上，朝着兰生伏了下去。

　　“你，你这...这是干什么？！”兰生大惊失色，伸手去拉她。

　　晴雪抬头，又是泪珠涟涟，她摇摇头颤声道；“这种法子，只有，只有你能救他，兰生，我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你了，求求你！”

　　“...我？”

　　晴雪含泪点头：“我问了巫姑之后，又偷偷跑到幽都的禁地查了法典，发现此法确有记载。但，但救人的必须同是男子，以......命魂相渡，同是阳性，才有可能成功。”

　　兰生大骇：“你，你这是说渡魂？！”

　　“不！不是！这和欧阳少恭的渡魂之术又有不同，他那是叫人以命相抵，而滥杀无辜。这个古法却是，以同性命魂的一半分与另外那个人，也就是说，不会伤害性命......但，但施救之人剩余的阳寿将会折损一半分与被救之人......”说到这里，晴雪已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兰生，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成亲，我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来破坏你的幸福，提这个要求也十分过分——呜呜——可是我，我真的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对不起——对不起——只要你愿意救他，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不知道拿什么来报答你，可是我这一辈子、下辈子都会很感激你——”说完又伏地不起。

　　“是吗......你叫我来，就是为这件事？”兰生呐呐道，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看见脚下哭成了泪人的女孩，他知道自己早已失去了拒绝的权利和力量，就像一只屡次被困在蛛网的虫子，无法逃开。关于那个人的性命生死，就算她不来求他，他又如何能够坐视不管。别说只是寿命，就算真的...要了自己的命，恐怕也无法拒绝吧。

　　和渡魂确实有不同之处，一个是强行为之，一个却是叫人心甘情愿。

　　“你起来吧。”兰生闭了闭眼，“我答应。”

　　“是...真的？你...不反悔？”大概没想到对方答应得这么干脆，晴雪喜极而泣，“方大哥，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善良，最义气的人。我——呜——我就知道，如果是你，一定会——一定会——”

　　呵呵，原来自己在他人心目之中原来是那样心软、好——说话，兰生心底突然浮上一丝恶意的抗拒心理，要是自己不答应又怎样？

　　为什么要帮她？救了他，看他们两个心心相印，双宿双栖，幸福美满吗？刹那间嫉妒的恨意如针一样刺进他心里，但很快就被刻意淡化，留下一丝怅然的苦涩，只是，为什么要是...你来求我?

　　真是天意。大概冥冥之中，都安排好了...那个人，就是有能耐一次次地拿走自己的东西，感情、尊严、生命、下一次，还会有什么？

　　兰生苦笑，摇摇头，也罢，反正自己这一世就当是来还债，姑且算是多还一份罢了。不过就是要自己一半的寿命，多活个二十年、四十年对他而言又有什么不同？还不如分给别人，成全一桩美事，也算是功德一件呢。兰生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见那可怜的女孩还跪在地上，他俯身将她轻轻扶起，告诉自己不能怨她，她也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痴情女子罢了，想为自己所爱的人做一些事又有谁能说不对？

　　百里屠苏，你何德何能让所有人都为你伤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