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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歌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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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陵上前按住叶知暮,问:“叶小子,怎么样?”
知暮额头全是冷汗,铠甲护肩已深深凹陷进去。被他一碰顿时抽了口冷气,咬咬牙道没事,上前几步意欲再战,却听明月唤了一句:“三郎,回来。”住脚回头,见张星敛也摇头,只得不甘不愿地归队。
这边孙厚已将枪扔了过来,知暮接住转了转枪身,一声不吭。
明月已认出他来,笑吟吟的样子似乎她才是胜利的一方:“身手不错。孙都尉,你我来过两招?”
孙厚却顾忌古瞬夕,不愿直接跟她对打,连连说不用。
这边话音刚落,城门又一次大开,又一支军队出得城来,为首的年轻将领有着一双轻佻的丹凤眼,正是江附。擎天众人曾在桑门中过此人调虎离山之计,对他自然深痛恶绝,这一见分外眼红。
江附拱手见了礼,温温笑道:“二姑娘想过招,鄙人愿奉陪。”
明月携了明月剑,单骑出列,回礼道:“江总兵,请。”
二人方才相向冲将过去,两军一通鼓鸣角唱,正式开战。张星敛随即挥戟跟上,其他军士亦尾随杀来,一时喊杀声震天。须臾双方杀成一团,尘沙漫天,血汗满地。
江附剑法精准,出手狠快,才打不过十回合,明月就涉险数次,只凭身法轻快堪堪避开。然而身上套着沉重的铠甲,再过几回合便有些力不从心,动作也稍稍慢了下来。
江附忽然变招,垂剑往她腿脚斜刺过去,明月转剑格挡,一眨眼,眼前一片渗人的亮白,却见又一把剑往自己心口招呼,不由大惊,施展轻功往后上方一掠避了这两剑,再拽住缰绳借力回到马背上。原来江附使的是双剑。
明月才回到马背上,脚还来不及蹬上马镫,一阵腥风血雨劈头洒下,浇了她满头满脸。抬头却见一只断臂当头砸下,当下骇然策马闪避。此时江附已将一柄剑作飞镖扔了出去,直取她脖颈。周围几员印天的小兵也趁机投去一戟一刀一枪。
四面受困,眼见得避无可避,明月再度提气掠起,那剑突然像长了眼睛似的贴着她直直往上窜去。电光石火之间,忽然一支缨枪杀出,“叮”一声撞在那剑柄上,剑偏了方向,方得以免杀头之祸。但她落脚的时候还是不当心挨了一刀,当即踢飞使刀者,仗剑在周身划了个半圆,逼退一些小兵小将。然后头也不回地道声多谢。
叶知暮收回缨枪,矮身避开当头一刀,又挥枪格开明月旁边一干偷袭者。在他收回缨枪的空当,一颗足有二十多斤重的大铁锤砸了下来。知暮没有明月那般惊骇世俗的轻功,只得滚下马来避过,后背一痛,一支长戟扎了过来。
知暮正想反击,忽然那戟又收了回去,主人连声道歉,声音很是耳熟。来不及多想,迅速瞥了眼,原来是张星敛误伤了自己,顿时哭笑不得。
之前那大铁锤自然是砸在马背上,硬生生砸出一个肉坑来,顿时鲜血直喷肉末飞溅。战马吃痛发狂,撒开蹄子在战场上狂奔了起来,一路踹伤踩死无数人。而刚刚分心回首的知暮首当其冲,被踢了一脚,又是喷了好大一口血。
手疾眼快的张星敛忙拖了他一把免其战亡马蹄,再捞他起来护在身后,这下自己倒又挨了不少刀。知暮头昏眼花,迅速调节过来,强忍着胸口的痛楚与他背靠背相护,只管杀三面的敌人。
再看那抡锤的壮士,扮的是印天小卒的装束,长相凶恶,目光暴戾,战衣鼓起老高,肌肉异常发达。知暮吞了吞口水。这一恍神的工夫,那壮士已再次出锤。知暮下意识架枪去挡,不想他却转动手腕,刺向自己身后。
知暮一怔,记起身后是张星敛,也移枪一挑,想拨开铁锤。但这壮士力气十分了得,袭击受阻也不强求,压在缨枪上愈发使力,逼得知暮又退了一步,直到撞上张星敛,这又口中一甜,吐出口血来。
此时张星敛也被三四个小将围住,自顾不暇,只能勉强帮忙护着知暮的背面。这种背靠背的打法本来就灵活性不大,何况二人极少并肩作战,缺乏默契,都想着若自己跳开身后的人要遭殃,进退不得,只有憋足了劲硬撑。如此一来,输也是早晚的事。
二人手脚渐渐麻木时,忽然那抡锤的壮士一声闷哼,力道减了几分。顾不得去看是谁在帮忙,知暮赶忙打起精神抗敌。
谁料此时忽然又有一列印天轻骑杀将过来,戈戟长矛寒光凛凛,直取张、叶二人。知暮一分神,手上劲道也减了一分,跌倒在地。抡锤壮士见此绕开缨枪砸向他,却又是一声闷哼,一道白光晃过,连手带锤掉在了地上。明月毫不留情地继续攻其脖颈,将其逼退好些步,这才抽空转身,一一砍断围在张、叶二人身边战马的腿。
那壮士的断手还紧紧握着大铁锤,靠着知暮的腿,红艳艳地仍在流血。而被断腿的战马也暴躁起来,开始四处踹人。知暮不寒而栗,迅速手撑地面借力一跃,直起身来。这一起身却没起好,肩膀一痛,正撞在一人剑口上。好在有护甲在,这一剑只挑破了些许皮肉,并无大碍。知暮定睛一看,那人却正是江附。
此时知暮脸上青黑一片,加之满是血污,若不是有这支缨枪在,还真不好认。江附倒显得清闲干净很多,望了他半天,才缓缓道:“啊,是三郎啊。”这便抽回剑作势要走。
知暮只觉一股热气直冲头顶,深感自己被人鄙视了,愤怒之下,直接横出一枪挡住他去路,将他卷入战场。
而另一边,可能是明月一而再再而三地断马腿的举动引发了众怒,众战马很激动地追着她跑。明月从一开始的大惊到后面的大喜,阴险地笑了三声,然后开始往敌军多的地方钻,一边钻还一边把少数自己人带出人群再推开。而面面相觑的印天被踩死踏伤踹飞踢倒无数人。就这样,明月用一身伤换来了印天军的大批伤亡。
只不过,那跟在强悍的二姑娘身后绵绵不绝的滚滚灰尘,震撼了几乎所有人,导致史上最强的战场。
反应过来的印天军见到一路风尘,忙呼喝着退后,为自己的聪明而得意。但他们的腿法哪里及得过轻功超绝的明月?又哪里比得上发狂的彪悍战马?所以最后还是免不了被踹。这时,场内所有人,无论是敌是友,无论是躺在地上只剩下半口气的还是装死的,无论打骂得如何难解难分,看到明月就马上惨叫一声,呼啦一声跑路。
这样奇异的场面维持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沙场外围一通鼓响,却是钟州派援兵来了。领头的是位腰圆体胖的大姑娘,怀里抱着一只半人高的双面鼓,啪啪拍得正欢。再看那“援兵”,哪里是战士,分明是些妇孺,也个个拿着锣盘敲打着,口里唱道:
“东方有美人兮程舍之,濯濯兮浊世神仙儿。北方有美人兮玉四千,翩翩兮朝堂桃花子。世人常道渺渺兮予怀之,不知此美即彼美。”
此歌一出,纹梨印天军心大动,纷纷慢了手中动作,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明月看中此时,淡淡一笑,直接插入其中,又引来战马群一番践踏。
印天军骚动更大了,有人大声喝问:“你们什么意思?!”
钟州妇孺也不理会,自顾自地继续唱,而且越唱越来劲,越唱越大声,气得印天军士面色通红。一阵挟着沙砾的风刮过,又被战马踩得体无完肤。这下子有几个人趁乱开小差,偷偷跑了。
江附正好瞧见,撇下知暮,跃上马大喊:“印天诸军听令!全力杀敌,有落跑者,杀无赦!”说话间纵马杀出重围,亲手斩杀了那几个胆怯跑路的人。但这一杀一儆百的法子并没起到效用,反而使得战士们心寒了。短暂的平静后,随着歌声的再次扬起,军心更加散乱。
江附眼望歌者,眼中泛起冰冷的杀意。
张星敛、叶知暮二人立即围在妇孺面前,而明月则直接带着一长列战马向江附冲去,逼得他狼狈不堪。
再斗了百来回合,印天败势既成。江附忙乱之际发起求援信号,不二刻,听得城门开启声,回头却见上万名百姓绑着守城的印天官兵出了城。他心知败局已定,大喝一声:“走!”扬鞭奋力突破重围,领残兵飞奔而去。明月却不想让他好过,身形一晃混入了队中,引得战马们追杀上去制造事端,而自己又悄悄地溜了回来。
叶知暮欲趁胜追击,却忽然听明月大叫两声,不由循她视线望去——
南面通往钟州的道上,密密麻麻一片,尽是蛇蝎。
蛇大小形态各异,盘成一团的,拧成麻花的,蹒跚扭动的,也不知在那儿呆了多久,无一例外地扬起头“望”向这这边。蝎子多结队而行,也有挂在大蛇身上的,举着锋利的双钳。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异象,一时呆住。待反应过来后,秦素等一干妇孺尖叫着朝大重城门跑去。
张星敛令众人清扫战场,缴获物资及伤残俘虏,自己引了几十人打算近前看看蛇蝎阵,却见孤明月捧着靴子蹲在地上呲牙咧嘴,问:“大人?”
明月面皮抽搐,嘴角直哆嗦,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笑春风!”说完,一头栽倒在地。众人七手八脚将她抬进城内,欲寻访医师医治,却被叶知暮制止。知暮道:“钟州赵都督府上有位医术了得的郎中,我去拜访下。”便粗粗包扎了伤口,跨上马背,绕过蛇蝎一路南去了。
初更时分,终于赶到都督府。但那红衣郎中性格古怪,请了大半天,只答应说明早赶路。知暮无奈,苦等一夜,一到鸡鸣立即敲门叫上郎中,等他磨磨蹭蹭穿戴洗漱好又细嚼慢咽吃了点东西,这才一道回大重。
那红衣郎中入室诊脉,秦素与知暮两个杵在门口说话,说的尽是昨晚的稀奇事儿。比如明月半夜醒来几次,被那些不知怎么爬上床的蛇蝎一吓,又昏死过去。比如那蛇蝎也不伤人,偏偏喜欢在明月脚上蹭两下,才满意地离去。于是这大半天工夫,厢房门前络绎不绝,都是排着队蹭脚的小动物。
知暮听得有趣,跟着笑起来,突然肩头给人一拍,粗略包扎的伤口又裂了开来。知暮的魂惊走了大半,慌忙回头:“薛陵?”
薛陵仍是那爱咋呼的性子,嘿嘿笑着,神秘兮兮地道:“刚刚探子探听到一件大事,看来印天军差不多快要垮了。”
二人同时不耻下问:“什么事?”
“程心在被押解回京的路上,让奉枝给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