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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计中计 ...

  •   明月道:“这人我听说过,舌辩的大家。”
      “右大人有所不知的是,楚怀恭之所以将宝马转手的真正原因。”
      “哦?”
      “家师的札记中有一段叙写。程氏旁系程钟辰偶遇楚君,讥笑道:‘驽马怒,怒衣驽。’借以羞辱楚君驽钝,偏爱驽马而给族人蒙尘,没有怒衣当配良马的风雅情思。楚怀恭回答:‘驽马虽驽,可见赤心;骐骥虽好,不见其心。’”
      明月诧异道:“原来暗里竟有这等原因!”
      耶离继续道:“楚怀恭其人生性多疑,又善韬光养晦……只不过终还是没见过风浪的世家子。”
      “所以,他必定十分在意身边的老将。”扶苏呷口茶水,慢悠悠地接口,“老将么,受楚氏一族萌庇太久,活得太顺,脑袋也容易犯糊涂。”
      “他的从事中有三名老将,周烨、刘柳、王莫龄。”李纲补充道。
      “周烨精明,王莫龄狡诈,刘柳……”
      扶苏插话:“那家伙见风使舵的本领不错。”
      耶离望他一眼,道:“确是如此。但早些年,楚怀恭还甚年少时气盛,惹过不少麻烦,都是刘柳代为摆平的。所以此人虽有些摇摆不定,却是最为受宠的一个。”
      明月翻看着紫册子,连连点头。札记对刘柳也提过一点,此人圆滑贪财,好结交当权者,凡有贿赂必收,但未必什么事都肯做。值得深思的是,他居然能毫发无伤地活过三十七年……
      “那么,咱们怎么收拾这根老油条?”
      李纲嘴角抽搐,不禁问道:“右大人从小就跟在国师身边么?”
      扶苏纠正道:“她长到八岁才入宫,跟了师父十八年的,是聪慧灵敏文雅礼貌兰芝玉树的本公子啊!”
      明月直接仰起头,拿鼻孔鄙视他。“文雅礼貌的贵公子会抢人飞爪?”
      “总比你这动不动鼻孔朝天、浑身市井气的无赖强。”
      “过奖过奖,孤某哪比得上扮猪吃老虎的小人。”
      “本公子宁做真小人,也不愿与伪君子同行。”
      “既不愿同行,小公子这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此地,又是什么意思?”
      “谁说我跟着你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是顺路好吧!”
      耶离兴致勃勃地看他俩斗嘴,忽然道:“参,毕。”
      两人同时“嗤”一声,扭头来瞪他。幅度相当,语调相仿,连面上表情也如出一辙。
      “日鸡,汝心如其名,啰嗦得欠揍。”明月鄙夷地瞥瞥他。
      “水猿,我说你怎么这么呆呢,原来是只呆臂猿。”扶苏不甘示弱地回击。
      耶离轻咳一声:“转回来转回来,偏题了。”
      扶苏偏头来道:“对付刘柳,不能太直接,得找个迂回的法子。”
      “左大人说的是。至少查起来时,让他们查不道我们头上。”李纲说着直瞟耶离,“两位大人自小长在渊绿,未曾与他国臣子相交。但圣使殿下既为天夕人,又隐居逐落境,想必……”
      耶离点点头,拇指抚着下巴笑道“在下已考虑好了。家师在逐落有一位故人,膝下一双儿女,都好交游四海人士。我已去信他们,让与奉枝七合门下弟子宋青州招呼一声。”
      明月揪着被角,迟疑道:“毕竟是七合门下……这等机密大事……”
      “宋青州是个孝子。这兄妹俩梢些珠玉给他,他必会托人送往身在天夕的姨母。宋家姨母与一贺姓贾人相交甚密,定会将珠玉贱卖与他。这贾人与纹梨程氏有私下贸易,而程氏又正是八面玲珑的刘柳巴结的望族,对程氏器重的人,自然也会结交。稍稍利诱,便可通过这一长串关联与他联络上。”
      “那,什么珠玉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一个是阅宝无数的大商贾,一个是财势满凤城的望族……”明月话音才落,耶离的目光便飘了过来。
      “右大人有一条玉带……”
      “不成!”扶苏头一个反对,以流风扇敲打桌面,“小恕与二十四桥在江湖人心中早已联为一体,拿它出来,不正是摆明了这是圈套么?”
      “即便看出了是圈套,也总有人会跳的。”
      扶苏满脸不悦:“总归有风险的,不是么?”
      “孤明月的二十四桥上缺了一颗,这恐怕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吧?”
      明月不做声,手指掩在被褥下,搭在空落落的腰间——二十四桥早在昏睡时被扶苏解下。珠子虽不在了,但腰间磕上的勒痕未消。
      “那更不成!”扶苏看起来竟有些暴躁。
      明月瞥他一眼。他是知道第二桥的寓意的。想想还是慢腾腾开口:“耶兄先说说,如何与刘柳对上话?”
      耶离一笑,这笑如清风灌日,带着说不出的奇怪。“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刘柳若得第二桥,精明如周烨,当然很快便能摸出些痕迹,并要求分一杯羹。狡诈如王莫龄,当然也不会罢手。这三人若争斗起来,势必削弱楚军士气。积怨深了,难免会由公及私,扰乱楚怀恭视听。”
      明月勉强笑道:“耶兄的兵法,兴许强过阵术。只不过,倘被查出刘柳与我们有关……”
      耶离温和地道:“一山不容二虎。如此便可除去刘柳。刘柳一除,三足鼎立的阵势一乱,想必王、周之间也安宁不下来,这不更合我意?就算刘柳不除,但这三名从事间的明争暗斗必然愈加激烈,楚家内乱主局。这样一来,与其势如水火的程氏自然不会放过良机。再过几月,就不仅仅是三名从事之间的争斗,而是两大家族之间的纷争了。”
      明月搂肩双手交叠,直听得一身冷汗,叹道:“到底是殿下得弟子啊。”
      “这着可以慢行。眼下,是怎么应付安分得诡异的纹梨军。”李纲插话道,引得扶苏一记奇怪的眼神。
      “耶某这计作用得慢,这之前就得仰仗两位大人与李校尉支撑大局了。”
      明月沉吟片刻,目光移向扶苏。“师兄……”
      扶苏哼了声,不情不愿地自腰间挂的绿缎绣金锦囊中取了珠子,扔给耶离。“呐,接着。”
      “小恕失信了。”明月坐起略一欠身,赔礼道,“改日得了更好得宝物,再补还给师兄。”
      扶苏怒气未平,爱理不理地趴在桌上,扭过头拒绝收听。
      “右大人……”李纲低声道,眼睛却瞟着扶苏,“萧关来的援兵在城外十里处扎营安顿,说是一日不合符,就一日不听擎天军调度。”
      “为什么不合符?连将军……”
      李纲垂头抱拳道:“回大人,虎符遗失。属下原本以为将军给了张星敛、李弛两位副将,方才一问,才知是失踪了。”
      “这样……呃,扶苏,将军令借用一下。”
      扶苏不搭理。
      “扶苏?”
      “我自岿然如磐石,任尔东西南北风。”扶苏蓦然冷声道。
      “扶、扶苏?”
      扶苏扑过去,掀了被子往里钻,纠正道:“师兄!”
      明月反抗不成,只得任他胡闹。拿人家手短,乖乖改口:“师兄,借将军令用一用好么?”
      “你说话不算数。说了送我的,转身又给了别人。”扶苏哼哼着指责。
      “是,是。是我不好。”
      “你无赖。花了本公子这么多钱,老婆都没送一个来。”
      “好,好。我无赖。”明月冷汗涔涔。
      “你没良心。枉我千山万水来寻你,你还给我脸色看!”
      “对,对,我没良心。”明月郁闷地耷拉着头,好言哄道。
      这下子他小爷高兴了,三两下扯掉腰带上挂的将军令抛在一边,忽然又扑倒明月,老泪纵横。“小恕哇,你都八年没叫我师兄了!师兄好感动,呜呜呜呜……”
      耶、李两人品茶看戏,想笑又不敢笑,脸憋得通红。
      明月恼羞成怒,一摸将军令砸了过去:“都给我滚出去!”
      嗯,利用完就踢,这是真理。
      扶苏乖乖跟在另两人身后出了门。
      世界清净了。
      明月遂感慨:暴力果然是最直接有效得法子。

      这边扶苏出了院子,截下一名守军问:“这几天还有谁来过?”
      守军答:“除了左大人您,与耶公子和校尉大人,以及问诊的林大夫,还有随军的如玉姑娘来过。”
      扶苏“哦”了一声,又问:“汤药是谁端来的?”
      守军道:“是如玉姑娘。”
      扶苏怔住,半天没回过神来。

      轩德三年,九月末,纹梨下战书于焉云,约为桑门交战。形势千钧一发。
      及至晦日,擎天缮甲兵,具卒乘,以李纲为将,出兵七千,备粮草万石,夜渡亡河,静俟迎战。右卿与千叶居少主耶离随军。
      桑门介于渊、纹交界,其地平旷无沙,临亡河,背云中道,距焉云三十里。云中道为禁地,亡河无法设防,不易埋伏和布阵,是正经交战的好地。
      擎天早到片刻,先行扎营整军,列队以待。谁知这一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部分战士早已不耐烦,直跺脚搓手以驱寒。
      辰正,天际缓缓出现“楚”字大旗。楚军万人以为方阵,皆白裳、白旗、素甲、白羽之缯,望之如荼。左军亦如之,皆赤裳、赤旗、丹甲、朱羽之缯,望之如火。右军则以乌裳、黑旗、黑甲、乌羽之缯,望之如潮。万人并行,蹄声震天,气势当下压过擎天军。
      反观擎天,个个鼻头冻得通红,瞪着充血的眼,怒气与理智一个也不服输。明月、耶离站在战车之上,冷笑不已。这开局一击,来得真真有够无耻。师出无名,毁约拖延,还有什么是纹梨做不出的?
      三面“楚”旗簇拥下,一名白甲将领上前几步,扬声道:“诸位勇士,对不住了。路上马匹暴动,耽搁了些时辰。”
      想来是楚怀恭了。
      明月通过帷幕望去,模糊地瞧见是个极年轻的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这一席颇含歉意的话下来,擎天军里登时有四五个汉子站不住了,伸出长戟虚指骂道:“娘的个巴子,鬼都看得出你个兔崽子在耍花招!”
      楚怀恭又是一笑,温声道:“勇士莫气,若真怨在下,大可将在下擒下缚住。就看……诸位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万人齐笑着扬械起哄,擎天脸色铁青。
      那汉子啐一口:“咄,甭落老子手头,要不拿马屎填了你这张狗嘴!”
      李纲低声警告:“薛陵!”见他老实闭了嘴,也扬声向楚怀恭道:“楚经略使的战书上说,只要我赢了这场战役,就能拿回双重两郡,可还当真?”
      “这个自然。不费口舌了,李校尉,请吧。”楚怀恭一拱手,左、右军分散开来。
      李纲也不多说,道声“得罪”,一扬手,七千军士重又列队。战鼓起,号角声寒。李纲抽刀上举,大声喝道:“擎天子弟,听我号令。凡奋勇杀敌者,回城后重重有赏!”话落,夹紧马腹率先冲了出去。执旗者紧随其后,七千军士又紧跟执旗者,气势汹汹地冲锋陷阵。
      楚军左军迎上,一忽而中军切入,既而右军自右方插入,很快双方人马混作一堆,闹哄哄地杀起来。
      战车与战场隔了几十尺的距离,看得并不真切。明月微微探出身子,却被身旁的卒右拉回。“大人,刀剑无眼。”遂讪讪回身,仅挑了帷幕一角细看。
      “怎么?”素来细心的耶离立刻发现了不对,忙问道。
      “楚经略使是吧?他的声音……”明月沉吟着道,“我好象在哪听过。”
      车外护驾的探花郎黑豆沉默地擦拭箭头,忽然低低叹了口气。
      大凡上过战场的军士,对绝大多数兵器都有一定的了解。如此,当长矛被他人劫下,随手抡把锤子也可杀敌。
      楚军勇猛善战,专挑骑兵的马、弓箭手的箭筒、步兵的手脚下手,攻势快、狠、准,效果也相当的好。擎天很快摸出了门路,也有样学样跟着攻守,两方之间很快成了同等招数的拆台之战。
      耶离见状皱眉,辞别明月下了战车。明月拨了十人护他走近战鼓后,又继续观战。
      左军骁勇,直取擎天军首级;中军智攻,成双并肩而战,互相防守照顾;右军灵便,军士分散,行踪无纪。哪一支才是楚军的主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计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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