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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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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司仪又唱道:
“下面有请晚晴楼的琳娘姑娘!”
人群静了下来,想等着看下面还有什么出人意料的精彩表演。可是半晌台上一个人都没有。
司仪在一边只得又唱一遍:
“琳娘姑娘!”
只看见晚清楼的张三姑在台边一头是汗,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唤了一个小丫头耳语了几句。那个小丫头听罢,便跑去司仪身边,也跟他低声说了几句。司仪看了看她,又伸头瞧了眼张三姑,点头唱道:
“琳娘姑娘有恙,先有请沐芳阁的韩羽儿姑娘!”
台下不免一阵小小的骚动,几个酒客赌咒起誓地说晌午还瞧见琳娘花枝招展的在运河闲逛,怎么会生病。另外胭脂巷的几个姑娘也在一起嘀咕,琳娘这性子,就算一般的头疼脑热,撑也会撑来的,一定是另有内情云云。
李狄自然对琳娘缺席不感兴趣,一听到韩羽儿的名字,不由坐直了身子,往台上望去。
说来奇怪,这司仪唱了一遍之后,台上居然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底下混乱之声渐大,奇怪的是连沐香阁的白玉娘也没见踪影。几个人追问起司仪来,他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是好。
周围骚乱之声渐大,有人议论莫不是那名不见经传的韩羽儿看了薛媚人的胡旋,自愧不如就不上场了?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台子后的运河之上,传来一阵清亮的歌声: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这唱的是一首乐府的采莲曲,原本是江南水边的民歌。曲式简单,歌词拙朴,而歌者的嗓音技巧也远不如陈月娴熟。但是这歌声清透无瑕,就像夏天的嫩藕一般清甜脆香,这时众人听来,仿佛一股清澈见底的山泉流过酒池肉林,一缕若有若无的莲香渗进脂粉香浓,说不出的舒服受用。不禁都安静下来,伸着脖子往歌声处看去。
只见昏暗的运河中间,漂过来一叶小舟,舟上依稀亭亭玉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众人因看不清晰,不由得更存了好奇之心。
李狄自然早已看见,那立在舟里的女子,不是韩羽儿是谁?远远看去,她并没有穿着任何华丽耀眼的衣衫,也没有佩带任何贵重夺目的首饰,不过太湖边小家碧玉的打扮,一身青色布衣裙,梳着最普通的双髻,只是一对小巧的耳环和发髻上缠着的丝绦在暗淡的光线中泛着一点幽幽的光芒,想来是涂了些荧光之粉,看起来就像夏夜的萤火虫萦绕在身边。
这丫头果然另一般心思,知道别的女子定会精心修饰,争奇斗艳,所以干脆另辟蹊径,想以返璞归真取胜。这招倒是新奇讨巧,但是却是险招。就好比一般人吃多了鱼翅燕窝,自然会觉得清粥小菜更爽口,但是却决不会花鱼翅燕窝的钱来买清粥小菜。
只见小舟缓缓漂向岸边,又有一些不知从哪里漂出的许多河灯,都制成莲花模样,团团将小舟围住,星星点点的烛光,更映着少女的双眸灿若繁星,顾盼一笑,真如异花初胎,美玉生晕。
众人不禁看呆,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既像邻家小妹妹一般亲切可人,又像九天河汉女一样绝美出尘。
李狄忽然听到一丝响动,回头一看,原来是雅间的老头子一时忘形,竟碰翻了手边的茶盏却还不自知,直愣愣的盯着韩羽儿发呆,神色间有些许回忆和悔恨,激动得连嘴唇都有些发抖。
李狄皱了皱眉头,暗自冷笑了一下,又回过来看韩羽儿。
韩羽儿已经将小舟撑到岸边,轻盈的一跃便跳上岸,轻巧的像只小燕子。只见她旁若无人的系好小舟,背上一个柳条筐,完全像一个刚刚劳作完一天的采莲女,走到台上,又开口唱道: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唱到最后芳心一句时,又自顾自的笑起来,好像小女儿家想到了自己的小心事,既甜蜜又羞涩,然后飞快地抬起头来,娇娇怯怯的冲雅间中的老头子瞟了一眼,又飞快地把头低了下来。
李狄差点被自己的一口茶呛到,这丫头真是天赋奇才,对着这么个糟老头子,她居然也能这样神色自然的抛出个媚眼来,纵是自己旁观,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很快,韩羽儿的表演就结束了。
台下一片寂静,一来大家还没回过神来,二来都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花燕窝的钱买小菜。
羽儿站在台上,神色自若。心里却紧张万分,她这一次是赌大了。如果成功,花魁自然不在话下,一旦失败,则可能颗粒无收。玉娘在一旁也是跟着忐忑不安,她早先也劝了几次,可最终没拗过羽儿的牛脾气,便依了她。虽听了羽儿的计划,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事到临头看到下面迟迟没有反应,不禁很是捏了一把汗。
李狄靠在椅背上不动声色的看着,眼看着羽儿的小脸越来越苍白,不由缓缓放下了茶杯。
正在此时,那一直环顾四周的司仪忽然眼睛一亮,小跑着冲到台下又小跑着冲回来,手上捧了一个乌木盘子,刚一站定,便高声唱道:
“姑苏贾老爷,赠韩羽儿姑娘,羊脂白玉如意一柄!”
唱完,便将盘子递到一边钱掌柜的面前。那钱掌柜戴上一片眼镜,仔仔细细在灯下察看了那柄如意,然后摘下眼镜,宣布:
“白银三千两!”
话音刚落,整个畅春园沸腾起来。雅间里的官吏纷纷起身向贾老爷作揖恭喜他抱得花魁,那老头子也一脸春风得意。其余众人啧啧称奇,原来那一柄如意质地温润,通体纯白,竟没有一丝杂质,是上好的和阗羊脂白玉整块雕成,原料本就万里挑一,更兼雕工乃天下闻名的扬州雕,这么一柄如意,放在宫里用来赏赐受宠妃嫔或是有功良臣都说得过,这贾老爷出手如此大方,竟然送与一个烟花女子。
白玉娘长舒一口气,这丫头赌赢了。
一听说贾老爷是无锡人士,且是靠的自身经营才发迹起来,羽儿就想出这一招,说给白玉娘听。玉娘最懂男人心思,羽儿这么一说,玉娘就明白了。要想一举夺魁,就要抓住当天最大的金主。贾老爷祖籍无锡太湖,祖上也并不是钟鸣鼎食,保不准年轻的时候,在故乡的水边乡间,就没有这么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如果娶的正是青梅竹马,那正好可以唤起他年轻时回忆,如果不是,那就更好了。况且,这个小丫头还神秘兮兮的跟她说,她已经从许闻莺那里打听到,前两日贾老爷与郑公子在晚晴楼吃酒,酒酣之际还嘟囔出了双儿这样的名字,双儿,这不就是个女孩儿的名字吗?
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不过这贾老爷~~~
羽儿神采飞扬,这花魁终于算是落袋为安啦。她笑着看了一眼贾老爷,欣喜之余不免开始遗憾,这贾老爷虽然帮了自己诺大的一个忙,可是,究竟是个糟老头子。
不过目的已经达到,老头子就老头子吧。他那柄如意若是放在枕边,就算再老一些,也无妨啦。
这样想着,她不禁志得意满的环顾四周,接受众人欢呼,一个不留神,就接收到一股冷冷的视线,害她又打了个冷战。定睛一瞧,可不又是那个扫把星
居然还没走?羽儿恨恨的想,那么凶看我干吗?琳娘没吃泻药就生病没来,说明她压根没那个福气。看着我就能打抱不平了吗?我还不是成了花魁?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丢给那个人。
李狄看到小丫头得意洋洋的微笑,并不露声色,只平静的转开头去,正看见被羽儿抢了花魁之位的薛媚人,静静地站在台边一角。她似乎丝毫不为花魁旁落之事有任何所动,只是仔细观察着李狄,看到李狄看她,也只是轻轻一笑,毫不惊慌。
李狄寒潭般的双眸忽然一暗,一丝冷笑慢慢爬上嘴角。
司仪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宣布道:
“本次赏花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