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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一日暖过一日，京城里四处春色满园莺飞草长。更有那运河两岸，遍植杨柳桃杏，这几日正是细柳垂金缕，乱花飞絮的时节。而一年一度的三月三上巳节，也即将来临。
本朝风俗，每年三月三日，无论官宦平民，黄发垂髫，都要阖家出游，踏青赏花。而尚未婚配的青年男女，也都要聚集在水边，嬉游玩乐，吟诗歌咏，如果互生情谊，还可折柳相赠，传为佳话。
因此一到三月三，京中所有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全都精心装扮，前来运河游赏。而胭脂巷中一干莺莺燕燕，也不甘示弱，纷纷争奇斗妍。两处女子，原全无半点干系，都借着这一节日，互暗存比试之心。一时运河两岸，人面桃花，霓裳流光，前朝诗人云“三月三日气象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说的便是这等盛况。
而京中世家子弟，各地应试举子，为了观赏美景，这日也会打马前来，流连忘返。胭脂巷中各家院坊便打起了主意，不知哪家兴起，也不知何年开始，三月三日晚间的赏花宴，俨然成为胭脂巷最隆重盛大的活动，巷中八院十一阁，还有其他小班，全部在这一天会让自己家中的头牌，参加赏花宴，待选花魁。其时场面之盛，整条胭脂巷宝马香车脂粉如云，不仅京中各人无不向往，连周边州县的富商世家，也会慕名而来。
被选为花魁者，立刻声名大噪，艳名广传天下。
到了上巳节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真真是个出游踏青的好时节。
羽儿起了个大早，在云香的服侍下梳妆更衣。选了大半天，最后挑中了一件素色领口绣缠枝西番莲纹的锦缎短襦，下配桃红刺绣撒花绫裙，臂缠松花色薄纱披帛。然后细细对镜描了远山眉，点了一点朱唇，又在额中和唇角涂了些鹅黄，直到镜中的自己看起来即娇艳又不失清新，像极了一朵含苞待放的小桃花，才满意的命云香撑了一把小小的油纸伞，两人慢慢出了胭脂巷，往运河边走去。
运河边早已人头攒动。
举家出游的人们在河岸边的树荫下铺了花毯，摆上应季的青馃面点。还有那些青年举子，个个风流不羁，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或在花树之下，覆射取乐；或聚在亭中，流觞曲水，吟诗作对。
羽儿远远儿的望过去，河边已有不少撑着伞的佳人，扶着侍女，三三两两的迤逦而行。
正待走过去，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呼唤，驻足回头，原是隔壁晚晴楼的许闻莺。
只见她梳着乌油油的堕马髻，单插着一柄紫玉梳另几只式样简朴的银钗，穿着一件蜜合色襦衫，葱黄绫裙，因为河边风大，另在外加了一件玫瑰紫如意纹的半臂衫，看起来温柔可亲。
徐闻莺算是羽儿在胭脂巷里除了李妈妈和云香，唯一尚且谈得来的姐妹。在胭脂巷，越是漂亮，越是公敌。况且羽儿又不是个小心谨慎肯服软的性子，她知道其他女子都嫉妒她，盼着她倒霉。不过她才看不起她们呢。也只有闻莺这样软糯的性子，才受得了她的脾气。
羽儿微蹲了蹲身见礼，便走上去挽了闻莺的手，两人一并走，一并聊了起来。
羽儿问：
“闻莺姐姐，今晚的赏花宴你参加吗？”
闻莺温和的笑了笑说：
“我不参加了。妈妈让琳娘参加。琳娘比我好看多了，你说是不是？”
羽儿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琳娘不过是一脸狐媚子样。要我说，姐姐比她强了不知多少呢！”
闻莺闻言又是一笑：
“再者郑公子也不喜欢，所以我便不去了，免得再生是非。”
羽儿撇了撇嘴，虽没接茬，却在心里有些看闻莺不起。自从年初这荥阳来的郑公子点了闻莺，两人便天天腻在一处。郑公子自是贪恋闻莺貌美温柔，夜夜宿在晚晴楼，闻莺竟然也认了真，一心等郑公子禀明父亲，筹足银钱，赎她出去。在羽儿看来，且不论郑公子是真心假意，烟花女子这么容易就对个男子动了真心，简直愚蠢透顶，弄不好真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不看远的，就前朝杜十娘，霍小玉之流红颜薄命，难道还不能引以为戒吗？
晚晴楼的妈妈张三姑，看郑公子当下还财大气粗，银子花的和流水一般，自是眉开眼笑，不与闻莺理论。等日子长了，郑公子带出来的钱财花尽，家中父母再催他回去，到时再看事情如何吧。
羽儿原想提点闻莺，可见她一副死心塌地的样子，料是说了也无用。况且，自己都不能保自己周全的人，别人也犯不着替她担这闲心。
因此只与闻莺说：
“好姐姐，郑公子能得你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也是好福气呢！”
闻莺微微红了脸，抿嘴一笑：
“羽妹妹又打趣我。对了，你可知有一位祖籍无锡的贾老爷，是今晚赏花宴最大的金主呢！”
羽儿一听来了兴趣，要知道在赏花宴上，大多数人最多也只是赚个吆喝罢了，能否顺利夺魁，很大程度上都要靠少数几个金主的慷慨解囊，
“不知呢，姐姐快告诉我，贾老爷是什么人？”
“我只听郑公子说起，这贾老爷家中几代原是作绸缎买卖的小商户，到了他这一辈，独创出‘霞影纱’，在江南一带口碑甚好，所有豪门贵族都争相购买。家中一跃成为姑苏一带的大商贾。今年圣上下旨让他家进贡，贾老爷才亲自入京面圣。想来正经事儿忙完了，正好来胭脂巷赏花宴。他家这几年风头正劲，现今又有了皇差在身，自是非同一般呢。”
羽儿暗暗记下，不由在心中筹谋起来。
闻莺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袖，悄声说：
“羽儿，你看那个！”
羽儿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就看见远处数个年轻举子，正围着一位穿银红色衣服的女子，争相与她说话，递送殷情。
闻莺说：
“那是畅春园的薛媚人，是这次赏花宴夺魁的热门呢！”
羽儿望了一眼，只因站得远了，看不真切，只顾作不屑的说：
“我也知道她，只是点头之交，并未深谈过。她长得自是极其美艳的，不过她年纪也不小了吧？我记得几年前她就参加过赏花宴，还夺过花魁的呢！”
闻莺道：
“正是。她得过好几年的花魁呢。这么算来，也该二十出头了吧。不过好像这几年容貌都没怎么变，反而更加妩媚艳丽了呢！”
正说着，瞥见羽儿的表情，当即一笑，顺着说下去：
“不过呢，毕竟也二十多了呢，怎比得妹妹豆蔻年华，青春可人呢。要我说，这次花魁，她可别想拿到了呢！”
羽儿回眸一笑：
“姐姐又打趣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