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之国》港口抓不到鱼

22、塞洛（1）

　　来自南方杀手家族阿萨辛的继承人：巴斯特，来自勇者协会的勇者：特鲁斯，两人的组合：巴斯特·特鲁斯的歌谣——

　　杀手是一个什么样的职业？冷漠，精准，克制。我并不是杀人狂，也不享受杀人本身，我只是将自己打磨成一个兵器，这就是我的职业美学和我的价值观，金钱雇佣，我为你杀人，不管爱或你们间的恩怨，我们没有道德立场，对顾客的信息绝对保密，将杀手这个行业做到极致。履行我的工作，完成我的职责，我们的父辈是打败了魔王的那个白发杀手。

　　家族荣誉感油然而生，杀手与妓女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他就是前面的那个。

　　勇者是个什么样的职业？敌人的尸体，香香的。停不下来，我只是喜欢战斗罢了，我要将世界上所有犯人都扔到那里去，成为一个养蛊场，只要我不死，制约就不灭，直到出现一个可以将我打败的人。

　　——《巴斯特·特鲁斯的歌谣》

　　很久很久以前，魔王降临于世，魔龙喷洒遗忘之雾，人民失去记忆为奴，女王待如摩西劈开红海，打碎镣铐。

　　如果想要打女王，成为歌德新的君主，就要先过恋之国这一关，魔王覆灭后，依然保留着战斗的传统。而那些企图挑战女王的失败者，成为了恋之国地下的奴隶，干着脏活累活，至死方休。于是这恋之国，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社会实验。

　　女性地位如此高的国家，国王竟然是个男的，还是真有趣。就像在君主制国家谈论支持率一样有趣。城主一人控制这个国家，高税收，高福利，爱成为意识形态的工具，基因改良，控制男人的性冲动与暴力。这就是城主的美学，就像城主所说，男人需要抑制雄性本能，男人是需要管理的。

　　“你为什么没有成为恋爱脑？”洛斯问一个没有跌入城主爱情陷阱的人。

　　“我没有打疫苗。”男人说：“因为我是瓷器人，我天然不信任政府推出的全民疫苗。我的雄激素依然出于正常水平，我出轨，□□，我是个男人，十分有男子气概。”

　　洛斯一脚把男人踢了出去。

　　“我们怎么会容许一个不懂爱的人当我们的城主——”

　　得知真相的民众愤怒的骂道，她的支持率节节攀升，城主因为不相信爱情被抵制了。然而洛斯想，城主是她见过的最相信爱情的人了。他在年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人，他十分爱她。他本来可以无忧无虑，就是因为遇上了她，离家出走，踏上冒险的旅程。那个女人在一个无爱的人身上创造了爱，又将它毁坏。正如城主看一个人就知道对方信不信爱情，洛斯看一个男人就知道这个男人身上还有没有爱情。

　　——他没有了。

　　他所有的爱都被那个女人耗尽了。

　　洛斯想，即使哪天她离开弗朗科，她也会爱上新的人。只是她之后会再遇到爱，却再也遇不到他们之间的爱。女人可以无数次重来，可男人的爱情只有一次。爱上了一个人，就无法回头。

　　也正是因为男人不懂爱情，哪一天他懂了，直到死，他都不会忘记那个带给他爱情的女人。洛斯第一眼看到无爱城主就知道他身上早就没有爱了，他的爱都属于那个女人。于此，洛斯甚至生出一丝悲鸣。

　　欢乐，朝阳和胜利一起随着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特里斯坦倒在地上，恋之国中心城区已被他们打成废墟。——谁说政治不能浪漫的？多年以后，都会留存她的传说，一个充满爱的女人，为了爱人，打到了邪恶的无爱城主。洛斯知道，当年的三人组，绝非为了正义打魔王这么简单。

　　恋之国是虚假的。

　　虚假？塞洛不是比恋之国更虚假的地方吗？那个女人比魔王还要恐怖，魔王不过是个懒散的女人。而那个女人，意志强大，那艺术之都下埋着的，是旧王朝的累累白骨，那都是他们杀死的人。

　　地狱的一扇扇门，从中传来鬼魂的呼喊，那些鬼魂仍然存在，被那个女人强大的力量封印着，可你要死了老太婆。

　　“勇者讨伐魔王，只是为了财富和权力，无关人民。”洛斯说：“你当年之所以离开女王，是因为你知道，以塞洛血统缔结的权力的餐桌上，没有你的席位。”

　　特里斯坦没有否认。

　　洛斯想了想，说：“那……我知道我是谁了。”

　　特里斯坦被锁链缠绕几圈，咧着嘴笑：“是吗？是知道了你是谁？还是知道了你应该是谁？”

　　“我是你的女儿吧？”洛斯勾起唇角，看着被她打败的男人：“你和女王的女儿。”

　　埃尔姆愣住了。

　　洛斯说：“其实，当年女王生下的，是双胞胎，再婚后，儿子跟了妈妈，女儿跟了爸爸，为了不让你伤心，才从来没有告诉你，你有个姐姐。”

　　德拉希尔白眼翻到天上去，破口大骂：“骗鬼呢？我五岁的时候我妈才再婚的，我有个姐姐我能不知道？！”

　　特里斯坦哈哈大笑：“你想是就是吧。”他看着她：“反正你又不是没叫过我爸爸。”

　　埃尔姆露出吃惊的表情。

　　弗朗科愣住了。

　　——

　　他很生气：“洛斯，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你和我结婚，只是因为在恋之国，一个没有欲望与弱点的人只会遭受到怀疑，你用我制造了一个让人民喜闻乐见的故事来达成你的目的，你根本没考虑过我，也没考虑过塞奇，你根本就不担心万一你失败，我和塞奇怎么办？”

　　“你会保护好塞奇，不是吗？”洛斯十分冷静，“虽然不肯承认，塞奇早就把你当父亲了。”

　　弗朗科无言，他知道他会的。

　　“和我去塞洛吧，弗朗科。”洛斯说：“我会夺得王位，建立起我们的王朝。塞奇会继承我们的王位。”

　　弗朗科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你又要我和塞奇陷入到危险中去？”弗朗科转过身去，洛斯心里浮现出强烈的不安：我们一起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可她梦见她登临王座，头戴王冠，万人俯首称臣。

　　我选择离权力近一分，就是离你远一分，每一次选择都决定了未来。可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那个王都才是她的心之所向。

　　没关系，你会回到我身边的，没关系呀，反正条条大路通塞洛。她走过凯旋门，走过平坦的大道，她用绘画塑造永恒，用雕塑凝注旧日荣光。太阳一点一点上升，给建筑物撒上一层金黄色的染料，河流在燃烧，令人炫目，玫瑰绽放摇动着她的心。

　　她记得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气愤的扔掉学校的教材：“这画早已没有新意，这些艺术都已经腐朽。”父亲说：“如果你不喜欢，你就不要去做这些。”你只能画你相信的东西。

　　她的父亲是一个令人尊敬的人，村里的人都说，你的女儿要嫁入豪门啦！多么光荣！他十分生气，仿佛不把市长的地位放在眼里似的，我的女儿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儿！就算一辈子不结婚我也养得起她！——老头子，真不容易啊，妻子早逝，又要做生意，又要带女儿，一个人当两个人用，没一天合眼的。

　　多亏了父亲的辛勤劳作，她才可以学画画，生日礼物是画具，她支付了她美术学院的高昂学费，他用他的正派高尚赢得了人们的尊重，他让她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洛斯想起父亲的教导：“洛斯，你只能画出你相信的世界。”她听从了父亲的话，建立了赛洛的城邦。

　　——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间就是此时，他们在死亡的龙的魔爪中解脱，雾终于消散，倾泻下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血如胜利流淌，世界从未这么美丽过，洛斯看着自己创造的奇迹。弗朗科扛起木头，看看你把他变成了什么？木工？这永恒之城建立的雏形给她的心灵震撼太大，可你不能和他结婚。

　　她要再一次重温吗？找回他们的每一个瞬间，从冒险的旅途出发。露营的夜晚，他守在她身边。特鲁斯顶着黑眼圈骂他们晚上动作太大打扰他的安眠，隔音差劲的旅馆，她在心中重温，直到这些记忆在流逝，在褪色，这是登上王位的代价。

　　她能将这个位置坐上千年而你不行，因为你是肉体凡胎，你有感情。再狠心一些，洛斯，只有这样你才可以成就伟业，权力就是如此，无法限制，无限扩展，所有君主最终都会成为权力的奴隶，野心的爪牙。那个女人在梦里看着她，绿色的眼睛如毒药，权力就是如此，所以我无法被杀死，只要人类的恶存在一天，我就永生不灭。

　　你会成为我，洛斯。

　　你以为你可以掌控一切，最终也不过是权力的傀儡，人会被权力重塑。

　　“我的孩子们并不是一条心。”洛斯万分忧愁，“他们之前的嫌隙或许哪一天会使这个家族分崩离析，把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基业挥霍一空。”

　　埃尔姆听从她的命令，莉莉从小参军，她从不娇惯孩子，她不允许赛洛有游手好闲的人，她训练他们，让他们面对困境，当她老去的时候，有人可以传承她的王朝，埃尔姆在王宫担任轮岗，德拉希尔事无巨细，莉莉在演武场，从士兵做到将军。只是，她的孩子们并不团结。因为他们并非一个父亲所生？不，因为他们有各自的野望。

　　她的大儿子，聪明，有分寸，在她再婚的时候，在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她的才智可以为她所用，却无法为埃尔姆所用，作为长子，他经历一道道考验，却不加以节制，迟早成为混乱的根源。

　　“他必须去爱他的弟弟妹妹超出爱他的野心。”洛斯看着下属递上的歌德先生冠军的照片，男人的五官毫无缺陷，洛斯却依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弗朗科不屑：“死老太婆，你也有愁眉苦脸的一天？”

　　洛斯眉头紧缩：“我的孩子们并不团结，德拉希尔太过邪恶，莉莉脑子又很脱线，埃尔姆过于善良，再小的几个孩子政治经验又不足，我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如果我不解决继承人的问题，他们迟早会将这个家族撕裂。”

　　“讨伐魔王的战争已经消耗掉了这个国家的，埃尔姆稳重，使天下安定，是最合适的继承人。女王开疆扩土，儿子守城安民。权力的游戏中，不能有一分一秒的松懈，我喜欢这种刺激神经。可埃尔姆太过于缺乏对恶的想象力。”

　　弗朗科哼了一声：“你以为埃尔姆的善良是随了谁？”

　　洛斯眨眼睛：“这么久了，你还对我甩了你这件事耿耿于怀？”洛斯复有叹气：“可是现在就算我想再和你生个孩子，从头培养，也来不及了。”

　　弗朗科酒醒了：“你说什么？”

　　“来不及了。”

　　“前面那句。”

　　洛斯眨眨眼睛：“我想和你生孩子？”

　　弗朗科哈哈大笑：“没问题。”

　　洛斯：“……”

　　洛斯话题一转：“不过有一个，倒是很合适。”

　　弗朗科狐疑：“谁？”

　　洛斯：“年轻时的我自己。”

　　弗朗科：“……”

　　洛斯细数自己的优点：“打过魔王，强大，有野心，有凝聚力，年轻，我想来想去，最适合呆在这个王位上的人，就是我自己。”

　　弗朗科沉默了会儿，说：“我总算知道你家老四的性格是随了谁了。”

　　洛斯哈哈大笑。

　　艺术之都塞洛，行人看到她，露出惊讶的神色：“女王大人？”

　　她的眼睛一酸，她知道她做到了，她将塞洛建立成了艺术之都，建立成了人人都向往的城邦，游客拍照，小鸟鸣叫，蓝底白字的立牌：我在塞洛很想你，她露出了笑容。

　　“您的病好了？”

　　“嗯，好了。”洛斯会心一笑。

　　城堡中，女王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