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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指挥使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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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扶楹甩开他,兀自奔向一条来时方向的小道,小道只可容纳一人前行,且荆棘遍布,饶是她这样身形极瘦的人,身上都不免被刮出数道口子。
远处辉煌灯火通明,姜扶楹咬咬牙,加快步伐,她腰间还坠着方才离帐前怕遇到野兽时特意带上的火药和火折子,只要离营帐不算太远时引炸,引起营帐守卫注意,想必他们就不敢再追。
簌簌风声紧,形如鬼魅般的影子忽如夜间妖魅鬼火,看见远方灯火,像是觉察到了她的意图,削铁如泥的宝剑不过须臾便将刚才还狭窄困难的小道开辟出来,步伐一下快如闪电。
幽幽夜色无边,吞噬远方山脊,如一副被墨色吞没的山水图,只有忽亮的灯火隐隐闪闪,跳跃在她瞳孔中央。
姜扶楹咬牙加紧步伐,却只蓦然回头一看,便见一道鬼魅如影而至,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侧身往荆棘丛间一滚,拽出腰间火药点燃往那堆鬼魅影中一扔。
倏然间,剧烈的爆炸声在山林中响起。
山中鸟兽四散。
姜扶楹眯了眯眼,营帐处仍然灯火跳跃。
“抓活的。”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那声音沧桑如远古钟声般遥远,却又低哑的如同近在耳边,如蛆附骨,寒意四起。
不好!还是太远了……
她从丛中翻身欲逃,蓦然被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握住肩膀,回手一撒,刺鼻味道的粉末冲进眼睛,那人随之松手。
趁着这个间隙,姜扶楹骤然起身,往前一扑,但那人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尽管双眼被药粉辣得睁不开,却仍如机械般伸着那双被炸得血淋淋的双手幽幽冲向他眼底唯一能看见的那道目标。
没有痛觉吗?!
眼看要被抓住,姜扶楹瞪大双眼,脑中连空白都不曾有,就往山坡下扑去。
“砰!”
那两只血肉模糊的手臂随着弯刀起落时高高飞起,而后重重砸到地上发出闷响。
预料之中的疼痛被熟悉的气息替代,秋夜未觉的寒凉一下忽然被尽数驱散。
姜扶楹不觉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刮过帷纱,柔软却温暖。
她后知后觉的,抬头才记起来人。
他身后没有侍从,那群鬼影却在倏然间尽数退散,只余那具僵硬的躯体倒在地上,随着躯体不自觉地抽搐,缺失的双臂汩汩流血。
像是感知到她困惑的视线,谢砚也随之低头望向她。
……
“你不是离京了吗?”
东南异象,谢砚领命去察探,这才半月……
谢砚挑挑眉。
姜扶楹心头一跳,这是密令,她竟就这么随口问了出来。
“快要入冬,我上次得了两件新皮子,不知道你喜欢哪件,送信去问你,你府上人说你不在京城。”
说谎能说得面不改色,也算她一大优点,是自小溜出府玩时练出来的。
至于她是否真的送信去了,又是哪个小厮说漏了嘴,查证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她没去过谢府,也不知道偌大的谢府如今,除了外院之人,知道他行踪的只剩不过寥寥两三个仆从。
谢砚微微抿起唇角,答:“都可以。”
姜扶楹抬眼看他,也就顺着他回道:“那等做好了,我亲自去送给你。”
“什么时候?”
姜扶楹被他问的一愣:“一月吧……”
“好。”谢砚轻轻答道。
“我等着。”
嗯?
谢砚的话被解下的披风带起的秋风吹散,姜扶楹没太听清。
一番折腾,已近夜深,姜扶楹眼皮困得打架,脑子却格外清醒地不断闪过方才的短短经历的一幕幕。
也不知道阿洺离开三台山没有。
谢砚的目光悉数扫过她身上道道血痕,却没再开口,只是仔细地替她拢好披风。
他想,他确实需要一件厚实些的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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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无边夜色深处,轻娉伸手,唯敢指尖触碰前人衣角,犹豫地喏喏开口。
尽管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凭周身气氛,轻娉都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但她却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拦人,不远处,两道身影愈走愈远,耳边清晰的呼吸声越来越重,逼人窒息的气压下,才终于听到一道冷冷的声音:“走!”
一路无言地走回营帐,将要越过小溪时,谢砚刚伸手,便看见姜扶楹蓦然停住脚步。
溪中银鱼跃动,三人一溪之隔,姜扶楹讶然愣在原地。
月色下,一袭青衣温润而泽,静立溪畔。
沈俭温润的视线落在略显亲昵的二人身上,显得淡而疏离,像是不小心撞见了些许不寻常,却也透着独属他的冷静异常。
姜扶楹惊讶沈俭竟然还在这,是方才就没走,还是又来了这里?
而就在这一刹那的疑惑下,她很快就敏锐地捕捉到沈俭所特有的,一遇到不喜欢事物时就不自觉透露出来的疏离。
她像被那冷漠的如溪中跳跃的玻璃碎片扎了一下,很快瞥过眼去,于是完全没注意到一向整齐的沈俭竟然微乱的衣角和渐深的呼吸。
谢砚将一切尽收眼底,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悬得久了,却没落下。
手背突如其来微凉的触感,姜扶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谢砚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
她的第一反应是谢砚的手竟然这么凉,她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想还给他,却被人牵着走过小溪。
素来只亲眼见过谢砚杀人不眨眼,却没想到此时的谢砚像是会变术法,姜扶楹每走一步,谢砚都能从不大的小溪里挑出合适的石头稳稳踢到她脚下。
姜扶楹觉得有些离奇,这像小孩子才玩的游戏,奇的是,玩这游戏的,竟是谢砚?
更离奇的是,沈俭竟也一言不发,只是目光一直停驻在他们身上。
不知怎么,被这视线沉默地注视着,姜扶楹竟觉得有些不自在。
一条窄窄的小溪,姜扶楹自己走不过片刻,加上谢砚两人走,竟快走了半柱香。
刚过小溪,还未站稳,就见沈俭朝姜扶楹伸出手:“阿楹。”
“跟我回去。”
“郡主,跟我回去。”
景安台的百年老树盘根错节,初春时节已然枝繁叶茂。
正午时分,骄阳已然热烈烈地尽情撒在这片连绵宫殿的恢宏土地上,少女鹅黄色的宫装裙摆扬起,随着腰间特有图案玉佩下坠着的铃铛悦耳声回荡宫闱。
“你找我阿姐做什么!”
人小鬼大的祁钰虽只有五岁,但因极受皇帝宠爱,自幼便被封为太子,又有母族势大,于是在宫廷中锦衣玉食,金贵地被一群人捧在手心长大,纵然长的仍是稚气可爱,但一凛眉,就颇有几分肖似当今陛下的威势。
他横眉冷对地挡在清平面前,看向沈俭的视线颇不客气。
东宫的一群小侍从见自家小主子不高兴,更是齐刷刷地冲上前,一齐挡在清平面前。
清平被这副场景逗的“噗嗤”笑出声,拍拍手利落地跳下树,随着步伐带起腰间铃铛声动,盈盈惯耳。
她抬手就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祁钰的小脑袋,捏着他粉团似的脸拱鼻道:“小鬼!没礼貌!”
一排小侍从齐刷刷让开一条路,眼看那道鹅黄色的身影乖乖跟着沈俭离开。
“可恶!”气鼓鼓的祁钰怒气冲冲地跺脚,刚一转身,就差点撞到人。
他一抬头,原本皱成一团的脸更是垮得苦大仇深,虽然不情愿,却还是乖乖喊了声:“舅舅……”
谢砚没应。
目光幽远不知落到何处。
姜扶楹儿时功课不好,请了多少先生都不管用,虽和天资聪颖的顾霁一块长大,但顾霁总是格外好说话,她一说累,顾霁就没了办法。
于是甫一回京,祁积就出了个馊主意,让皇后从太子侍读里抽出个人单独来教她。
这选人也要求颇多,既要铁面冷性不好说话,管得住人,又得天分高,教得了她。
这边皇后好不容易挑好了人,那边就下懿旨即刻命她进宫听学,人这才被不情不愿地押到文渊阁。
祁韫初看着漠然长长宫道,一颗还飞在宫外的心在笼里飞得七上八下,直到在尽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能不能替我问问皇后娘娘,教我的人换成他行不行?”
恭谨的宫人顺着郡主的指尖一望,宫道尽头,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静立宫门。
沈俭要审问她。
姜扶楹觉得有点头疼,她知道沈俭在刑部浸润良久,那点把戏逃不过他的眼睛,只是她还没找好借口,眼下又刚好撞上她和谢砚在一起,更是说不清。
沈俭坚持起来,颇为麻烦。
姜扶楹不由叹了口气,她伸手欲解开披风。
柔软异常的绸纱如月光般从掌心滑落,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了握,却什么也没抓住,只有余温滚烫的心脏空惴惴的,叫人喉头发紧。
“姜姑娘。”
听见谢砚喊她,姜扶楹手中的动作一滞,于是抬头看他,谢砚身量极高,正巧挡住月亮,于是那张平日里还能瞧出几分清贵意气的脸只剩了冷硬,但那双看着她的眼睛仍是潋滟风光。
姜扶楹挑眉,谢砚却没接着说下去,他向来寡言少语,但姜扶楹却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叫她别解披风。
对了,她差点忘了,刚刚在荆棘丛里扎了一身的刺,若是被沈俭看到了,更难解释。
她拉紧披风,谢砚神色稍缓。
沈俭却将一切尽收眼底,忍不住再次开口:“阿楹。”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