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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围场遇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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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话一出,满堂哗然,有人惊呼:“竟有人敢暗害沈三姑娘!如此居心叵测?”
“这话可不能乱说,今日来得可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会有人做出这种事?沈郎可莫要因为担忧妹妹心切乱说,若没凭证……”
说话的妇人姜扶楹眼熟,正是明见的继母黎氏。
沈夫人一记眼刀射过去,不等她话说完,就赶忙被人急急扯住袖子,黎氏眼眸一转,正撞上脸色沉的吓人的沈夫人警告的眼神,不由缩了缩脖子,没了声音。
“季属,你可有证据?”
姜扶楹被人扶靠在床榻边,抬眸便看见那张适才还温和善意的眉目倏然便沉得像冻在冰窖里,她冷冷朝着沈俭开口,眼神却早已将这一屋子自愿不自愿的人看了个遍。
“郑姑娘和明姑娘呢?”
沈夫人话音一落,眼神就锁在黎氏身上,满屋子的人齐刷刷地看过去。
无人应答,直到有仆从从屋外进来。
“回夫人,方才下人来报,说是公主身子不适,陪公主先行回宫了。”
公主……!众人这才惊晃回神,在这节骨眼上,偏偏先走了,都是在后宅浸润多年的,任谁都难不怀疑这其中是不是真有什么猫腻。
但,那可是公主……!
郑家,是陪公主来的。
旁人看得出这是郑秉烛故意为之,沈俭自然也看得出她的把戏,他抬手,即刻便有人呈上一件素色衣物。
“这是……?”
有人认出,这是沈明若方才穿的外衣,但京城人人皆知,沈三姑娘性格洒脱,素来爱穿最鲜艳的颜色,方才情形紧急,竟没发现,沈三姑娘穿的是旁人的衣物。
“有人在这衣物上洒了吸引蛇的香粉,又故意放蛇,目的便是要害人。”
“放蛇!?”
黎氏微微侧身,满堂忽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沈夫人眉目一凛,也微微垂目,像在思索什么。
“京城之内蓄意害人,藐视律例,在场之人皆有嫌疑,此事,我会报给顺天府。”
报给顺天府……查谁?
这满堂的名门贵妇吗?还是查威远侯府?……难不成还能查到公主头上去?
任他安国公是几朝的元勋,可皇室威严,可是能随意冒犯的?更何况,陛下子嗣缘薄,安平公主素来受宠,更有太子殿下全心护着,就算是真的做出这种事,谁又敢置喙?
在这格外怪异的氛围中,沈俭周身的疏离之气像隔开外界一切,一意开口:
“这是谁的衣物?”
……
“我的。”
姜扶楹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愣怔几秒,而后从沈夫人身后探出身子,轻巧地伸手应道。
沈俭刚要点头让她一同走一趟,却忽然听见她笑道:“沈公子大概是误会了,我平素爱熏香,虽然知道这明冼香爱惹蛇虫,只可在冬季使用,今日却还是抱着侥幸熏了这香。”
“差点害了沈三姑娘,是我的过失,还望沈夫人和沈公子不要怪罪。”
忽然峰回路转,黎氏眼珠一转,立刻将方才的一切抛之脑后,晒笑着走出来:“误会!是误会啊!我就说,怎么会有人敢在国公府的宴上害人!”
一旁有人忙点头应和着笑道:“沈郎定是在刑部呆得久了,有些疑虑也是正常的。”
“误会,误会……”
如释重负般的释然气氛中,沈俭静静立在喧闹人群中,如一棵松柏常青,带着与世隔绝的疏离冷漠,他黑如琉璃般的眼睛望向榻上薄纱掩面,方才险些历经一场生死的人,见她衣袖微垂,似乎眼睫微敛,却几乎是机敏地瞬间察觉他的视线,猛然抬眼,一瞬不瞬地对上他探求的视线。
直至良久,沈俭敏锐地从无尽吵闹声中,像听见久雪积压树枝,“嘎吱”一声,极清脆地一声轻笑。
是对这满室喜气洋洋的讥讽。
姜扶楹极其胆大。
这件事,沈俭在那一刻早有觉察。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如此胆大妄为,之后不久郑秉烛出城去太清观祭拜,偶然遇上大雨,道路泥泞,不便离开,当夜便在太清观住下,不想半夜,惊叫声吵醒一观香客,掀开被子一看,她竟与满床幼蛇睡了半夜,若不是醒的及时,就会被房梁上的大蛇寻仇绞杀。
巧的是,沈俭那日恰在观中,正在人群中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垂手而立,见她欲走欲近,灯笼中火烛朗朗,郑家人吵吵闹闹地把人护在身后,拿火把驱蛇。
郑秉烛惊魂未定,一身冷汗地抬起那张哭的通红的脸。
就在她抬眼的那一瞬间,沈俭双拳紧握,几乎是不假思索,再一低头,就对上了那双带着困顿的目光。
姜扶楹沉默地看着他。
她坦坦荡荡,做了错事的好像成了沈俭。
风扬纱起,那一抹白纱,还是落在郑秉烛通红的眼睛里。
酸涩的果子汁水滚过她的喉腔,姜扶楹踏碎一地枯枝,满地月光。
沈俭那张满是疏离的脸和顾霁苍白的面容在眼前不断交叉闪过。
无数的记忆碎片混乱不堪,沈俭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她抬起头,看着纷纷洒洒的月光白霜一般覆了满山,她想,顾霁本就该死,他利用她的信任,伪造谋反的书信,害了桓王府上上下下一百多条人命,他无辜?他到底哪里无辜?
姜扶楹唇角勾起一丝不像笑的笑。
倒要算他运气好,死得早,若是落到她手里,她定会让他死的比如今还要难看百倍千倍。
“……”
姜扶楹脚步微顿,细微的枯叶碎裂声在寂寞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她顿了半秒,猛然转身后退几步。
“还有多少人?”
三台山背面,远离皇家围场的山腰处,断崖与四周连绵的山犹如天然的围坑,身后夜宴悠扬笛声隐隐传来,挡不住围坑下被鲜血染遍的土地上不尽的哀嚎,无数的利箭如雨刹那倾覆而下,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
“梁启手上,还有五百人。”
嘶哑的声音响起,漆黑的帽下,是一张被烈火吞噬过伤痕累累的脸。
“老狐狸,还真不简单。”杨绪暗啐了一声,“想在围猎的时候杀人,神不知鬼不觉,还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如今这账本到底在谁手上?”杨绪转头看向谢砚,“如果真在顾家手里,那老狐狸没必要冒这个险,这个节骨眼上,顾家更没理由背叛他,而且现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这账本都不能交到旁人手上啊!”
“谢砚,如果你不适合出手,那我……”
“你上次回去,他都问了你什么?”
那人回忆片刻,嘶哑的声音答:“什么也没问。”
“砰!”
来人一下被重重推到树上,衣袖翻飞,如月华凝炼般与月色融为一体。
这一下,姜扶楹着实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她鲜少有这样不警觉的时候,竟被人毫无防备地近身。
肩膀撞在老树干上,火辣辣地疼,那人却像完全没觉察似的,反而像是亮晶晶的,一双眼睛盛满了月光,笑盈盈地弯起来,月色都要溢出来。
“久不见面,阿姐像是清瘦了,莫不是我离京太久,阿姐想我太过,这是都茶不思饭不想了?”
“你找我见面,就是来贫嘴的?”姜扶楹凝眉佯怒,“你在京外练兵,未有传诏,私自回京,是嫌自己的头在脖子上呆的太安稳了?”
姜扶楹微有愠色,那人的眼睛在月光下愈发亮了起来,连带着声音都带着隐隐的兴奋:“阿姐是在担心我吗?”
姜扶楹微微蹙眉看他,他却仍亮着一双黑漆的眼睛,笑意浮动,月色下莫名显得失真:“阿姐担心我,我也担心阿姐。”
“只是阿姐屡次三番舍命救人,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姜扶楹蹙起眉头,说不上不高兴:“你要做的不是怀疑我。”
眼前人微一愣怔,眼底笑意闪过又很快回温:“阿姐是嫌我手伸的太长了?”
姜扶楹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她哪个字里听出来这个意思的,还没来得及回他便见他一眨眼睛,捕捉到她的迟疑。
“所以……阿姐不是这个意思?”
而正是抬眼的瞬间,姜扶楹瞳孔微缩。
“小心!”耳边疾风速速,一道亮光划破夜色,直冲他耳畔而来,姜扶楹一把拉过身侧:“那我要回来帮阿姐!”
又是这一招?
姜扶楹猛然回头,神色凝重,无边的夜色中裹挟着看不见的迷雾,他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要将没说完的话说尽。
“你先走。”
……几次三番,纵然露出了马脚,她也着实没想到顾家人这么大胆!敢在秋猎上下手!
姜扶楹推了一把,没推动,却被人一下抓住手腕,带她飞奔进林间小道,身后密林涌动,顷刻之间,无数人从夜色中钻出,穷追不舍。
“你疯了?!”姜扶楹冷着脸,斥道。
“阿姐别生气!我能带阿姐离开!”他拉着姜扶楹,极快地带着人钻入更深的密林。
“再走两里,有我的人,阿姐信我!”
他握了握掌心,微凉的触感传来,眼看眼前将要豁然开朗,忽然,一股力道不容置喙地甩开他,一抬眼便看见她抿着唇,神色严肃地盯着他:“速速离开三台山。”
她离帐已有数个时辰,若引人注意寻来,无诏入京,若是还和她一起被发现了,就完了!
身后黑影随形而至,姜扶楹没有犹豫,即刻转身往另一条路跑去,朝他又重复喊了一声:“快走!”
漆黑的夜里,一双熠熠生光的眼睛眨了眨,一片漆黑中,闪烁着若有若无的亮光。
“这次……阿姐得听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