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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锻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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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泽僵在门口,和坐在剑炉前的闻朔大眼瞪小眼。
一个连剑意都未被石碑辨识出来的人竟成了第一,这结果他怎么也想不到。
莫非是师尊暗中打点,买通了诸位长老,让他们给自己打高分?
这分明是黑幕。
虽然他就是这黑幕的受益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为闻朔打抱不平。
开什么玩笑,他居然排在闻朔前面。就算气运之子落魄了也不能让人这么欺负吧!
“肯定是他们搞错了,我连品阶和等级都没显示,怎么可能是第一名。我这就去找师尊问个明白。”
闻朔倒是很淡定,只抬眸看他,缓声道:
“剑守心,心纯则剑灵。你的结果不算意外。”
言下之意是:还是你的道心更胜一筹。
言泽怔了怔,耳根忽地有些发热,指尖不自觉地蹭了蹭脸颊。
不愧是气运之子,夸人也这么有水准,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顾虑,哄得人心花怒放。
“嗯……对了,你怎么躲这里来了,难道是要为下一场比试锻剑?”
为了缓解尴尬,他又开始没话找话。
其实从刚才踏进这狭小的剑庐起,他的目光便已不由自主地落在闻朔身上。此刻虽佯装镇定,余光却仍忍不住一次次瞥向那边。
原因无他——剑炉里太热了,闻朔将外袍褪下系于腰间,上衣领口也微微送散开,露出胸前紧实的轮廓;他用带子将长袖高高挽起,凸显出小臂线条流畅精实的肌肉。
这样的闻朔,确实让人很难移开视线。
眼下他正熟练地将柴薪与质料填进炉芯,一手拉动风箱,炉中火焰随之升腾而起、熊熊燃烧。明烈的火光在他瞳孔中跃动,将他一双琥珀色的眼映得格外亮
早就听说闻朔擅长锻剑,今天总算可以亲眼一见。
然而当炉火彻底烧旺,准备投剑入炉的时候,他发现闻朔的视线却落在他腰间的剑鞘。
言泽:“……”
早该想到的,闻朔哪是要为自己锻剑,分明是还惦记着徐清泽那把若水。
刚还雀跃的心倏地冷却下来,沉进一片微妙的失落里。
“你……很在意这把剑?”言泽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平静,“抱歉,它被我弄坏了。”
他几乎是自虐般将剑拔出,将如今这弯清瘦的“弦月”展现在闻朔眼前。
——你看,它早已不是你惦念的那一柄了。
月牙似的剑尖在炉火映照下透出白色光晕,闻朔神色如常地接过,修长指节沿剑脊轻轻拂过,继而如摸脉一般在剑刃上细密地按压,在连接点处轻叩。
如此在剑身上快速定了几个点位,他两指一并,从上到下抹过剑身,灵力瞬时如溪流般漫过整柄剑。
待灵力形成一层薄膜以后,他将弦月剑投入剑炉之中,任火光将其炙烤。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神情专注而沉静,仿佛眼中只有铸剑本身——至于这剑是若水还是其他,于他而言并无区别。
“明天早晨还与你。”
闻朔说。
如果从零开始打造一把剑,或许需要一月甚至更长的时间,但若仅是在现有剑的基础上进行改造,一晚上足矣。
他根本没有给言泽拒绝的机会,执起手边的铁锤,开始了锻剑最原始也是最关键的步骤:捶打。
火光勾勒出他侧脸棱角分明的线条,那双总是冷淡的眼在此刻显出异样的专注,他不再说话,只沉默地动作,每一次敲击都精准地落在剑刃最需要锤炼之处,金石相击的清脆声音在狭小的剑庐内回荡,有如节奏分明的呼吸。
言泽觉得这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再最后看一眼他认真锻剑的样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等走出去很远,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刚才闻朔看到剑的样子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正常看到面目全非的剑,难道不应该问一问缘由,他为什么接受得那么快。
他是不是又在隐瞒些什么。
“你果然不一般,连第一试都能引出这样的风波。”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慵懒中带几分不服输的傲气。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时弈秋。
这人简直像个私生饭,密切跟踪他行踪,一有机会就出来刷存在感。
言泽心中叹了口气,回头诚恳地解释:“其实我水平没那么高,都是运气好,平时我还是很低调的。”
虽然语气谦虚,但作为一个刚拿了第一名的人来说,这样的过度谦虚听起来就像是挑衅了。
时弈秋冷哼一声,“你也不必高兴得太早,这还只是第一试,第二试你未必就有这么好的运气。”
言泽深以为然。
“不过,你难道不更应该关注一下我那个师弟?他可是也在你之上。”
时弈秋虚扶着腰间的玉笔,信步走上前,“既然都要挑战,自然是要选最有价值的目标——我现在只想选你。”
言泽心说你们艺术生说话都这么让人误会的吗。
他身子往后一仰,躲开时弈秋的靠近,同时习惯性地把腰间折扇抖开挡在面前。
时弈秋看到他纯白的扇面,眼神再度晦暗了几分。
“你果然……”
言泽打断他:“打住,让我猜猜,你又想说‘你果然很像徐清泽’,对不对?不好意思,这只是我个人爱好,你师尊难道没教过你,随便把别人当成另一个人是件很没礼貌的事情吗?”
时弈秋脸色一青,骄傲如他哪受得了别人这样暗骂,“你敢说我没教养?”
言泽灵活地一弯腰,躲过他戳来的手指,“说错话了,我说的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和你很像,每次看到你都让我想到他。你不要生气。”
时弈秋漂亮的五官因愤怒而更加鲜活,“你!”
言泽跳远了些,像个过来人一样语重心长地劝他:“所以你看,你被当成别人也会生气,何况是我呢。将心比心呐道友。”
时弈秋不想和他继续说话,怒而转身离开。
“另外,再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你把注意全放在我这里,后天可是会吃大亏的哦。”言泽在他身后举起手掌当喇叭扩音。
时弈秋脚步一顿,他转身冷笑:“既然如此,那我给你一个忠告。御影宗的王青云和重英殿的柳纯,他们可不像我,更视你为眼中钉,若是在决赛场上遇见他们,你自求多福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两个人言泽有印象,都是第一试排名前五,也是他怀疑妖皇眼线的人选。
哎,本来只是打算来划个水,让闻朔去和这些人正面对决,揪出内鬼。现在怎么麻烦一个个都是针对他来的呢。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山下的鸡还没开始打鸣的时候,熬了一宿的闻朔推开了言泽的房门。
他把重新打磨的剑和他崭新的月白色剑鞘都放在了桌子上。
言泽睡得很香,根本没想起来剑的事。
直到季谭和韩明明再次来叫醒他的时候,季谭看到了新剑,咋咋呼呼地把他摇醒,问他从哪找的锻剑大师,他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
如果说原本的“弦月”因剑灵重塑时的粗糙痕迹,别具一种残缺之美,那么此刻,这柄剑已经在炉火与锻锤下彻底脱胎换骨。
剑身浑然一体,再无丝毫刀刻斧凿之痕,刃口处清光流转,似一泓被月光浸透的水,温润皎洁,光华内敛。
它不再只是外形像弦月,而是真正拥有了月的清辉。
季谭对他的剑啧啧称奇,特别喜欢捣鼓法器的韩明明更是爱不释手,两个人瞪着星星眼,等言泽说出那位锻剑大师的名字。
言泽心虚地移开目光,额角落下一滴冷汗。
本来以为闻朔只是帮忙加固一下,没想到弄得这么夸张。
那个家伙,该不会一晚上没睡觉吧……
今日第二试,比的是剑式。
所有参选者将依次单独进入虚影剑阵,挑战由阵法生成的特定虚影。
这些虚影具有普通修士的剑技和招式,能力会随时间而增强,每一位受试者需要在规定时间内找出其破绽,施以反击。
听上去好像很简单,但从几个刚出剑阵的弟子的反应来看,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今日试炼的顺序不再像昨天那样严格划分阵列、由首席弟子到普通弟子,而是随机抽取人,场地也准备了三个。
因此言泽在等待的人群中看到了不少熟人,时弈秋和那两个御影宗和重英殿的人不用说,都对他充满敌意,虎视眈眈。
但有一个人,虽然也是四大门派之一的代表,但他一瞅见他,就像见了老母鸡的小鸡仔一样围了上来。
“徐师兄!”
邵彦行这两天一直想和言泽搭话,今天总算逮到机会,乐得他差点蹦起来。
言泽赶紧拿折扇点住他的肩膀,防止这孩子真跳起来,佯装严肃道:“我走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邵彦行这才挠了挠头,改口道:“……哦,言师兄。”
“嗯。乖。”
时弈秋一直默默关注着这边,本来听见邵彦行那个没心没肺的少爷喊言泽徐师兄,他就知道邵彦行遭殃,谁知言泽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和他昨天的反应比简直大相径庭!
时弈秋幽怨的目光穿过人群,简直想把言泽后脑勺戳个窟窿。
这时,那个叫陆望的弟子忽然错身一步,挡住了他的目光。
陆望淡淡瞥了他一眼,这才移开目光,继续看向正被邵彦行缠着的言泽。
这小子抱着剑站在人堆里,虽然长相平平,但气质上就是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感觉,甚至能感觉到危险。
言泽说得没错,也许这个人才是最大的麻烦。
这时,又有人从阵法中走出了。只见他浑身的衣服被剑割得破破烂烂,走路踉跄,很是狼狈,也不知道在里面遭遇了什么。
邵彦行拍拍胸口:“妈呀,这个阵看上去好危险的样子。”
言泽好奇道:“我记得你前几年从未参加过名剑大会,怎么今年倒来了?”
“还不是我爹!说让我将来接任家主,当邵家家主必须要有用剑的资格,不然承影剑不能托付给我。”
谈到这里,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兄长还在世的时候,那时他多自在啊,只要当个闲散少爷就行,天塌下来也有父亲和兄长顶着。
“那承影剑还在你父亲手上?林七……有再回去过吗?”
邵彦行:“没有,他哪敢回来,那次之后就失去消息了。其实要我说,父亲还不如把剑直接给他,反正我又用不了,给他好歹还能发挥出剑的作用。”
言泽听了简直哭笑不得。
对剑宗老宗主来说,这可真是一个败家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