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詩鈐

38、第一章 楼梯

　　一、楼梯
　　有车声，应该是辜余。
　　果然那，听到熄火声，再隔一会儿就是不疾不徐、几近无声的脚步。
　　我从楼梯边往下看，他正往上走。他的世界会被黑夜贯穿吗？
　　「怎么会在这里？」
　　「呵呵。」
　　「犯病了？」
　　我只是笑，不明所以，无需回应，谁看见了都会觉得我发疯了吧？可是谁又曾想过定义中的疯子会有怎样的快乐呢？
　　他继续往上走。
　　我不说话，也不出声，仍在那里，透过格窗看着这个世界降生在黑暗中。
　　其间，我闻到烟草的气味，回头，他坐在台阶上，点着烟。
　　「喂，你知道不说话是什么感觉吗？」他是在问我。
　　「不说话？还是不交谈？」
　　「没人跟你说话，没人跟你交谈，没有回应，没有声音。」
　　「孤独。」
　　「一个月呢？」
　　「什么？」
　　「持续一个月，独自一人，被拘禁，有饭吃，有水喝，就是没人，除了你自己。」
　　「然后呢？」
　　「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试试看或许能明白。」
　　「古亦，一个月，过了那样的一个月。」
　　「为什么？」
　　「因为是古亦。」
　　「伊告诉你的？」
　　「嗯。」
　　「怎么说的？」
　　「『没什么区别』、『换个地方罢了』。永远都是一副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
　　「你觉得呢？」
　　「很难受。」
　　「谁？你？伊？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古亦？或者因为伊告诉你？还是因为伊经历过那些？」
　　「都是。为了经历。也为了我什么都做不了。」
　　「感同身受？」
　　「我试过一个礼拜，在古亦的屋子里，一週，提前买好东西，不跟人接触，锁上门，不外出。」
　　「然后呢？」
　　「我觉得伊，古亦，还活着。」他停顿了一会儿，语气平和，没有波澜，「在我周围，但却碰不到。」
　　「没人和你说话，你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口乾舌燥。找事做。可是，一切都没有意义。开电视。关掉。关了开，开了关。看到雪花。看到蓝屏。看到我被映在上头。照镜子时，伸出手去碰。笑或者哭。咧开嘴。发现口乾舌燥。洗澡。打扫。到处一尘不染。却又完全陌生。养草。浇水。看书。听音乐。信手乱涂。不开手机。不用电脑。断掉一切。我似乎觉得古亦还活着。或者，我代替古亦活着，我是伊。」
　　「你觉得你死了，是吗？因为古亦死了。想到和古亦的世界有越不过的疆域界限，于是清空，像接近，却始终如旧。隔了一层，清洗，像召回灵性，却不可能。」
　　「你知道古亦多少？」
　　「看过几次。完全没说过话。」
　　「你知道谷羽吗？」
　　「辜余不是你吗？」
　　「谷羽，不是我。古亦说谷羽一直在伊身边。」
　　「你见过。」
　　「没有。」
　　「哦。」
　　我不说话，他陷入某个断层中，我能明白看到他不愿意出来，却又像有一部份要求他出来，被分裂的人，却没有被分裂的真相。
　　「你想说古亦的事？」我问。
　　「现在？」
　　「现在。」
　　「这里？」
　　「这里。」
　　我知道，其实他是想往下走，他在引着我，我在前头，听从他的口令，提灯向前。

作者有话说

　　庚寅年戊子月庚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