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詩鈐

10、第四章 阁楼

　　四、阁楼
　　果然是有钱人，不过比起古厝埕那片老房子还是显得小巧。
　　苏家在这里的一个别墅区，独体三层，自带小花园。她家里有佣人，她爹妈都不在——这两位长辈不喜欢他们的宝贝女儿跟我混在一起。那屋里没人，这样方便些倒是真的——我是说我存放东西和安置自己方便些，也不用解释苏蔷现状的前因后果。
　　放好东西，发现这里真冷，冷清得很——我想念我的老公寓，租来的，却很暖和。
　　「不是家，你明白吗？」苏蔷的声音，幽幽叹息。
　　「不要闹了，这里至少有床，也有热水洗澡，还有屋顶。」
　　「不是家！」苏蔷坐在地上，靠着牆，影子拖得很长，窗户很大，窗台可以坐人，只到膝盖上一点的高度。这个地方，苏蔷说她最喜欢窗户。窗帘有两层，薄纱那层完全符合其大小姐的身份；再来很厚的那层深得我心，不是因为花色，是因为避光效果好。
　　「古锦，你在想什么？」
　　「古亦。」
　　「你爸妈呢？」
　　「你要不要洗澡？」
　　「你呢？」
　　「我好累，想睡觉。」苏蔷的房间里，床边铺着一块毛绒绒的毯子，她常坐在那里看书。苏家没什么人气，我只喜欢这张毯子，鹅黄，软的，不知道是什么毛，蜷缩在上头，好累，这个冬天，一时半会儿，我只能这样——好过睡公园吧？
　　迷迷糊糊，我闭上了眼睛。
　　这不是我的地盘，我知道，所以没办法完全入睡，我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很重很重的叹息声，似乎贴裹在我身上，撞击我的耳膜，像在打鼓，还有极不舒服的感觉，像血浆一样，似乎黏着我，糊了一身，乾透了，变硬，完全没有办法挣开这片血——不对，不会出事了吧？
　　我或许真的疯了，但预感和梦，有时候准得离谱。
　　张开眼睛，看不到苏蔷，去浴室也找不到，那个屋子里空空的，我大叫，叫她的名字，一刹那，脑子里闪过苏蔷说的阁楼——她说她被关在那里过，关禁闭，之后就在那里藏了些个小东西。
　　阁楼？应该是在楼上，顶层？我之前只来过苏家一次，被她父母请了出去，没正经走过这里，现在看到路就冲——幸好不是古家那种旧房子，我看到楼梯，往上，到顶层，看到倾斜的屋顶，一排玻璃窗，却找不到阁楼。
　　耳边的声音很强，心脏被那声响冲撞到快要爆炸了一般。只能伸手去捂耳朵，张大嘴大叫，觉得脚下的地板是倾斜的，不得不伸出一只手去扶牆，眼前的世界，好像熔化掉一般。
　　「苏蔷，在哪里？」
　　再度清醒过来，在苏蔷床上，苏蔷坐在毛毯上，看着我，笑着说：「你睡着的时候很像小狗。」
　　「你没事吧？」
　　「没事。我在顶楼吹风，风很大，我走到栏杆边上，看到院子里的树，摇着摇着，树叶就像你画的蝴蝶，成群结队，好看，绿的黑的。古锦，我听到你叫我，我就下来了，你躺在楼梯口，你是不是太累了？」
　　「太累了。我找到地方就搬。不会打扰你太久的，但愿。」
　　「搬好，这里不是给人住的。我喜欢你那里，一起搬。」
　　「苏蔷，要是我死了，你怎么办？」
　　「要是我死了，你怎么办？」
　　她看着我像照镜子，回音似的把后半句重複了一次，苏蔷的眼珠是黑色的，黑白分明；我的则是褐色，不太通透的褐色——苏蔷说我的眼睛在太阳光束下很像动物的眼睛，有杀气，锐利，她是这样说的。
　　「古锦，画画是什么感觉？」
　　「拿起笔，画，然后，全部。」
　　「全部？全部收在笔下，还是纸上？」
　　「不是收。是全部。我的画是我的全部。全部不是我的——呵呵，疯了疯了。」我顿了顿，「苏蔷，能问你怎么了吗？这几天太乱了。那块木头？」
　　「我以为你不会问，说不说随我。」
　　「还是说不说随你。」
　　「就是，那个，我们完蛋了。不过我不喜欢完蛋了，我希望不完蛋。」

作者有话说

　　庚寅年丁亥月己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