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魔法少男这件事》以木桑

33、第三十三幕

　　镜中像一条流动的河，鹿之樱穿梭于此，动弹不得。周围是一片迷雾，深处有些微的闪光。
　　这里像是一重更黯淡一些的宇宙，而穿梭其中的鹿之樱是流星，不作停留，快速坠向了镜像的另一面。

　　熔岩带着高温扑面袭来，视线一瞬变得亮起来，滚烫的岩浆流淌在底下，这里是深渊，是血红的峡谷，鹿之樱被无形的力量推出，径直就向着那深渊中的岩浆坠落。

　　他的身体失衡，他的能力尽失，鹿之樱无法控制自己，只能无助地见得周围的空气越发炽热凝固。

　　熔岩中喷出来热烈的气流，酸性的气体不断上涌，就要与坠下的鹿之樱相触。
　　鹿之樱头朝下坠落，他看见了快速涌来的气体，下意识伸出手臂挡住了脸，觉得自己要是陷入了气体内，一定会被腐蚀成一堆烂肉。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个神圣的声音转而出现在空气里：
　　“神说，他无罪。”

　　一双洁白羽毛的翅膀兀自出现在了鹿之樱的背后。翅膀展开又折起，将鹿之樱的整个身体包裹住了，气体击中了翅膀，在羽毛中现出了滋滋的声响。
　　鹿之樱继续往下坠落，他扑通一声落入了岩浆中。火焰燃烧起覆盖在他身上的羽毛翅膀，洁白的羽毛很快被烧穿、侵蚀成了残片。

　　鹿之樱终于反应过来，他试图站起，脚踩在了羽毛上，看起来轻盈的巨大羽毛却托住了他，就在羽毛快要沉入岩浆前，有一只手从羽毛的缝隙外伸进来。鹿之樱抓住了那只手，转而被拉出了翅膀外。

　　哗啦。一瞬之间，那繁重的洁白羽毛翅膀沉入了岩浆中，鹿之樱站在岩浆旁的熔岩上，有些心悸地看着那双翅膀燃烧着。

　　身边有个身穿宽大银色长袍的人注视着他，鹿之樱松开手，这才看向手的主人。可惜他的面容被兜帽遮住了，只露出了一个下巴。

　　那神圣的声音正是来源于他，白袍者沉吟片刻，出声询问鹿之樱道：“你是如何闯入这里的？”
　　鹿之樱看向他，不好意思直接将从镜中穿梭而来的原因讲出，于是故弄玄虚道：“我追随主的声音而来，来寻求一个答案。”翻译过来就是，圣洁崇高的那位，借用一下你的名。我想要找到结局三代表的意义，于是我便来了。

　　鹿之樱被自己脑中的自言自语逗笑了，他呵呵了两声，却见那白袍者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他忽然向着鹿之樱单膝跪下，双手以掌心往上托举：“主？仁慈的那位愿意谅解我的罪吗？”

　　藏在兜帽下的那张脸上仰，终于现了出来，鹿之樱的目光瞬间凝固了，他听见那位继续说道：“可是我自己不愿解脱，请您回去，将我的意志带给那位。我有罪，我有罪……”

　　他的面色中现出了痛苦，他的余光里有了闪烁的晶莹。
　　鹿之樱眼睛微怔，他沉默地看着身前身穿白袍的白耀，一时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

　　·
　　鹿之樱从震惊中回神，他没有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因为从镜像中出来以后，他就清楚地感知到了一点：

　　这里绝对不是自己所在的那本奇幻少女漫画的世界！世界的发展鹿之樱已经无法虚构，他就像一个贸然闯入的观众，需要遵守“规则”，不可打破这里的秩序。

　　鹿之樱走向了身前神色痛苦的半跪之人，他低声开口道：“你有什么罪？”
　　那身披白袍的白耀扭曲了面容，他将头埋得更低，他高举起手臂，让衣袍滑下来，让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更多地显露。

　　“我是叛逃者，我是堕落的天使。我违背父的期许，与恶魔欢愉，我食下禁果。我有罪，我有洗不尽的罪孽！我应当被业火烧穿，永远困于深渊。世人皆有罪，而我之罪最为不可饶恕。我自愿来到深渊，作为监督者，也作为受罚者，我要让百年千年万年压在我的身上，让深渊吞噬我。”白耀一边说着，一边流下了眼泪。

　　他的声音颤抖，其中藏着恐惧，藏着愧疚，藏着自我的厌弃。一个太阳般的纹路突然出现在白耀的额头。

　　从虚空中出现的巨鞭打下来，鞭挞在他的背上。
　　于是白袍的背上很快染上了血，又很快愈合，连同血迹一同消散。

　　鹿之樱看着他几近自我摧残的行为，略微有些担心。但他没有办法阻拦，只能试探地问道：
　　“深渊？”
　　“这是我为此地命的名。”白耀虔诚地回应道。
　　“你的名字叫什么？”

　　“主赐予我了一个名字，愿我如永昼，照亮世间的万物。”
　　“我的名字是耀，我背弃了父的仁慈。”他说完，改为双腿跪下去，那双手心朝上的手不断高举，他闭上了眼睛，无声地开始忏悔。

　　利剑开始高悬，纯粹如光明的剑就要刺进他的身体。鹿之樱知道，这是他自己给予自己的责罚。

　　鹿之樱语速飞快地出声喊道：“你用这种方式来展现虔诚，是当我来此是一场空吗？”
　　他咳嗽了两声，故弄玄虚低沉地继续道：“我是神的使者，神的眼睛，我来到这里，便代表着神的降临。”

　　他学着白耀的样子也高举起自己的双手，以手掌朝上，激昂地说道：“仁慈又崇高的父，您听见，您看到！我身在深渊，得到您的宽恕！”

　　这一下恍惚地变成了身穿白袍的白耀，他呆愣地看着鹿之樱浮夸地做的这一切。然后卑微地低下了头，再无话语。

　　忽然话锋一转，鹿之樱严肃地俯视起地上的人：“我来到这里，便代表父来到这里。你只想用这种自我赎罪的方式来展现你的罪过？你是不是不将主放在眼里？”
　　鹿之樱有些绷不住了，但还是强装镇定道：“主来这里不是来看你自杀的。”

　　那白耀听完，缓慢地开始垂下双手。
　　他停止了诉说，颤抖着，终于让额前的太阳纹路淡化下去。
　　“慈悲的父，需要祂的奴仆如何呢……”

　　白耀又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现出了疯狂：“我跳入过岩浆，不死；我让恶魔将我的身体四分五裂，不灭；我请求父夺去我的权柄，让我堕落成为真正的恶魔，我配不上主赐予的‘名’。”

　　这家伙在说什么呢……
　　鹿之樱听白耀说话费劲且无语。

　　一天天就想着残啊杀的，能不能思想干净一点。
　　鹿之樱开始思考起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既然是“结局三”那便代表着结束。
　　鹿之樱是从“Amor”也就是面板那里听到过“冒险通关”的说法的，结合这个世界完全陌生，自己失去了对世界的主控权，再加上现在自己突兀地出现在这里，便不由得让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在这里我是“闯入者”，而白耀是那个什么所谓的“创世者”？
　　结局三代表着我来到这里，要和他一起冒险？
　　这样好像也不错……至少比结局一一直重复和结局二被动地等待好。

　　从与面板的对话中，鹿之樱已经知道应该就是自己创造了那个漫画的世界，但至于自己是怎么创造的，鹿之樱不知道。这也很好地解答了他的疑问：为什么感觉那个世界是围绕着自己发展的？也间接说明了为什么他能采用“旁观视角”看到所有人或者说角色的故事发展。

　　在那个漫画世界里。
　　我是皇帝！
　　我就是神！

　　鹿之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他不禁露出了笑，与此同时也引来了面前白耀的疑惑。
　　鹿之樱变了神色，装作倾听的模样，回答了白耀的问询：“神说，不可以。”

　　白耀一瞬脸上写满了失落，他想开口问为什么，却又深知主的任何决定都不需要理由。
　　这一次，他将手掌朝下，就要将脑袋贴到那双手掌上，他要接受主的神谕，他要认清这个结果。

　　却听见面前的神使又说道：“不过，神给了你其他的选择。”
　　白耀抬起头，见到那位身着奇特服装的男子眼中现出了悲悯。
　　“我听到了父的教诲。你说，世人皆有罪，而罪会降身于深渊；而仁慈的祂却讲，要学会释然，要勇于面对。”

　　鹿之樱抓住了白耀话语中的关键词，他上前一步，转而问道：“你说你与恶魔欢愉，那你将那恶魔放在了哪里？”

　　白耀的目光抖动着，他跪着直立起上半身，将双手于身前握紧，忐忑地说道：
　　“我应当毁灭他，杀死他，他是污秽的化身。”

　　“可是……我无法这样做。”一行眼泪从白耀的眼眶中滑落下来，他竟向着鹿之樱重重磕头：
　　“我将他封印在了深渊的最深处，我知我的罪不可宽恕，但请您，请照亮一切的父，放过他吧。”

　　白耀的声音哽咽了，他的身体出现了惨白的变化，周围如同地心深处的深渊开始颤抖，开始震动。
　　鹿之樱太明白这样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了，这代表着世界“创世者”内心世界的动摇。
　　就像他自己在漫画世界中时一样，每一个场景的改变，似乎都有着鹿之樱自己的默许。在当时他还可以把这一切都归咎为“故事逻辑的跳脱”。但显然，这是一种自欺欺人。

　　故事因鹿之樱改变，每个人物的出场都是他心灵的映射。
　　所以面板才说：“我就是我，我就是你。每一只魔物也都是你，甚至这个世界都是你。”

　　这一瞬间，鹿之樱终于明白了他话语中的含义。

　　而这也更让鹿之樱确定了白耀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创世者”。
　　周围剧烈的震动中，鹿之樱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情感，而这情感用遽然现起的融合了岩浆的飓风作为了具象化的展现。

　　他听见白耀一个字一个字的，缓慢但有力地说道：
　　“我知我有罪，我知他是污秽的化身。但我做不到将他杀死。”

　　“因为他是我的爱人。”他跪倒下去，声音颤抖着，让他身后出现于岩浆之上的飓风越发地膨胀卷起。

　　“请您，放过他吧。让我受尽一切的罪，我都心甘情愿。”

　　这一刻，在世界的巨大怒吼里。
　　鹿之樱有了一个明悟。

　　他觉得白耀想要弑神。
　　这种情感让他抗争，让他甘心身处“深渊”，他无比的自责，却又不愿放手。

　　鹿之樱吞咽了一口唾液，他有些不明白了。
　　在白耀的故事里，这个故事究竟是要讲什么？

　　而这是与自己所处的漫画世界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