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魔法少男这件事》以木桑

32、第三十二幕

　　鹿之樱向前迈步，身后的城市便彻底消散在了黑暗里。
　　周围的黑暗是像雾气一样的存在，带着些冰冷的触感，鹿之樱走向男孩时碰到了一部分，手臂便随之冻僵了。

　　他无声地走过去，走到了水晶球的前面。此时水晶球里面已经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什么画面都没再出现。

　　散出的光变得模糊了些，照在白发小男孩的身上时没有任何色彩。
　　鹿之樱走过来，越过了小木桌上的水晶球，蹲在了男孩的面前。

　　无比熟悉的感觉在他看到对方时涌现出来，鹿之樱伸出手，握住了小男孩的肩膀。
　　当白发的孩子缓慢抬起头看向他，在那双映照了自己的眼睛里，鹿之樱看到了在哭的一个小孩。

　　周围的黑暗涌上来，将他们包裹了。
　　鹿之樱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睛，在对方瞳孔中大哭的幻象里，有了新的明悟。
　　此时无需再借用“窥视”的能力，鹿之樱很清楚面前的“他”是谁。

　　奇怪的知识开始出现在鹿之樱的脑海：“Solitudo”，世界最后的隐秘。

　　鹿之樱上前，倾身抱住了他，他笑着，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那种冰凉转而从小男孩的身上传递给了鹿之樱。

　　鹿之樱哈出冷气，轻声说道：“以前我也觉得这世界真坏，偏偏就把我留下。为什么是我呢？我就好像被谁诅咒了一样，只能如此活着，我觉得这个世界糟糕透了。”
　　鹿之樱看向周围那似乎无边的黑暗：“可是我慢慢发现，我还有朋友，还有家人，他们爱我，她们不允许我擅自离开。”

　　他抱紧了身下的小男孩，“我渐渐觉得，能看到阳光，能吃到美食，这就是一种幸福，我想要好起来，走出去，和那些爱着我的人一起去好好体验生命。”

　　他更用力地抱紧了他：“你很害怕吧？好像总是一个人在黑暗里原地踏步。”
　　“可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不应该把自己禁锢起来。”鹿之樱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声音颤抖，他的眼睛里有了光亮，他好像竭尽全力地在呐喊，不觉有了眼泪：“我想你好，我想你快乐，我希望你幸福。鹿之樱，你不要再觉得孤独了！”

　　“你从来都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你没有被世界抛弃！”

　　埋在他怀抱中的男孩怔怔地瞪大了眼睛。苍白的毫无生命力的白发开始慢慢变黑，他垂在两边的双臂开始缓缓抬起。
　　最终，他回抱住了他。

　　好像终于在这一瞬间，他们和解了。

　　“孤独”在远去，男孩融进了鹿之樱的身体里，像是灵魂的一个侧面，散发出了钻石般闪耀的光芒。一颗心浮现在鹿之樱的胸前，它像一块多面的琉璃，映照出了不同的切面。

　　而其中的每一面都是鹿之樱，有如燃烧火焰一般暴怒的他；有灰暗如同种子，渺小且卑微的他；有绚烂又多疑，沉溺于敏感的他；有愧疚一切，渲染着金色光晕的他；有被迷雾包裹，孤独又脆弱的他。这些“他”共同构建起了一颗不完美的心灵。

　　“他们”都是鹿之樱，也都不全是鹿之樱。

　　周围的黑暗似乎恐惧着这个被温热裹挟，散发着柔光的人，它们如同蛇鼠般向着四周褪去。

　　远处，在黑暗集聚的中心，出现了一个漩涡一样的存在。
　　它安静地旋转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它的里面仿佛是无尽的黑暗，潜藏着无穷的恶意。

　　鹿之樱看见了那个东西，他站起来，平静又从容地向着漩涡走去。

　　·
　　从破碎神国降临到大地上的神抬起头，祂半人半马的身躯开始变得透明，在几近破裂的世界残垣中，祂却露出了笑容。

　　“混沌将除，世界也将迎来终了。”祂始终望着已经称不上“天空”的地方，那里有陨落的火、玻璃还有如同纸页一样的残片。

　　祂的瞳开始变得空洞，变得麻木。
　　祂失去了意识，变成了这个漫画世界里的一个没有灵魂可言的角色。最终，他被擦除了，连同周围已经毁灭的世界一起，回归成一片空白。

　　·
　　黑暗渐褪的空间内，这里没有方位的概念，也没有大小的感知。鹿之樱觉得这里无垠，又似乎显得逼仄。

　　他往前走去，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竟然走了如此久。但这里也没有时间的概念，鹿之樱无法估算，只是觉得漫长、很漫长，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那个凭空形成的漩涡，吸收着一切的光，它如同暗的本源，像一颗跳动的心脏，连接着这个世界的某些地方。
　　鹿之樱终于走到了漩涡的前面，他停下来，像往常一样的知识开始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混沌”，世界之核心，“恶疾”Morbus的母/体。

　　面板突然显现，于鹿之樱的面前展示出了两个不同的选项：
　　“是否选择击碎‘混沌’？是，否。

　　鹿之樱看着不断翻转的漩涡，感受着里面恐怖的恶意，这种能量确实与Morbus触手所带了的污秽相似。

　　既然它是“恶疾”的母/体，那也就代表着摧毁它就能摧毁所有的恶疾？
　　鹿之樱想了想，然后用意念选择了“是”的选项。

　　刹那间，周围的世界似乎震荡了一下。
　　旁白的声音从四面现出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恭喜达成成就，战胜本源，恭喜通关冒险，结局已解锁。”
　　“当前世界攻略进度已达99％，世界即将崩塌，旅程结束。”

　　鹿之樱感受着周围的异动，忽然神色一凝。
　　等等。
　　面板？旁白？我的力量不是被女神回收了吗？为什么这个《故事使用手册》还能显现？

　　他目光一凛，思绪电转，面前竟然真的出现了一本漫画书！
　　封皮上的《故事使用手册》没有改变，作者鹿之樱也没有改变。

　　这是为什么？还有明明都“冒险通关”了，为什么世界攻略进度是99％？真的结束了吗……
　　鹿之樱震惊了。

　　四周开始分裂，不管是黑暗还是光亮都很快泯灭成为空白。这有点类似于鹿之樱使用“离开世界”的能力时出现的状况。

　　鹿之樱的思绪已经完全乱了，他着急地看向身前悬浮的书本，将它打开，快速地翻动起里面的内容。故事以漫画的形式展开，以鹿之樱为主角一步步记录了他的冒险旅程。
　　故事从洗净之路画到了开开心心幼稚园，再到古龙之国，主与魔王的神战，最终停留在鹿之樱击碎“混沌”的画面中。

　　纸页的最下方，很清晰地写着“完结”。
　　这本以鹿之樱为主角的奇幻故事真的结束了，往后再没有空白的纸页出现，整个故事已经完整。

　　鹿之樱一瞬有些失力，有些不知所措了。
　　故事完结之后呢？我会怎么样？永远留在故事里还是变成空白，变成未知？

　　脚下，地面已经消失，空白淹没了鹿之樱。
　　世界随“混沌”的崩解毁灭了，这一次真的只剩下鹿之樱一个人了。

　　鹿之樱呆愣地立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
　　一个漫画的角色？一个异时空的怪物？还是一个人？

　　他艰难地迈步，正想着自己是否将永远地徘徊在空白中时，那本《故事使用手册》自燃了。
　　蓝色的火焰更像是代码的具象化，蓝色的火焰包裹了画册，将它在遽然间烧成了空白。

　　鹿之樱的瞳孔开始涣散了，他有些站不稳，似乎要摔倒，不知道自己将要何去何从。
　　真的结束了……甚至连《故事使用手册》都消失了。我该怎么办？

　　这时有一个声音在鹿之樱的背后响起：
　　“创世者，恭喜你。”

　　鹿之樱猛然回头，看到了一个以少年形态出现的自己。
　　“你是谁？”
　　那个少年的鹿之樱看向他，莞尔道：“我是你精神的延伸，用窥探能力来讲，我叫作‘Amor’，当然，你也可以用更熟悉的方式称呼我为：《故事使用手册》或是你口中的‘面板’。”

　　鹿之樱的瞳孔放大，他的眉头紧皱，“‘Amor’……你也是魔物吗？第七只魔物？”
　　那个鹿之樱摇头，“我就是我，我就是你。每一只魔物也都是你，甚至这个世界都是你。”

　　他的眼睛垂下，声音也变得更为缥缈：“创世者，鹿之樱。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就是一本漫画书吗？”

　　“不，我不相信。我更不愿意相信的是，我只是这本书中的一个角色。”鹿之樱看着他，目光中多了悲伤和长久的疑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的命运会在这本漫画里？”他看向少年，往前走了几步，才颤着声音问道：

　　“‘鹿之樱’，我的结局是既定的吗？”

　　这一次，那个少年的他摇头，他向着鹿之樱走来，身后的空白便开始搅碎，变成了混乱的漩涡。
　　“从我化身《故事使用手册》苏醒，那便代表着属于你的抗争开始了。创世者鹿之樱，我要告诉你，你的结局因为你自己已经出现了改变。”

　　“命运不会打倒你，我很高兴你能走到这里，走到现在。鹿之樱，你是很勇敢的人。”

　　他停在了鹿之樱面前的几步之外，一挥手，便让三个镜子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了鹿之樱的眼前。
　　他笑起来，有少年人的明媚，有掩饰不住的雀跃：“因为你的改变，你将拥有选择三种不同结局的可能。”

　　少年鹿之樱一边说着，一边在三个镜面中展现出了不同的画面。

　　他的目光在镜面的背后从左往右依次看过，随即停留在了最左侧的镜面上，循序渐进地说道：
　　“这是结局一；魔物会复苏，‘混沌’会重置，你将和你的伙伴们一起，一直在路上，一直在旅行。虽然这将是重复一次又一次的无聊体验，但你会和伙伴们一次次相遇，并在最终失去记忆，重逢是幸福的，这是一个美好结局。”

　　他说完，看了看那边沉思的鹿之樱，稍微停顿了下，转而看向了中间，继续道：
　　“这是结局二；世界已经因‘混沌’的消失而再也无法支撑。你会长久地停留在这片空白的领域中，虽然‘孤独’但是你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恢复‘离开世界’的能力，让你去到那个世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美好结局，结局二象征着‘真相’，就看你愿不愿接受了。”

　　最后少年鹿之樱看向了最右侧的镜面：“这是结局三；如你所见，它其中什么都看不到，这个结局是未知的，我们谁也无法知道选择的结果。”

　　三个镜面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都向着鹿之樱飞去，少年的声音仿佛就在鹿之樱的耳边，在鹿之樱的脑海里。

　　“创世者，你要选择哪一个结局呢？”

　　鹿之樱思考着，他看着不断逼近的三个镜像，抿唇沉默着。
　　因为鹿之樱与少年鹿之樱是迎面站立的，所以他与Amor的感知是左右颠倒的。

　　鹿之樱在最右边的镜面里看到了一条延绵的道路，其中有一些小人不断前行着，他依据每个小人的特征，还是认出来了洛之樱、白耀、夜冷殇、西法和安可的身影。

　　中间的镜面是坐在空白中的他自己，他很平静也抱有希冀的望着天空，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最左侧是一片雾蒙，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看不见。

　　鹿之樱看着三个镜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终于有了答案。鹿之樱最终隔着镜面回应Amor道：
　　“我选择结局三。”

　　我不想要虚假的旅程，也讨厌被动的等待，还不如再赌一把，赌一把未知带来的无穷的可能性！

　　“我选择结局三！”
　　鹿之樱的手伸向了最左侧的镜面。霎时上方与下方倒转，他的身体很快被拖进了那个镜面中。

　　“Amor”站在原地，观望着他的选择，观望着他的离开。
　　他笑起来，眼睛里有了绚烂的光彩，他朝着镜像挥手，就好像早已知晓鹿之樱会如此选择一样：“鹿之樱，祝你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