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江东少年》农历四月

3、二·修

　　二．

　　孙策越看周瑜越顺眼。他拍拍他的肩，满意道：“你在我家多住几日吧。”

　　周瑜很有气度地整理一下被撕坏的衣领，对着吴夫人做了个深揖：“在下周瑜，庐江舒县人氏，仰慕孙将军已久，贸然前来，多有叨扰，请夫人原谅。”

　　吴夫人这才看清周瑜的长相。干净俊秀的样子，讨人喜欢。吴夫人叹气道：“原来是庐江周家。我们才是怠慢了贵客呢……阿策朋友多，以前也是有打打闹闹的事情，这孩子下手也没个轻的没个重的，周公子多担待吧。”

　　孙权从外面颠颠跑进来，眼瞧孙周二人脸都挂了花，突然清脆脆道：“哥哥，你赢了吗？”

　　周瑜冲他笑了笑。牵动了脸上的伤，笑得不自然。孙权躲到孙策身后，揪着孙策的后襟探出头来悄悄瞄周瑜。

　　往下几日，无非是孙策带着周瑜到处乱跑。周瑜有股子世家公子的呆气，一个动作一个规矩。孙策从小被孙坚放养着长大，刚好和周瑜相反。跟孙策泡了几天，周瑜多少也有了些野性。小老虎是天生的王者，性子里都是山林中的狂傲野蛮。这种人自己内里是一团火，也容易把别人点着。周瑜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见到孙策心里就要烧起来。他和孙策喝得烂醉，周瑜仰天长啸：“我周瑜！不是贪图祖宗荫蔽的懦弱之徒！总要有一天！我周瑜！要建立自己的功业！”

　　孙策抱着酒坛咧嘴一笑：“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们一起……嗯，一起……嘿嘿……”

　　周瑜摇摇晃晃坐下来，一把薅住孙策的领子，低声道：“一起什么？”

　　孙策晕晕乎乎地微笑：“匡扶汉室……”

　　周瑜轻蔑道：“呸，你对我装什么蒜。”

　　小老虎呲出一口白牙：“嗳呀……嘿嘿嘿……”

　　周瑜怒瞪他，他轻轻握住周瑜拎着自己领子的手：“那么……弄我们自己的……天下呢？”

　　周瑜一愣，然后翘起唇角，微笑，大笑，疯狂大笑。他咬着音一字一句道：“孙策，你是不是觉得醉话都不算数？”

　　孙策一挥手：“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孙策说话从来不是放屁。”

　　周瑜松了手，倒回去。他酒量原也不行，这下被孙策灌了一坛子，醉得要灵魂出窍。他轻声笑着，一对桃花眼弯成漂亮的弧度：“阿策，我知你就不是久居人下的。若你当真有如此雄心壮志，周瑜舍命奉陪。”

　　孙策凑上来。周瑜睡了过去，眼睫毛倒着罩下来，简直能再脸上留下影子。他伸手摸周瑜的面颊，周瑜皱皱眉，觉得痒。孙策发现周瑜竟然有颗泪痣，还挺好看。他的手指流连一会儿，在周瑜耳边轻声道：“阿瑜，吾得卿，谐也。”

　　周瑜似乎是又笑了。

　　周瑜跟着孙策进进出出。两人俱是眉目如画的美少年，高头大马并行街上，引得路人驻足侧目。

　　孙策得意洋洋。

　　他喜欢周瑜，极喜欢。模样俊俏，人又聪明。性子温厚，断没有招人讨厌的道理。世家子弟他也见过不少，只有周瑜让他觉得眼前一亮，他喜欢他身上温柔从容的平和气度。孙策明白这是骄傲的一种，自信，然后温和礼貌地目中无人。

　　两个人同龄。但周瑜生在腊月里，比孙策晚了几个月。孙策沾了这几个月的光，死皮赖脸逼周瑜喊自己兄长。孙权有些不高兴，觉得自己哥哥被人抢走了。吴夫人打发人去南阳告诉孙坚周瑜的事，孙坚大悦。毕竟周家门楣显赫，士族公卿里算的上出类拔萃的。偏偏周家子息孱弱，周瑜这一代像样的继承人只他一个。如果能抓住这小哥，就等于得到了江东周家的全力支持，孙家无论在物质还是名声方面都是得了大大的便宜。因此又打发人回信道：策儿不必回南阳。全力招待贵客。

　　吴夫人心下了然。

　　这一面，周瑜也打发人回家捎信。他是自己跑出来的。周瑜并非在庐江长大，他跟着当洛阳令的父亲一直久居京城。周家子息艰难，当太尉的堂叔父没有儿子，便把他接入府中，亲自教养。周瑜从小受到的教育与皇族基本无异，加上他天资聪颖，越发精进。堂叔父曾感叹，瑜儿是无双的王佐大才。

　　这便是周瑜的梦想。周瑜心胸开阔，所以装得下天下。眼界宽广，所以看得见天下。他认为自己可以为汉庭建立不世功勋，但是他的梦想，很快破灭。

　　中平五年，董卓引西凉兵祸乱京都，囚禁天子。堂叔父抑郁而死。父亲已几年前去世，周瑜在洛阳举目无亲。他在家人的保护下逃出洛阳，一路所见皆是董卓纵容西凉兵烧杀抢掠，□□妇女。乱世之下人命不如犬，没有人一统天下，自己这王佐之才又有何用。返回庐江的周瑜很快为自己重新制定了人生计划。既然自己是王佐之才，那么，就为自己找一个王。

　　孙氏父子在江东名声鹊起。土匪一样的出身，土匪一样的打法，土匪一样的行事。在周家看来，孙家无异于流氓草寇。周瑜提出要和孙家联合，族长族人竭尽全力反对。这帮迂腐之人不见皇帝都被人当宠物一样养着，自己这士族的名声又能保着几日。周瑜当日来找孙策，事实上是赌上最后一搏。

　　所以小老虎一直以为是自己选择了周瑜，却不知道其实是周瑜选择了他这个小土匪。

　　孙策骑在马上朗声大笑：“阿瑜，你我不如升堂拜母，直接做亲兄弟好了！”

　　周瑜骑在另一匹马上，看着孙策抿着嘴微笑：“好啊。日后我当侍阿策之母如亲母。”

　　孙策高兴道：“那么阿瑜的亲娘也就是我的亲娘！”

　　周瑜道：“我带你去舒。”

　　孙策得意地大声道：“就这样说定了！”

　　孙策天生好笑语，嗓音如洪钟振韵。一高兴声调又上去几个，整个大街都听到他的声音，顿时盯着他俩看。孙策浑然不觉，周瑜脸上发烫，腹诽一句：“……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