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江东少年》农历四月

23、二十二·修

　　二十二

　　孙权武差了点，文却是擅长。这几天在丹阳笼络了一众少年，论诗打猎，过得悠游自在。周瑜差人到丹阳，他也没说什么，立即就走。吕蒙还在他身后跟着，临走时恋恋不舍看鲁肃。鲁肃脾气好，最是耐烦吕蒙东问西问，有没那些臭读书人的阴阳怪气。起初俩人不认识，鲁肃礼貌归礼貌，没有上心。总觉得这少年有意思，可惜缺乏大智慧。鲁肃被孙策外派了差事，吕蒙又去缠孙权。孙权性子沉稳，到底是少年人，很快不耐烦，翻着白眼嘲他。吕蒙嘿嘿一笑，黑红的脸憨厚可爱：哪能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聪明呢。孙权爱听，翻着白眼给他讲解。吕蒙读书用功，天天拿着念。上厕所也念，拿着孙权最珍爱的绢帛卷轴去茅厕蹲着，孙权在他身后一路追，站在茅厕外面骂。

　　待鲁肃回来，吕蒙问他的问题很是让他琢磨一番。吕蒙得意，鲁肃拍他脑袋，油然一种近似于长辈和晚辈的亲昵。

　　孙权来到会稽，这里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血腥。这味道他并不陌生，对于他而言，这是父兄的味道。

　　孙策见他很高兴。看见弟弟们他总是很高兴的。孙权又长个儿了，有段日子他被自己的身高煎熬：就是不长。他始终担心自己是个矬子，最忌讳别人在他面前谈论个头问题。孙坚孙策都不矮，孙权也没有矮的理由。他最近惊喜地发现自己开始长个了。拔竹节似地一节一节往上拔。他比自己哥哥走运。十来岁上便是公子，早前的苦他记不住，后来的苦他父兄吞了。所以他很愉快，很没远见地打算继续愉快下去。孙策发现他开始注意女人，漂亮的小姑娘，或者成熟的少妇。一日孙权红着脸进孙策房间，期期艾艾不知道问什么。孙策一阵爆笑，跟打雷似的。兄弟俩嘀嘀咕咕半天，孙权又红着脸出来。孙策在屋里装模作样地大声念：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孙权狂奔而去。

　　周瑜进屋拍他一巴掌：“你要吟诵就正儿八经地吟，什么怪腔调。”

　　孙策呲着白牙道：“吾家有儿初长成。在女人堆儿里就是不行，他妄自苦恼半天。”

　　周瑜一愣，明白过来，跟着笑。

　　孙权结交会稽大姓之子，算是两方皆往后退一步，谁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簪缨之族觉得孙策跋扈，孙策觉得这些所谓的门阀欠收拾。他们看不起孙策，因为他糟糕的出身和过于年轻的年纪，僵持不下。孙策和周瑜商量，要稳定人心。士族杀光倒是容易，往后可怎么办。统辖耕种纳捐交税还得指望这些人，孙策初来乍到得把这帮家伙捏在手里。

　　孙权干得不错，剑拔弩张的气氛松动。学宫举办赛射，请孙权去。贵族子弟多苦练弓马，孙权为了打猎的事情跟张昭游击许久，现下终于看出艺多不压身。文质彬彬的孙小公子猎装骑射，出了把风头。

　　游艺几个月，孙小公子在士族年轻一辈中威望渐盛。

　　一日周瑜很惊奇地对孙策道：“围棋博弈，我居然胜不了权儿。”

　　孙策对围棋不感兴趣，他没什么闲心研究这个，倒是总听孙权念叨围棋是“仙家养性乐道之事”，无非是读书人游艺：“这些杂艺他比我行。”

　　周瑜以前在宫中，棋艺无人能敌，孙权能每局胜他半子一子，下到最后饶是周瑜都有些沉不住气。

　　九月初九，孙策生辰。他去年就戴冠，没有冠礼。那时候被人赶来赶去，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再说也没人给我加冠。”孙策对着镜子系那两条绳子，系来系去捋不顺，两条青绳在他下巴底下打了个结。孙策跳起来要找剑割开绳子。周瑜连忙把他压下去，“行了行了我给你弄弄。”

　　孙策仰着头，往天上看。

　　“老头子在天上看着呢。当他给我加冠了。”

　　孙策自言自语。

　　去年生辰没办，今年也糊弄着过去。终于打下会稽，有个地盘，能安安稳稳听公瑾弹琴——阿瑜也取字，也没冠礼，非常草率。孙策觉得对不起他，今年阿瑜生辰，他打算操办一下。

　　周瑜弹琴，孙策听。廊下有风，习习拂过。

　　几天之后，孙权终于得到他人生当中的第一个任命：阳羡县长。

　　孙权高高兴兴收拾东西，直奔阳羡。这小子能说，汉律背得烂熟，在家无用武之地闲晃，孙策看他碍眼。周瑜站在城墙上看孙权的马车欢脱地颠哒着离开会稽城，再看看一边绷着脸偷看孙权离开的孙策，笑道：“你舍不得便舍不得，何苦做那个黑脸给人看。”

　　孙策没说话。孙权倒是真高兴，野兔子蹦蹦跳跳跑进了自由的大草原——他终于不用再听什么人念叨。

　　孙策抿着嘴角，在城墙上立着，昂昂然若孤峰。旌旗在风中作响，不安分地叫嚣。周瑜也不着急，安静地等。

　　“太史慈他们，征讨邹他钱铜王晟大胜。严白虎坐不住了。我原计划亲自领兵征讨严白虎，现在看来不止严白虎，海西的陈瑀也在蠢动。他让万演渡江，联络严白虎焦己祖郎。祖郎差人来问我怎么办，我当然让祖郎回复万无一失。”

　　周瑜微微一笑道：“他看来并不知道祖郎被你收归己用。”

　　孙策哼了一声：“他自称是吴郡太守，看来不收拾了他，我也名不正了。”

　　周瑜还是微笑。

　　“你荐两个人来。我佯装不知领军出发，派两支人马出其不意。”

　　周瑜道：“我观察着，吕范徐逸正合适。”

　　孙策点头道：“甚好，你说可用当可用。”

　　周瑜道：“平严白虎要好好筹谋。王朗虽是劲敌，好歹也是堂堂君子。两军交锋，仍守着君子之礼。严白虎这类宵小，性子阴私，不彻底消灭也是祸患。古往今来，英雄败于英雄的不多，栽在小人手里的不少。”

　　孙策也不知听进去没，哧一声。他一向看不起这些蝇营狗苟之人，再难缠的心思，没有他的刀快。一刀劈下去，纵你是多长了颗心也必死无疑。死尸一个有个屁作用。

　　周瑜默默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