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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把男友送走,虽然时间还早,宿嘉仪却没有了什么困意。
      屋里又恢复了冷清,离别似乎早已成为他们生活里再常见不过的风景。
      端着之前煮好的咖啡小口小口地喝着,她站在落地窗前看清晨的太阳一点点升起来,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
      “不要顾虑我,”临出门前惯例的吻别后,陈灏终究是没忍住,拥住她在她耳边说。
      “…”他突然来的这么一句让宿嘉仪楞了一愣,半晌才回道,“知道了。”
      很快对面打来了一个语音电话,“怎么啦?我可爱的宿宿宝贝,这是遇到了什么难题需要我为你排忧解难啊?”
      “微微。”电话那头是岑知微——宿嘉仪曾经的高一同桌,十年闺蜜,唯一全程见证她和陈灏从附中校园到娱乐圈恋情的局外人——她再次简略地把综艺节目的事情介绍了一下。
      “他怎么说?”岑知微听对面模仿陈灏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他说,‘去啊,干嘛不去?’”
      但这显然意味着——宿嘉仪的意见和陈灏没有达成一致。
      岑知微舌头抵了抵后槽牙,深吸一口气,在电话那头“啧”了一声:“不是,你到底怂什么啊?你家里那层关系?拉倒吧,就你这咖位谁在乎你爹妈是干啥的?”
      “该不会是怕被人扒出你跟男明星那点事儿吧?嗯,不单单是这样,应该——”她尾音拖得老长,宿嘉仪捏紧手机,听岑知微吐字像刀尖挑开纱布,“你根本是怕自己真想要站上那个舞台,对吧?”
      宿嘉仪阖了阖眼,半晌在自己的呼吸声里开口,“我连微博粉丝都不到五千,去S+综艺当炮灰图什么啊……”
      岑知微大概都能猜到陈灏前一天看自己女朋友这个状态的反应了,她提高嗓门,“图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你有没有想过,陈灏为什么会支持你去上节目?”她有些失真的声音跨过电波传来,“你应该从来都知道,他对你一直是有歉意的吧?”
      空气凝滞了,宿嘉仪端着马克杯的手停在半空。她们从来没有这么深入的讨论过这件事情。
      宿嘉仪挂掉了微信电话。
      这一年,她24岁,他25岁,他们马上将度过恋爱十周年纪念日。
      十五年前,他们相识于市青少年交响乐团,在不计其数的排练和演出时光里情愫渐生。
      十年前,顺利考入全市第一的重高的男孩女孩在一同参加美国游学团的倒数第二天,在耶鲁大学的草坪上约定要一同努力,三年后一起考这所顶尖高校。
      九年前,为了这个目标,她选择去美国公校交换,他留在附中接任校学生会主席。
      然后呢?
      波士顿寒冷的冬日里,一起上AP微积分的港裔女孩告诉她最近大陆有个选秀节目特别火,其中有个男孩特别好看实力强大成绩还很好,她说“他和我们应该是一样大”的时候宿嘉仪心头莫名一跳,她用不熟练的普通话念出“Chen Hao”的时候宿嘉仪背上已经是一片冷汗。第六感让她万劫不复的同时还是荒谬地期待这是个同名同姓的巧合——直到看到他在初舞台上的时候展示小提琴才艺时候明亮自信的笑脸。
      □□对话框里,是他写的“最近可能不太方便用手机,估计没法及时回复你了。”她回了一个“好”,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的□□签名挂着的两人约定的暗号和摄像机扫过宿舍桌角的SAT真题书——封面还贴着她手写的‘逢考必过’贴纸,同时落在她眼底,像命运开的劣质玩笑。
      他们再也没在私下联系过。
      她和港裔女孩一起从头到尾地追完了节目,看那个曾经虔诚吻上她额头的少年被千万人赞誉为“天生爱豆”,一路披荆斩棘最后登上宝座。
      结束交换生生活她回到附中重读高二。知道她和陈灏曾经关系的同学基本上都升上高三,他们都以为他有好好地和她分手道别,所以默契地在她面前不再提他。她的新同学们对这些往事一无所知,于是在他回校办复学手续时带她一起去看热闹——她从来不知道附中能热闹成这个样子——她看到他穿着熟悉的校服穿过操场的时候指甲几乎把手心抠出血来。
      那天晚上她一宿没睡。爸妈睡着后她偷跑到客厅打开电视,找出他的综艺和采访无声播放,哭得不能自已。
      他说:“我也没想到能走这么远,当时合宿的时候我还带着托福和SAT书呢。”
      他说:“(结束限定团活动)之后呀,还没有想好要做什么。”记者接着问他会考什么大学是不是会考虑专业院校,他颔首,“应该会准备艺考的吧。大家都建议我考表演类的来着。”
      一周后,她在饭桌上对爸爸妈妈说,她想学表演。
      宿家父母何等人精,她在那强自镇定分析半天为什么她突然有的这个想法,可实践性有多少,她有多少把握,只一句“是因为他吗?”就把她炸得“扑簌簌”地掉眼泪。
      “我们可以让你试一试,”宿妈妈最终说,“至少试过了,你就不会后悔了。”她算是明白了,过往那些时日不过是女儿的粉饰太平,这块缺失的拼图在年少的她那里是太过重要的一部分,如果不能找回原来那块或者接受找不回来的现实给彻底缝补上,会给她留下一生的伤痕。
      宿嘉仪倒是不知道,她妈妈的“试一试”是让她上了一周的一对一课程后,直接把他丢给了陈灏的表演老师。他看到出现在台词课上的她时的表情她能记一辈子。
      他们一边在艺考老师的夸奖声中准备考试,一边毫无意外地迅速重新陷入热恋。
      次年四月专业考试放榜,他高调拿到北影专业第一,她收获中戏专业第三。六月高考,又各自拿下文化课第一,成功上岸。他们曾经以为会牵手走在纽黑文校园里的那个九月,他在海淀、她在昌平,揭开了与原本人生规划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新篇章。
      宿嘉仪当然知道,陈灏一直觉得:正是由于他一个玩笑般的决定,彻底改变了两人的人生轨迹——他是主动选择的,而她是被动接受的。
      大学那几年,他们的恋爱谈得很艰难。他愈加忙碌的工作行程、经纪公司变动、真真假假的批评赞美或是造谣诋毁和着无孔不入的狗仔、私生让人应接不暇,他躲在酒店监控死角给她打电话,听她一句一句的柔声安慰把他的暴戾抚平。
      他把她拉下了水,她却成为了他在水下的救命稻草。
      但绝不仅该如此。
      当年宿妈妈会让宿嘉仪在上了一周小课之后马上进入集训课,并不是因为想让他俩赶紧谈恋爱,而是因为表演老师夸奖了一大番她的天赋:“陈灏努努力下限不会低,而你女儿,她是老天爷赏饭吃那一挂的。”
      岑知微想起那会儿看毕业大戏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好友时,余光瞥见隔壁包得严严实实的陈灏眼里全是崇拜和爱意汇聚的小星星。所以——陈灏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得让她“去啊,干嘛不去?”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宿嘉仪早该站在镁光灯下了。那些被他打破的秩序不该成为束缚她的枷锁,爱或被爱都不该是退让的借口,她本就配得上所有掌声。更何况,如果永远维持现状,他的歉意和愧疚也将无休止的持续下去。
      岑知微低头看微信里陈灏刚刚发过来的核心主旨是“帮我说服她”的长篇大段,重新拨通语音。
      “我不知道,”宿嘉仪把咖啡勺往碟子上一搁,陶瓷撞出清脆的响。搅了半天的拉花早糊成泥潭,就像她此刻的脑子,“S+的综艺啊,播了之后肯定会有很多人盯着看的,我俩以后……”她突然说不下去,想起那些为了躲追车绕了半城的路,为了见一面而不得不选择的红眼航班,还有无数见不上面的节日和纪念日……
      “你们迟早有那么一天的。”被暴露在聚光灯下,被无数视线审视,被众口铄金,“你觉得到那时候,你是个寂寂无名的小演员,还是能与他比肩而立,才不会被舆论的洪流冲走?”
      “他刚给我发消息说,”岑知微决定再加一把火,“他找人打听了一下,这个节目是电视台和节目组先圈了个大名单,三个导师再在里面挑。你能上应该是因为孙峰之前在大戏节的时候看过你。”
      “……嗯。”那倒是没毛病——那次大戏节她参演的节目独揽剧目导演女演员三个大奖,最佳剧目的奖就是孙老师给颁的——宿嘉仪咽了咽口水,如果到这时候还不明白岑知微和陈灏想对她表达什么就真的是傻子了。
      “我…你让我再想想。”
      宿嘉仪挂掉语音,喝光杯里的咖啡。起身走回厨房,突然想起来前些天放去阳台晒的凤凰盏要收回来了,赶紧把马克杯往吧台一放,把东西收回来在厨房岛台上摆摆好拍照留档,简单调整了下色彩和明暗就直接点开美食平台app。应用程序右上角的小红点是无法显示的“...”,她无视掉那一堆的通知,直接点开之前存好的草稿把图片怼上去点了“上传”。
      是的,宿嘉仪还是一个美食博主。她注册美食平台账号是大二寒假的事。
      那会儿陈灏在拍他第一部担一番的古偶,胃病折腾得比每天的通告还准时。她假期里去探班,蹲在他年租的公寓里用电磁炉跟着菜谱折腾。拍完大夜回来的陈灏扒完两碗面冒出一句:“比剧组盒饭强太多了。”就此开启了宿嘉仪做菜生涯。
      菜谱看多了,她开始发成品图“交作业”,算是记录投喂日常。后来陈灏买了房她开始读研,有了时间和空间去加倍捣鼓后又开始上传菜谱,再慢慢开始发些做饭plog和vlog,莫名就攒了小几万粉。
      她享受这种只聊食物的纯粹,没人知道她的职业和人际关系,评论最多感慨两句她家厨房又大又漂亮,大多数还是在问哪一步怎么做哪里买的食材有没有窍门。
      陈灏的微博小号特别关注了她,被助理注意过几次他在看她上传的内容,有天看到他对着番茄牛腩锅的照片出神,顺嘴调侃:“灏哥改行当探店博主得了。”听到这话的陈灏锁屏划得飞快,只说:“剧组盒饭吃腻了,得存点图提醒自己活着真好。”
      陈灏把这事转述给她的时候,她笑了好半天。是啊,这样的生活是她一直以来觉得可以预见的未来:做个对得起戏的小演员,偶尔客串个美食博主,顺便照顾好她金贵的初恋男友。
      但正如闺蜜和男友所传递给她的,这真的是她的理想吗?
      就在上个月国内前二的独立电影展里,仅仅凭借一个朋友的长篇处女作,她力压一众有名有姓的男女演员拿到了最佳演员奖。那种被瞩目、被认可的快感确实使她的艺术灵魂得到了无上满足。
      她突然记起之前在上星剧剧组里演八番配角,女主演演着演着就让编剧改词加飞页,隔天她到了现场才发现通告单里没有了自己的名字。
      余光里是冰箱上被晨光映得变色的陈灏留的便签,龙飞凤舞的“野蛮生长”四个字愈发刺眼——原来她不是不想争,是连争的门槛都没法摸到。
      下定决心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她先给陈芳发了信息,又给男友回了消息:“我刚微信问芳姐综艺合同要什么时候签了。”
      陈芳意料之内很快回了微信,约定了签合同的时间——她和杨奇通过气,拉过她这些年的工作后,摸了摸这个姑娘的底,开始对着她所剩无几的合约时间有些许想法。
      宿嘉仪本人对此仍旧毫不知情,在日程表里标注上了需要去公司的时间,捯饬捯饬自己准备出门去排练。
      许是因为家传,中戏表本硕出身的宿嘉仪是个不折不扣的舞台咖。只不过运气不太好,她毕业时刚好几个院团编制都不太够她又不乐意仗她妈的势,这才没有被收编。不过她觉着这样其实也挺好,活儿接得到,没有挂在某个院团接戏就没什么限制,经纪公司那边有机会去试些配角的镜就去试试,能拿到角色或者熟人找来演些短片啊独立电影啊就去演。
      她这会儿正在准备之前参演的一个戏即将开始的全国巡演——剧其实已经排得七七八八,进行到这个份上主要是在抠细节了,奈何这次排练导演和编剧比较龟毛暴躁,搞得组里排练时的气氛还蛮压抑的。排练间隙的聊天是为数不多的调味剂了,从哪个制作人打算开新戏了到巡演结束了打算去哪旅游,而在组里的剧务小姑娘把手机怼到她面前给她欣赏品牌微博才发布的新代言人的内衣裤广告无水印高清图的时候宿嘉仪感觉到了一定程度的无力。
      抱着期待宿嘉仪和她一起舔屏心理的女孩儿不意她出乎意料的淡定,有些不解:“啊嘉仪姐不是也喜欢灏哥的吗?我上次不小心看到你手机锁屏和背景都用的灏哥的照片来着。”
      宿嘉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你们把手机锁屏设置成陈灏是因为追星,她是因为这位是她真实的男·朋·友好吗!
      小姑娘看宿嘉仪不语,得出了她嘉仪姐一定是喜欢她灏哥就是害羞才不好意思的结论之后蹦蹦跳跳地走了,留下风中凌乱的宿嘉仪给男友发微信吐槽。
      他这时候应该还在机场赶往剧组的车上,难得没睡觉秒回了她:“…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是谁支持我去拍这个的?”
      “……”宿嘉仪回了个逃避现实的表情包。
      陈灏一直是走着禁欲系和少年感反差路线的,接这个代言很是斗争了一番。最后确实是宿嘉仪说服他的:从个人形象讲到长远路线规划讲到商业价值定位比世和的经纪团队还头头是道,搞得他当时都觉得自己女朋友都不介意他露肉了自己还在那唧唧歪歪地显得挺丢人的。
      现下,宿嘉仪觉得当初一二三条有理有据的这会儿piapia打脸吃男友成千上万粉丝的醋也挺丢人的。
      远在H市的陈灏垂眸带着笑意戳了戳女友发来的表情包,能想象到她鼓起来的腮帮子和若隐若现的梨涡。他们总开玩笑说他恋家,他恋的哪门子的家啊,他恋的是人好吗?
      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里看她告诉他什么时候要去签综艺的合同,他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抚摸挂在胸前的戒指,再一次想起出门时他说出“不要顾虑我”之后,女孩动摇和犹疑的眼神。
      他想,他们相识十五年、相恋十年,他似乎总是被宠坏了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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