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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缟素化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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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东周开始,周王室大权旁落,周王朝开始走下坡路,各路诸侯争相夺权 。春秋初期,以郑武公姬掘突为领袖的郑国逐渐强大,在这一时期大小诸侯国尽向郑国俯首称臣。
公元前732年,郑武公在位,申侯女武姜为其妻。
身处乱世,人们渴望过上安逸的生活,当其他孩子依偎在父母亲温暖的怀抱中时,公孙阏和月珰却苦苦挣扎在生活的边缘。虽然公孙阏一直不希望月珰卷入荆国与申国的战争中,但在那场战役中,月珰失去了最深爱的母亲,这种失去至亲的痛楚与仇恨不是说能放下就放下的,七年来的无依无靠让月珰远离了原本的天真怯弱,从而变得成熟坚强,报仇的种子在她心中已经深种,公孙阏明白,在想要让月珰远离所有的一切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们约定要一起为荆国报仇,他们以超乎年龄的决断与眼光看清了当今的时势,决定把赌注压在正茁壮强大起来的郑国身上。
公孙阏走进破旧的农居,看见月珰正蹲在地上剥芋根,公孙阏走上前去喊了声:“月珰。”月珰抬起脏脏的脸笑了,问:“今天怎么那么早?”公孙阏不说话,端来一盆清水,把月珰的小手放了进去。月珰的指甲里嵌满了黑泥,公孙阏将它们一点一点清洗干净,然后静静地看着月珰。月珰不解,奇怪地问:“你今天是怎么了?”公孙阏沉着嗓音道:“郑国夫人正在城中祭神替武公祈福。”月珰低下头,长睫毛扑闪了几下,小声说:“过去的几年一直都觉得自己孤苦无依,可现在想来,月儿身边至少还有阏哥哥,可如今,月儿要离开阏哥哥了,心里突然觉得好害怕。”公孙阏的眼睛里是深深地歉疚,他道:“月儿对不起,不该把你也牵涉到这里面去的,我说过要让你快乐的生活下去的......”
月珰露出勉强的笑,打断公孙阏:“我不能总生活在阏哥哥的庇护下,月儿也是要长大的,不是吗?我走了以后你好要好好照顾自己。”害怕自己舍不得离开公孙阏,月珰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就往外面跑,公孙阏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说:“其实我们可以......”月珰摇摇头,双眼微垂,劝公孙阏:“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如果可以混进郑国王宫,事情就好办多了”。公孙阏慢慢放开月珰的手,哑着喉咙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站在墙角,观察着郑国夫人的车马,郑国夫人已经参拜好神明准备回王宫。月珰看准时机,转过身去抱紧公孙阏,凄然道:“阏哥哥答应我,不管过了多少时间,我们都不要变。”公孙阏怔愣,等他反应过来,月珰已经冲向那批车马,只见马上的人纷纷勒紧缰绳,群马嘶鸣而起,月珰没有来得及躲过其中一匹马的失控乱窜,小小的身体被抛到了空中,摔倒在了地上。
月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三四个士兵用长矛指着她,从马车里传来武姜的声音,她问:“发生何事?”士兵回答:“有民女惊扰夫人的车马,可能是刺客。”武姜道:“既然是刺客,不用问我杀了便是。”士兵领命,将长矛刺向月珰,马上的公子喝令:“住手”。那公子青衫白靴,相貌堂堂,他将白马骑至马车旁,向车内的武姜禀告:“我看这位小姑娘应该是无意中冲撞了夫人的马车,并不是什么刺客。再说夫人这次是为武公祈福不该见血,理应饶她一命才是。”武姜觉得他说的有理,命令士兵放了月珰。
月珰一醒来便觉得背后犹如钻心的疼痛,她艰难地爬了起来,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丝。眼前是一个有些眼熟的青衣公子,他小心翼翼地将月珰扶了起来,月珰无力地微笑,对他道:“谢谢公子。”月珰的脸色苍白如纸,她尝试着走了几步,脊背却好似支撑不起整个身子,身子一歪又跌回了地上,青衣公子扶住她,关切地问:“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月珰虚弱地回答:“我没有家,爹娘都死了。”
青衣公子皱起眉头,对月珰说:“你这伤需要好好调养,如若没有人在身边......”月珰实在忍受不了背上的剧痛,还未等他说完便咬牙道:“我今日走投无路,本想求郑国夫人收留我,可没想到却冲撞了夫人的车马,公子如若真的可怜我,便替我向夫人道歉,请他收留我。”青衣公子有些震惊,他不知道这个看似可怜的女孩今日究竟为何如此莽撞地冲出人群,又见她着实伤得不清,如若放任不管定将性命不保,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车内的武姜见车马迟迟不行,有些不悦地责问:“怎么还不行车?”
马车内走出来个年轻少女,好静如花,温婉端庄,她娉娉婷婷地走到那位青衣公子身边,柔柔地问:“哥哥,夫人要我问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的视线慢慢触及虚弱的月珰,娇美的脸蛋上露出吃惊的神色,颇为心疼地问:“这位妹妹是怎么了?”青衣公子回答:“她就是刚才从人群里冲出的那位小姑娘,被马匹所伤。”少女突然指着月珰,惊奇地道:“哥哥,你看她的耳朵上,那不是娘的明月珰吗?”颍考叔这才恍然地发现,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女孩正是当日在沙溪巧遇的月珰。
暮然间,他好像回到了七年前,沙溪的战火,两个孩子无措的背影,所有的一切重叠在一起,让颍考叔的心中泛起一重重的自责。当年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他本可以追下山去,而事实上他没有,所有才会导致月珰他们身处险境生死不明。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放不下这件事情,而如今,当再次看见这个孩子面临危险时,他不能再袖手旁观,他恳求自己的妹妹:“旭颖,夫人最听你的话了,你去求求夫人收留这个孩子。”旭颖点点头,快步走回了马车里,不久她就挽起车帘,让颍考叔把月珰抱进车里。月珰躺在颍考叔的怀里,却执意扭头向后寻找,在远处的公孙阏眼看着月珰被抱进车内,强忍着悲伤,将泪流进心里。
至这一年,公孙阏十五岁,月珰十一岁。
公元前727年,郑武公准备再次扩充国力,在国内大肆征兵,并命令长子姬寤生选拔良将谋臣,拜军中右领一职。姬寤生刚过而立之年,乃是雄才大略雄心壮志之人,此番受命于父亲,自当认真谨慎地去寻找真正怀有将才的人士,同时也是在苦苦寻觅如颍考叔一般属于自己营帐下的人才。
此番站在校场上的都是从几千人中选出的佼佼者,姬寤生身穿玄色长袍,□地立在所有人的面前,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对乌黑的眼睛里闪出刚毅深沉的光芒,直直地审视着校场上的每一个人。颍考叔也以一袭戎装出现在校场,不似从前那个儒雅清俊的公子摸样,手拿羽翎戟,身着锁子甲,脚踏疾风战靴,此番的他英气逼人,俨然有着少年将军的风貌。
姬寤生将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在这十人之中,只有一人敢于直视他本人,这个人的目光很坚毅也很自信,让姬寤生不自觉地对他侧目。仔细打量起这个人,此人虽然身着布衣,却好像有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魅力,可以把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吸引在他身上。目如墨画,高挺鼻翼,粉红唇瓣,如此绝美的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一株枝叶扶疏的白杨,动静徐风中散发出他独特的风姿俊美。虽然被此人的容貌所震惊,姬寤生还是有些怀疑在他那看似修长挺拔的皮囊下究竟怀有多少的武艺智谋,他问:“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那人高声回答:“草民名叫公孙阏,字子都,乃是长葛县人。”姬寤生吩咐颍考叔:“一会儿,你同他比武。”颍考叔低头应允。
校场上飞沙走石,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比武在台上进行着,姬寤生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现,无疑这些人都是怀有高深武艺的人才,但他的思绪却始终会不知不觉地飘到公孙子都身上,猜想着这个年轻人究竟会给他带来多少的惊喜。看完前面所有人的比试,终于轮到公孙子都与颍考叔上场,连姬寤生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年轻人,他不承认那是因为公孙子都的绝美无匹,他宁愿相信自己看人的准确眼光。
两人跃上比武台,子都拿的是龙啸枪,颍考叔拿的是羽翎戟,从兵器上说颍考叔略处下风,但颍考叔一向以卓越的武艺与才略享誉全军,姬寤生坚信这场比武颍考叔不会输。子都先发制人,他的龙啸长枪舞得流畅利索,当真犹如一条在空遨游翻腾的金龙,龙吟之声在颍考叔的耳边响起,他的羽翎戟果断的突刺,才一招便将子都的攻势打破,长戟上白色的羽毛优雅地飞舞,别有一番分度。子都再攻,这一次他没有像前一次那样轻敌,长枪在空中划出一个直立的钝圆,犹如一袭金色的漩涡向颍考叔袭来,颍考叔高高跃起,将羽翎戟挑起,直指那个漩涡的中心,子都也不示弱,用肘顶住龙啸枪的枪柄,双手迅速抖着长枪,双兵交击,两人都是后退两步,双手发麻。颍考叔惊叹:“好枪法!”子都扬起高傲的笑,回敬:“彼此彼此!”
两人都似找到了绝佳的对手,越打越尽兴,良久过去了,却迟迟不见胜负。只见颍考叔的羽翎戟苦缠住子都的长枪,子都拼尽全力一抖,颍考叔的羽翎戟立刻断裂,子都的嘴角刚露出得意的笑容,却见颍考叔左手夺过长戟的上半截,右手如使棍一般双面夹击,袭得子都一个措手不及,跌下了擂台。子都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颍考叔将手伸到台下,想要将子都拉上来,子都看着颍考叔如沐春风的微笑,倔强地不接受他的好意,转头叹了口气,道:“我认输。”颍考叔笑道:“年轻人,你很出色!”
颍考叔走回姬寤生的身边,姬寤生刚毅硬朗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对颍考叔说:“如此锋芒毕露的年轻人是该好好挫挫他的锐气。”颍考叔问:“您可有了决断?”姬寤生摇头,叹曰:“只知舞刀弄枪又怎做得了国军右领,我还需看看他们的智谋才略。”当即向下宣布进入下一轮比试的名单,吩咐他们明日在颍考叔的府邸进行第二场比试,子都自然在此列。
第二日,子都来到颍考叔的府邸,五人全都已到齐。这一次只有颍考叔主持比试,他将众人引到一间有重兵把手的屋子前,对众人道:“这里面放的便是右领军印,此番的比试就是要看谁能凭借自己的本领拿到这右领军印,那么他便自然而然地得到国军右领一职。我会给你们每人十名士兵,限时三日,在这三日期间,从前院到这里,我会派五十名士兵把守,我在前厅等待你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好消息。”他将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子都,子都给他一个清泠的笑容,似乎从那场比武后,两人之间就有了某种默契与信赖。
子都最后一个离开,颍考叔走到他身边,道:“虽然我相信你会赢,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其他几个人都是郑国的贵族世家,可能会联合起来去夺那将印。”子都的嘴角又一次上扬,他道:“原本我还不知道怎么对付那些家伙,不过经你一番提醒,我倒有了对策。”颍考叔点头道称赞:“我喜欢你的自信。”子都欲离开,却又转头,用调侃的语气道:“颍考叔将军倒是彬彬有礼,只是这府中的女眷却不知为何如此无礼,在暗处看我多时,我倒想向你讨个说法”说完,扬着笑潇洒离开。有树枝沙沙的响声,一张桃羞杏让的红彤小脸露了出来,旭颖双眼微垂,羞答答地喊了声哥哥,颍考叔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看着妹妹,只见她整个人都是娇羞无比。
直到了第三日,依然没有人能够得到将印,那些王孙贵族终于按耐不住,经过一番商讨决定结盟,由地位最高的一员作为头目,他自然许诺了其他人许多好处,一下子,他的士兵从十人增加到了四十人,对付那分布零散的士兵自然不在话下。这一群人攻入屋前的院子,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士兵,以为是有人占了先机,连忙匆匆解决了余下的一些士兵冲到屋子前,只见门前的士兵依旧还在,便松了一口气,进行了一场恶战之后,屋前把守的士兵败退。那个领头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内将右领军印取了出来,趾高气扬地举起它,向其他人耀武扬威。
有零散的兵冲入,一群人认出是刚才前院的护卫,刚要动手,只见其中一个士兵高声道:“将军有命,瑕叔盈联通其他三人抢夺将印,已被取消资格,请一齐到前厅面见将军。”瑕叔盈瞠目而怒,却不敢得罪姬寤生的爱将,只能带领着一群人灰头土脸地向前院走去,那个传令的士兵拦住他,说:“请将将印奉还。”瑕叔盈愤愤不平地将右领军印还给士兵,众人去面见颍考叔。
颍考叔静静听着那个士兵的禀告,只见子都此时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对颍考叔道:“我赢了!”颍考叔反问:“可是你也没有拿到将印,我不能算你赢。”“哦?”子都笑得得意,他从那个士兵手里接过右领军印,微笑着向瑕叔盈一干人等道:“谢谢你们把右领军印交给我。”众人才知道那个士兵乃是子都的人,瑕叔盈知道被骗,欲上前与子都争斗,颍考叔将他拦下,厉声道:“此地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我宣布:公孙子都为国军右领。”瑕叔盈恶狠狠地盯着子都,威胁他:“我不会放过你的。”说完灰头土脸地带一群人离开。颍考叔的眼里满是对子都的称赞,道:“你没有让我失望!”子都抚摸着那方右领将印,笑得意味深长。
颍考叔将子都获胜的经过告诉了姬寤生,姬寤生笑问:“果然是后生可畏啊,凭他的才能,颍考叔你就不怕他有朝一日踩到你头上去?”颍考叔反倒不以为然,轻松回答:“我倒希望能够有更多这样的年轻人才帮助您,您手下的良将谋臣越多,才更有机会得到世子之位。”姬寤生皱眉,责怪颍考叔:“得不得到世子之位我岂能如此看重,兄弟之情要珍惜,国家的强大更要重视,我只希望,郑国能够越发强大起来,以后这样的话万万再说不得。”颍考叔始终微笑着,也不见生气,姬寤生叹了口气,道:“明天是母亲五十岁大寿,趁此机会把公孙子都接进王宫,我要好好礼遇他一回,也好把它引见给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