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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水乳相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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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珰坐在她母亲的墓前,小小的泪珠不断地从鹅蛋小脸边滑过,滴落在墓前污秽的泥土之上,公孙阏蹲下身子,用手拭去她的眼泪,柔声道:“月儿,坚强些好吗?”月珰抬头,泪水仍旧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原本粉嫩的唇瓣被咬得通红发胀,已经渗出丝丝鲜血来,她扑进公孙阏的怀里,嘶声裂肺地哭了起来。
公孙阏轻抚着她的发丝,轻轻道:“月儿,我们要离开这里了。”月当突然用力推开公孙阏,坚决道:“不,我死也不离开,我要陪着母亲!”公孙阏神色凝重,严厉地对月珰说:“月儿,我们要活下去你知道吗?只有活着的人才可能给死者报仇!”月珰睁着一双大眼,震惊地看着公孙阏,她问:“报了仇,母亲就会回来吗?”公孙阏看着眼前稚嫩天真的月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转头看着自己家人的墓碑,低声道:“荆国的债就由我来向申国去讨,月珰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快乐地生活下去就好。”
公孙阏牵着月珰的手,行走在满目疮痍的街道,到处都是战火舔舐过的残梁碎瓦,时而有一具具干枯焦黑的尸体躺在路边,仿佛睁着一双双血眼狰狞地盯着两人。月珰依偎在公孙阏的身旁,怯懦地问:“阏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公孙阏皱眉观察着眼前的情景,回答:“去酒肆。”公孙阏将月珰抱上台阶,领她进了沙溪最著名的酒肆,酒肆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倒处都是轰塌的房梁与打碎的酒坛桌椅。
公孙阏先在混乱无章的大堂里翻找了一遍,又撞开酒窖的门,酒窖里的阴冷与黑暗立刻吓坏了月珰,她紧紧抱住公孙阏的腰,公孙阏将一坛坛的酒打开,仔细地品闻了一遍,蹲下身子对月珰说:“月儿,你先出去,我要把这里的酒搬上去。”月珰不解地问:“你要这里的酒做什么?”公孙阏道:“申兵把所有的钱财都抢光了,只剩下这些酒,好在荆国的酒天下闻名,我拖几坛出去还能卖个好价钱。”月珰似懂非懂,只能乖乖地离开酒窖,公孙阏将七八坛子酒连同月珰一齐抱上一辆破旧的牛车。
月珰怀抱着母亲的遗物,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生活了四年的地方,泪水又在眼眶里荡漾,一旁的公孙阏反复摩挲着父亲的龙啸枪,低头轻声道:“父亲,孩儿走了。”他又看向月珰,喊了声:“月儿。”月珰连忙将头高高地扬起,泪水在眼睛里流转却迟迟没有流下,她勉强道:“阏哥哥,月儿不会再哭了,月儿以后会听阏哥哥的话,变得坚强。”月珰的懂事与倔强深深地刺痛着公孙阏,他知道他的肩膀上从此承担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还有月珰与整个荆国的命运,是命运将他们逼向生存的边缘,那么下一步命运又会将他们推向何方?他艰难地拉着沉重的牛车,看着远方夕阳西下的情景,感觉到是从未有过的沉重与无力。
赶了十天的路,四周都是鲜有人烟,十天来两人都是以路边的野果树皮充饥,饥饿加上劳累让月珰生起病来,她烧红着小脸,一双赤红水润的眼睛半张半阖,无力地躺在牛车上。公孙阏将手放在月珰的额头,即使双手已经被磨出了厚厚的老茧,却依然能够感觉到那滚烫的温度,他举目眺望空旷的四周,眉头深深地皱起,低头对月当道:“月儿,你再忍一会儿,我们今晚一定能够找到城镇的,等到了那里我一定给你请大夫。”烧得有些迷糊的月珰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依旧是昏昏沉沉的。公孙阏竭力拉起牛车,期望能够在天黑前找到城镇。
远方逐渐出现零星的灯火,公孙阏心中一喜,原本疲乏不堪的身体好像又突然恢复了力气,他将牛车拉得稳而快,不久便进了这座城镇。此城名丹阳,看上去十分繁华,两旁有朱门翠瓦的商铺店面,路上有川流不息的行人商客,三教九流混杂在其间,是个十分热闹的地方。从服饰上来看,这里应该属于楚国的城邦,公孙阏恍然想起楚国的都城正名丹阳,他从小就听人说沙溪离楚都十分的近,没想到才赶了十天的路就真的到了丹阳城。他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将牛车拉在最热闹的街道上,寻找一番后,他终于找到一处医馆,他连忙将月珰从牛车上抱起来往医馆里跑,却被门口的煎药的学徒挡了下来。
那学徒扇着一把破扇,眯着一双三角眼,将公孙阏与月珰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后,颇为鄙夷地向他们道:“走走走,要讨饭到别处讨去!”公孙阏一愣,连忙解释:“我们并非上门乞食,只是因为家妹病了,前来求医。”
那个学徒的眼皮挑了挑,眼珠转了转,眼眶里只剩下一对白珠子,嘴角上抽,居然唱了起来:“破乞丐冒充公子哥儿,只不过烂衣烂裤烂了红舌根儿,说话文邹邹酸溜溜儿,也不知是公子的身子乞丐的命。”唱完就朝公孙阏他们身上吐了口口水,将破扇挥得眼花缭乱,把两人赶了出去。公孙阏气愤地离开,天下人皆知楚人能歌善舞,却想不到他们连侮辱人也是用唱的,怀里月珰的身子是越来越烫,他只能忍气吞声地离开。刚将月珰放下,公孙阏就发现车上少了一坛子酒,他又急又气,紧握拳头重重敲在了牛车上,牛车上扬起一阵灰尘,月珰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公孙阏急忙重新拉起了牛车,祈望在这世态炎凉的地方能够找到最后一丝的温存。
连续找了两家医馆,都是连门口都不得进去,公孙阏也实在是囊中羞涩,拿不出一点银子能够证明他们有钱看病,他在熙攘的大街上盘桓踟蹰,着急地想着办法。有人搭上他的肩膀,公孙阏警觉地转头,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大爷正弓着背,笑嘻嘻地看着他,公孙阏问:“您有什么事情吗?”那位大爷笑容满面地回答:“我看这位小妹妹实在病得不轻,我家就在这条街尾,不如你把她放到我家去,我让老婆子给你照看着,你再去寻大夫。”
公孙阏对这个陌生的大爷莫名示好心生疑惑,连忙婉拒:“谢谢你了,大爷,你与我们素不相识,我们怎么能麻烦您呢。”大爷用枯槁的手抚摸月珰红彤彤的脸,叹气道:“你看这孩子可怜的,一定是受了不少苦,我让老婆子给她煮些粥。”听到有粥喝,月珰睁开浑沌的眼睛,模模糊糊地呢喃:“阏哥哥,我饿。”看出公孙阏的犹豫,大爷立刻又说:“这病人最经不得东挪西动的,她需要静养,我家虽算不上宽敞但总算舒适干净。小兄弟你也不必担心我有什么歹意,这东街西巷的有谁不认识我李大爷,如果我真想害你,难道还不怕光天化日之下的有人怀疑?小兄弟你就放心吧,我实在是看你们兄妹可怜,才有心收留的。”公孙阏见这位大爷不像坏人,月珰又着实需要人照顾,只能跟随着大爷去了他家。
大爷的家果然就在街尾,他的老伴开门,十分热情地将人迎了进去,她十分同情公孙阏与月珰的窘迫情况,连忙烧水煮饭,将月珰照顾得舒舒服服。公孙阏见月珰在床上沉沉地睡去,便拜托李大爷与李大嫂好好照顾月珰,自己拉着牛车离开了。
公孙阏将牛车拉到一处酒楼,走进去,询问店小二:“请问你们老板在吗?”店小二指着二楼,回答:“老板在楼上。”公孙阏正欲上楼,店小二拦住他,问:“你找老板有什么事情?”公孙阏不觉有些忐忑,他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在经历了前两次求医的屈辱经历后,他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创,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答店小二:“我想找老板买那些酒。”店小二看看门外牛车上的酒坛子,又看看眼前这个骨瘦嶙峋的男孩,看着他小小的身躯背着一杆硕大的长枪,摩挲着一双血迹斑斑的小手,摇了摇头,向上面吆喝道:“老板,有人找!”
楼梯开始颤动,老板走下楼来问店小二:“谁找我?”店小二指了指公孙阏,立刻回去干活了。老板有着一双生意人特有的精明眼睛,他盯着公孙阏问:“小兄弟找我有什么事?”迫于生计,公孙阏强拾回勇气,回答:“我想和您做笔生意。”老板耐人寻味地盯着公孙阏,笑问:“你要和我做什么生意?”公孙阏指着那车酒,老板走了过去,闻了闻香甜的酒气,称赞道:“上好的荆国酒。”公孙阏见他是识货之人,连忙走上去道:“我想将这些酒卖给老板您,一坛子五串铜币,应该不算贵吧?”老板笑着道:“小兄弟,你以为这鬼脸钱是这么好赚的?五串鬼脸钱的一坛子酒我卖给谁去?”公孙阏知道老板是有意压价,继续说:“这南方酒一向以荆国酒为尊,楚国也一直以荆国酒敬奉周王朝,如今荆国被申国所灭,荆国酒已经是难求的珍品,一坛酒卖五串铜币已经是贱卖了。”
老板颇为震惊地看着公孙阏,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知道的还不少,你所说的都是事实,但我最多只能出三串铜币,你同意就把酒留下,不同意就请离开。”公孙阏想到月珰的病急于医治,只能点头同意,老板手一扬,让店小二拿来铜币交给公孙阏,又拍拍他的肩膀,道:“以后要是还有什么生意就来找我,我可是什么生意都做。”公孙阏将钱揣进怀里,转身离开。
到医馆请了大夫,两人一齐来到李大爷的门前,将门敲了许久,就是没有人来开门。公孙阏有些急了,拼命拍打着门扉,依然无人应门,一旁的大夫有些不耐烦,问:“这里到底有没有病人,如果没有我就走了。”公孙阏连忙拉住大夫,恳求他再等等,即使将双手拍得生疼,门背后依然是沉闷的寂静,他的额头渗出冷汗,两腮充血般得通红,一颗心也像是被绳索紧紧勒住,愤怒与慌张交织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起来,他用头抵着门板,用愤懑的的嗓音道:“我被骗了!”
“你说你被这家人骗了?”大夫突然问。公孙阏立刻抓住大夫的衣服,焦急地问:“你认识这家人?”大夫甩开公孙阏的手,皱眉道:“这条街上的人没几个是不认识这李家母子的,李大娘乐善好施,李家兄弟助人为乐,都是这条街上有名的好人,他们怎么可能骗你?”公孙阏脑中一懵,又问:“怎么会是对母子,不应该是对老夫妻吗?”大夫露出鄙夷地神情,道:“我看你这个孩子满嘴胡言,李大爷都不知道去世多少年了,李大娘含辛茹苦将儿子养大多不容易,怎么会突然跑出来另一个李大爷,小小年纪就谎话连篇,长大了一定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孙阏紧紧咬着牙,双拳重重地击打在门板,向里面吼道:“你们两个混蛋,快点把月珰放了!”门“吱”一声开了,公孙阏一愣,眼前出现一个中年汉子,眉宇间有些眼熟,只见他笑得又阴又冷,对公孙阏道:“识趣的就快点离开,不然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听到他的声音,公孙阏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先前那个假扮的李大爷,虽然他先前的装扮十分逼真,但脸型轮廓和声音还是改变不了的,公孙阏心中的怒火一窜而起,从背后解下龙啸长枪,指着那个壮汉,怒道:“快把月珰放了,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中年汉子笑得更加放肆,他用指尖移开长枪,对着公孙阏气势汹汹地道:“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凭你这小小的身板也想和我斗!大爷我有心放你一马,别让大爷我不爽了,让官差把你抓去了,让你在大牢里过后半辈子。你也别想去报什么官,我早就告诉你了这里没人不认识我,你一个小孩子说的话没有人会相信,别说是刚才那个大夫,就算是官府里的人一样会认为你在污蔑我。”公孙阏喘着粗气,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他嘶喊着想要冲进门内,却被中年汉子一把提起,轻而易举地甩向了门外,绵软的身子撞击到了坚硬的墙上,鲜血从脑后涌了出来。
迷糊中公孙阏看见中年汉子狠狠地将门关上了。那壮汉的母亲见儿子轻易地放过公孙阏,道:“你干脆把他也抓来,那女娃儿卖不了几个钱,还不如这个大的卖得好。”李家儿子回答:“那个哥哥不好办,即使卖出去了还是会给我们惹麻烦的,不如让他尝点苦头,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不要再来找我们麻烦就行了。”李家母亲觉得儿子讲得有理,回屋去了。
夜已深,月珰被困在又黑又冷的柴房,感觉到浑身上下都好像在冰窟里一般,她剧烈地颤抖着,如一棵狂风中的小草,血液好想要涌上头部,让她感觉到天旋地转晕眩的恶心,她努力睁着一双涣散的眼睛,迷茫地盯着窗外漫无止境的黑暗,口中反复念着:“阏哥哥......”有一个黑影突然从窗口跃了下来,月珰感到从心底涌上的恐惧,她企图用尽全力蠕动起虚弱地身子,才轻轻一动,就感觉到胃中有什么酸腐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她难受得呻吟了起来。“月儿!”
公孙阏奔向月珰,将她把在怀中,月珰这才认出是公孙阏,月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异常,头发上还挂有干结的血渍,月珰的喉咙干涩火烧,嘶哑地说了半天也听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公孙阏安慰她:“没事了,我现在就带你走。”他使出浑身力气抱起了月珰,脚下却是意想不到的疲软,他抱着月珰左摇西晃了一番,身子一软,倒向了地上,柴房里的陶罐被砸个粉碎,吵杂的声音惊醒了主人。
中年汉子冲了进来,一见公孙阏便如同野兽一般,浑身上下的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太阳穴也是猛烈地弹跳着,他随手拿起一根粗大的木棒向公孙阏冲来,公孙阏扑倒在月珰的身上,用身体护着月珰,一声声沉闷的击打声在公孙阏的背上响起。月珰睁着一双惊恐地大眼,呆呆地盯着公孙阏,他的眼睛赤红充血,从牙齿里慢慢渗出血液,突然有一滴血液从他的头部滴落下来,正好落在月珰的眼睛里,血滴从月珰的眼角流下,如同一滴血泪。
月珰终于抑制不住地落下泪来,她拼命地叫着公孙阏的名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公孙阏却虚弱地挤出一丝微笑,艰难地道:“月儿,要坚强......”一声巨响,木棒在公孙阏的背上断裂,中年汉子仿佛是疯了一般,依然不愿停手,他抄起一旁的石刀就向公孙阏砸去,月珰发出一声干涸的嘶叫声,门突然被撞开,进来一群人将中年汉子扑到,公孙阏终于坚持不住倒向了地上,月珰一急晕了过去。那群人中的一人问另一个人:“这两个就是你的孩子吗?”那个人看了月当与公孙阏一眼,点头道:“是的。”“想不到这李家母子当真是一伙贼人,统统给我带回去!”说完便压着李家母子离开了,只剩下那个自称月珰与公孙阏父亲的男人,他将月珰与公孙阏抱了起来,公孙阏半睁开眼,对那人道:“谢谢你了,曲老板。”原来那人就是先前向公孙阏买酒的那家酒楼老板,他笑道:“我说了我可是什么生意都做,你肯出钱,我就肯装你的父亲去报官。”公孙阏晕了过去,曲老板将二人带离了李家。
半个月后,月珰的病已经痊愈,而公孙阏的伤却只是稍有起色,为了偿还曲老板给他们垫付的看大夫与药材的费用,公孙阏只能强撑着身体,答应为曲老板清理每日的账簿,曲老板也因为辞去了账房先生,省了一笔开销,而包下了两人的食宿费用,月珰与公孙阏总算在郢城安顿了下来。月珰见病床上的公孙阏依旧要为他们的生计辛苦劳累,内疚地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把阏哥哥害成了这样。”公孙阏抬头摸摸月珰的头,笑道:“不怪月珰,是我太大意了,才险些让月珰给坏人骗去了。”月珰低头想了一会儿,绷着一张小脸,严肃道:“我以后会保护好自己,再也不会让阏哥哥因为我而受伤了!”看着月珰一副认真的样子,公孙阏忍不住笑出了声,没说什么,继续低头算起了账。
在郢城的这家客栈,公孙阏与子都度过了辛苦而又平静的五年,公孙阏一直为曲老板负责酒楼的进出账目,月珰也学着在酒楼里帮忙打扫,两人都以为,平静的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这一日,曲老板突然将月珰叫进了自己的房间,曲夫人拿出一件新衣裳给月珰看,问她:“喜欢吗?”月珰见衣服的衣襟上有着一双蝴蝶在飞舞,十分喜欢,点了点头。曲夫人笑着将衣服穿到了月珰的身上,又帮她编了两个小辫,仔仔细细打量起她,不禁称赞道:“月儿果然长得好,才这么一打扮就把其他孩子都比下去了,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听到曲夫人的赞扬,月珰羞红着脸低下了头,曲夫人又道:“我把这身衣服送给你了,月儿高兴吗?”月珰的眼睛里是难掩的兴奋,这么多年了她都没穿过花衣裳,起先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后来是因为战乱,所有女孩儿都爱美,月珰自然也不例外,她感谢曲夫人的赠予,屋内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看着月珰开心的样子,曲夫人的眼里有一丝失神,她接过曲老板手中的一碗偏食,对月珰道:“月儿,你忙了一天了,一定饿了,我给你煮了一些偏食,你吃吧。”虽然不知道曲夫人今天为何如此热情,但月珰依旧想也没想的接过那碗香喷喷的偏食,吃了下去。
才吃完,她就觉得头有些晕晕的,一下子晕倒在了曲夫人的怀里,曲夫人面露不忍之色,问曲老板:“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曲老板冷冷道:“把她送进宫,总比把我们女儿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墙里好,你不要妇人之仁了,动作快点,让他哥哥知道了就麻烦了!”曲夫人立刻冷下心肠,配合自己夫君的计划。
原来楚国王宫突然在民间大肆征抓宫女,楚都郢城自然成了重点搜查对象,但凡有超过七岁女童的人家都要把女儿送到专门的地方去进行筛选,十成中有七成是要被带进宫去的,一时间那些家中有女儿却又没有财势的人都是人心惶惶,都将女儿藏在家中唯恐让官兵抢去。曲老板夫妇膝下正有一个九岁的女儿,曲老板舍不得花钱买通选拔的官员,只能想出让月珰代替自己的女儿进宫,他特意骗走公孙阏,让他去外面收账,自己便留下来与自己的妻子干起了这共勾当。
好在店里的店小二不忍心月珰就这样被老板算计,偷偷跑出去将这件事告诉了公孙阏,公孙阏连忙跑去阻拦。他手拿龙啸枪,直直地挺立在路当中将载着月珰的马车拦下,他毫不留情地将长枪刺进了马腹,马匹扬起了前蹄,凄惨的嘶鸣一声后便轰然倒在地上,公孙阏跃上马车,曲老板被那柄沾满鲜血的长枪与公孙阏眼中那种冷峻眼神所威慑,任由他将月珰从他手中抱走。
等到月珰苏醒,已是夜深人静,她迷糊地擦拭着眼睛,发现自己正与公孙阏靠在街边的墙角,她问公孙阏:“阏哥哥,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公孙阏回答:“那个姓曲的想要把你送进宫代替他的女儿,被我拦了下来。”“什么!”月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道:“他们怎么能这么做,我还以为他们是好人!”公孙阏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星星,无奈地道:“这世间实在有许多我们想不明白的事情,我们不想害别人,别人却来害我们,在这样的乱世生活下去,我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值得相信的人存在。”月珰把头靠在公孙阏的肩膀,道:“阏哥哥可以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伤害阏哥哥。”公孙阏低头看着月珰,淡淡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