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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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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匀珠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热水,白乎乎的气慢悠悠地从鼻子下的水杯里飘出来,可惜飘不过她的头顶就散了。阿夏正在一边扫地,扫不了多久就要回头看她一眼,匀珠好久没说话了,就一直维持这诡异的状态从昨晚一直到现在。难得的是,她好像真的不爱睡懒觉了,每天起得比谁都早,只可惜,眼下淡淡的乌青,估计是擦粉也遮不掉的了。
阿夏凑上前去,“小姐小姐,我才给你买了胭脂,你试一试?”
杜匀珠拨着发梢,“没兴致……”
“昨个厢淅姐姐才送了红纸来,你抿一抿唇呗。”阿夏不死心地掏出红纸,红彤彤的艳得很。“这颜色可正了,好看得很呢。”
杜匀珠依旧拨着发梢,“没兴趣……”
“新出炉的赔款账单,你看一看?”换了个声音,却是门口一杯正经的月苏琇。
杜匀珠一下跳起来抢,没抢着,气急败坏地吼,“你不是说不赔嘛!”
“我只说不让沛之赔,可没说少得了你的。再说,究竟是谁打翻了烛台啊,我可不信沛之做得出来。”月苏琇得意洋洋地攥紧了手里的纸,笑嘻嘻地凑到阿夏旁边去看红纸,末了还点评一番,“这颜色确实正,好看。”
杜匀珠不服气地咳了两声,“一口一个沛之……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真逼着,我就跳江。”
苏琇早就知道她要耍无赖,也不急着说她,慢悠悠对着一边的阿夏笑道。“你们今儿中午准备吃饺子?”阿夏不知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从何说起,啊了一声望回去,苏琇就又慢腾腾地应了回来,“不然这屋子里全是你家小姐酿的醋味,我想着下饺子正好呢。”
“去去去,少拿我打趣,那可是你的客呢,我不来打趣你便好了,你还来说我。”杜匀珠眉头打了结,却终于被打乱了心绪,突然觉得饿了起来,起身去纱橱里找吃的。苏琇跟在背后亦步亦趋,笑着就是不肯放过她,一个劲儿添油加醋了道,“是呀,那可是我的客呢,一口一个沛之也说得过去,可你这一口一个小满的,比我还亲热,我不打趣你,打趣谁去?”
杜匀珠正吃着早上剩的一个冷包子,闻言大惊,“你何时听过我叫他小满来?”
苏琇哼了一声,寻了个矮凳坐着,这才又道,“那日他来寻我我不在,就是因着我去云江理账了,本想折回来的,谁知你又领了他去,我自然在背后听了个一清二楚……那句小满,可差点笑得我打跌。你们也够可以的了,糖炒栗子也就罢了,还闹出个蒸鸭酱爆什么的,若叫旁人听见了,可真要笑掉大牙。” 又喝上了阿夏上的热茶,好不快哉,慢悠悠缓言,“当然,我现下想想,这正是郎情妾意你来我往的小情趣么……我也算见识见识。要是早知道你俩能看对眼,我早把他塞你门前了。”
“怎么,你有这么个好熟客,听这意思,倒是不喜欢了?”
苏琇斜眼去睨匀珠,忍不住叹气,又叹气,好久才把手里攥着的纸条递了过去。“这个你可还记得了?”
杜匀珠展了纸来看,上头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誊了五首调笑令,一则则短小得很,细看竟……阿夏不知底细,凑上前去,一字一句地读了,待读到末一首,仍然不明就里,却笑着对苏琇道,“苏琇姐姐,这个是陈公子写的?我不懂诗词,可觉得缠绵得很。”
薄月,薄月,映水成词双阙。露凝不染纤尘,愁煞观花一人。昨夜,昨夜,醉满香盈小榭。
如泪,如泪,落向君前憔悴。满城尽带棠妆,对镜眉远意长。能忘,能忘?错把芳心寄放。
云暗,云暗,水上浮花漫漫。朱户隔柳谁掩,遗帕抛来臆叹。叹息,叹息,息却相思无期。
钟磬,钟磬,寺里蒲边和应。与君吟遍三秋,一纸深情浅愁。花|径,花|径,眼波谁人能定?
轻敛,轻敛,收却眉端潋滟。曲阑深处卿怜,百忆千尝缠绵。叨念,叨念,准是前生亏欠。
苏琇去看匀珠,只见她指尖微颤,却仍是不明就里,才出言释道,“那时你还没来,怪不得你的。那年中秋,记得是西游那丫头出的鬼点子,只叫各位姑娘写了荷花灯来放。只是须得是以花为题,还要写成小令。这是你家小姐写的,月桂、水杏、绣球、水仙和百合五种花儿,成了这五首调笑令,大家都说好,不过顺着灯放走了,也就走了。”
“苏琇姐姐,你人真好,还留着小姐的词呢。”阿夏很是感动,忙给她又续了茶。
月苏琇却哼了一声,只道,“我却是想给她留,倒不知从哪儿留去?而况那年我正好不在,这一段还是西游瞧见了才告知我的。这——这是沛之抄的呢。”
杜匀珠猛地抬了头,“他哪儿抄来的?”
苏琇笑吟吟地看着她,“他说是那时候刚巧遭了贼,钱袋被人往河里一扔,银钱倒罢了,里头有过世的娘给的护身符呢,就下去捞了。也不知那荷花灯怎生飘的,也不知怎生就是你的灯这么飘着的,飘到他面前了,他恰巧捡来看了,便喜欢上了。那个个荷花灯下头,都有咱们红祸的红印,又覆了曾薄蜡,水化不了。他便念念不忘……只是一直俗事缠身,近日里才得了空过来此地,光是混熟就费了好长日子,又找人来问,一时半会,也问不出来。他与我相熟,不过是期冀我这混云江的,大抵认识的都是会诗词的姑娘,他好来打听呢。谁曾想,打听是没打听出来,可你俩阴差阳错,就撞上了。”
杜匀珠痴痴地望着手里的小笺,贪得不肯转眼。
“这便是他抄来叫我打听的了,你也真是的,当时放灯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写个名儿。他倒怕这时隔好久了,那姑娘兴许走了,去了……呸呸呸,不吉利的话我便不说了。现下这事儿我也是昨儿遇着西游,她想起来这是你写的,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沛之呢,你说,我是说与他听呢,还是……”
杜匀珠把纸笺攥在手心,侧着头去望苏琇,嘟着唇只嚷,“不给不给,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他要寻就寻着了?再让他找个一年半载的再说吧!”
月苏琇忍不住起身往她脸上捏了一把,“真不害臊!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这一层窗户纸,你就愣是不捅破了它?”
杜匀珠被她一问,低了头,也低了眉眼。告诉他?告诉他……这就跟占了便宜似的,他记忆里写这词的人,定不是我,我又怎好,怎好叫他失望呢?咬咬牙,她背过身去,“总之,我不许,就是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