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章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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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汪驴破译禁书卷轴的日子里，狄仁杰还是在继续寻找着别的书卷。解决问题，途径总归是不嫌多的。
况且他不可闲下来。一旦不给自己找个沉迷其中的事做，东来和静儿临死前的脸就会挥之不去的萦绕在眼前。
年纪大了，没眼泪可流，只有心神崩溃。可是还有事必须做，早早就把自己折腾成废人，将来去了地府还不被笑话死。
想到这里，狄仁杰反倒低声笑了起来。
地府。
似乎不错。
汪驴生怕狄仁杰把他“举荐”给皇上，办事效率尤为出彩。半月不到，文卷已粗略翻译大半。
被复活者骸骨。越多越好，没有的部分可以找他人骨头代替。但必须有半数以上本人的骨头。
用血液在地面书写与卷轴中相同的文字，画出“席”。骸骨置于“席”上，摆作人形。
经文咒语如卷轴中所示，不可错一音一字。
诵数天，直至骸骨覆上人形。
……
其余还未译出。但狄仁杰总觉得少了些关键的东西。
例如骸骨上附着人形，总不可能是凭空的。没有巨大的代价相交换，这等违逆命数天理的禁术怎么可能成功？
狄仁杰拍了拍汪驴的肩膀，鼓励他继续。
汪驴以行动证明自己懒得搭理他。
巧合大部分时候都是很残忍的事。
狄仁杰坐在陡峭的崖边，向下望着漆黑的暗流水淙淙而过。
这里是鬼市最大的入口附近，是他上地面常走的路。今日难得有心出门又懒得爬上去折腾，便坐在洞口附近，欣赏半是诡秘洞窟烛火半是洞外细微月色的微妙景致。
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声，似是争吵又似是商讨，听着不像鬼市中人。鬼市的人没这么……正常的。所以，大概是地上下来的吧。
待到声音又近了，狄仁杰睁开半闭不闭的眼睛，向下望去，看到几个人影在入口外晃动。
四人。全身着黑，衣装无处不显精致华贵。头戴冠帽，腰间都束有长剑。不时可见其中这个与那个争执两句，旁又有第三、第四人上前隔开两人。
狄仁杰突然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来者是大理寺的人。这些人自然是和狄仁杰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皇上要真有天大的急事找他，派来的当然得是他认得的专门使者。
这些人大抵是为了什么案子特地来鬼市寻找线索，看着身形都很年轻，而且显然彼此关系生涩，并不和谐，却也没有莫大矛盾。
狄仁杰愣愣的盯着那一伙人摇铃，叫船，付钱，上船，向鬼市内部行驶而入，彼此言语争执，时而又安静异常，动作幅度故作掩饰的环顾四周诡异的奇商异客，然后点着手中小小的火把向远处照去。
狄仁杰的视线像被他们吸走了一样，怎么也拉不回来。
不久，那船人沿鬼市中的干流进入洞窟深处，声音渐渐消散了，狄仁杰还是盯着船没入黑暗的方向，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静儿面色纠结的打量洞口，故作镇定。
东来打着火把四处环望，有意无意的护着初来乍到的静儿。
肮脏破旧的船缓慢驶来，摇船的老婆子全身都掩盖在破布里，脸都看不清。
从未见过如此多诡异外国人的静儿瞪大了眼睛，脸色有点发青。
东来眉头就没松过，显然并不喜欢貌似长了一堆手的胡人。
被汪驴的虫子陶罐击中的静儿。
气急败坏踩死满地蝎子的东来。
跟在身后的两个人。
帮忙帮得恰到好处，三人配合无间。
意气用事的静儿。
放心不下的东来。
嚣张跋扈殴打来袭者的东来。
身手矫健、各种武器运用自如的东来。
还有……
狄仁杰感到一团积咽在胸口的郁气突然冲肺而出，呛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远处莫名其妙又传来本该已经听不见的年轻官员的争论声，回忆洪水般山呼海啸着席卷过眼前，在脑海里卷成巨大的漩涡，静儿和东来死前的脸庞闪电一样来回闪现在视线里，有人在耳边说话，有人在放声大笑，有人恼羞成怒，有人最后还在挤出一句说不完的话……
“狄仁杰！”
“狄仁杰！”
“狄仁杰！”
“狄！仁！杰——！ ！ ！ ！”
狄仁杰猛地用手捂住眼睛，指甲掐进肉里，喉咙里挤出一些几不可闻的声音，颤抖至极。
几道泪水从指缝间和手掌后汨汨淌下，久久没有停息。
狄仁杰说，还以为记忆最多的地方就是心安之处，没想到回忆实在太多，反而永远也无法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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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驴破解得差不多了。
狄仁杰猜得果真不错，这个复活之术需要诵经者生命力做交换。至于最终人活过来的时候诵经者死去与否，又或者人是否能真正活过来，就全凭本事和运气了。
而且还有另一个条件。
头颅的骨头，必须是被复活者自己的。
狄仁杰从满案纸张中抬起头，背靠在墙壁上，感到一阵莫大的疲惫感席卷上来，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若说是白忙活，也并不是。但按自己的本事，自然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且不说要复活两个人，他的生命力显然一点也不够使。再有一者，要在皇上眼皮底下刨静儿的坟，虽然难度颇高，但费些工夫也可以做到。
可是东来的头骨，早就烧成了黑炭。就在他眼前，摔在地上，碎成了一地漆黑的齑灰。
狄仁杰抬头望着上方漆黑的洞壁，火光打上去，阴影摇曳生姿。
算来在鬼市也已近一年，居然什么也没做成。
如果……
狄仁杰愣愣的盯着洞壁，眼前又浮现出东来和静儿的模样。
如果他们没有死的话，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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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儿终是要走的。陪在皇上身边，终老一生。就算再不下来鬼市，总是知道她安稳过了一辈子。再说依她的性格，不隔三岔五下来兴师问罪些莫须有的事，自是不可能。
东来是可惜了。若在大理寺继续任职，不出多久就能坐上头把交椅。东来脑子好使，比谁都聪明，加上身手了得，就算不流芳百世，至少也可以名垂青史。
只不过，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年纪轻轻就得陪他这个老男人在地下过一辈子。致死不见天日。
……
狄仁杰摇摇头，自嘲的低哂一声。却恍惚又听到有人不屑的一哼，就好像什么人背靠在近旁的石壁，看着他一脸颓然十分好笑。
“我讨厌太阳。”
“再说，狄仁杰，你从哪里知道我不想跟着你了？”
狄仁杰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是。
若是东来，一定会这么说。
若是他当真还在。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章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