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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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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是她给自己取的名字。
《诗经》云: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而她给自己取这样的名字,却大约只是因为顺耳罢了。
流火时常会带不同的男人回家,他们大多有着大把钞票,秃头,圆肚,做事豪爽,却不懂怜香惜玉。
她把这种男人称为“长期饭票”。
我们住的地方位于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很难以想象没了那些男人流火还能有什么样的方法得以生存。
很多人说流火活得低贱。
而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各人自有各人存在的方式,所谓低贱,也不过是种态度。
“阿树……阿树……”
凌晨时分,踢踏着高跟鞋的流火一路从门口扑了过来,还未是来得及反映,我便早已被她窝进怀里。
不得不承认的是,流火的身姿的确婀娜丰腴。
“阿树”是流火给我取的名字,这个名字的诞生似乎比她自己的更早一些。
还记得那个深夜我独自窝在巷子口的垃圾桶边上,寻了一天的食物未遂,毕竟还是有些累的。
便是忽然触及一片温暖,流火的眼神干净却是心疼。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宛若是自语,亦宛若是同我说着。
命运的确是神奇得很,那天夜里,流火或许并没有收留我的意思,然鬼使神差,我却是不知觉地跟上了她。
“唔,我住的公寓不能养猫呢……你……”
她看上去为难,忧郁着让我看到心软的痕迹。
于是越发坚定地加紧了脚步。
直到流火再也忍不住开了门,一把把我抱了进去。
“你怎么就这么坚持呢,跟那些根深蒂固的老树一样……”她歪着脑袋,想个孩子似地瞪大眼睛望着我,“那……就叫你阿树吧?怎么样?”
这约莫是句疑问句。
然肚子还是很饿,我忍不住低头抱怨了几声。而流火却把这当成我示意同意的方式,高兴得举起我在客厅里转了好些圈。
也亏得是这样,你知道的,人在晕眩的时候只是想吐的厉害,猫自然也一样。
我饥饿的一天就在流火的兴奋中,抑郁而终。
流火并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按照她的说法,神秘的女人才能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她时常同那些浓妆金发的女人一道上街,然后拎着大包小包地踹门回家。
而我喜欢靠着门沿睡觉的习惯也因为一次次被她无意的“飞踢”而被迫改了掉。
流火的生命里似是有个叫“肖汀”的男人。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直到几年前他去了国外。
流火不会用电脑,更不用说发什么邮件,所谓想念,在流火眼里大概就只是看着那些泛黄的相册一遍一遍地笑。
这时候的流火笑得是叫人心疼的喜欢。
而流火的字并不好看,倒是有些像孩子般的歪七扭八,因此她也很少给他写信,只是过年的时候写上一两张明信片,自己收起来,然后压在床底下。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是这个叫“肖汀”的男人,一定会很幸福。
嗯,虽然流火对我也并不赖。
而肖汀的问候也每每总是在流火最需要的时候即刻出现。
譬如,情人节。
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红玫瑰跨洋而过也依旧可以如此美艳得眨眼,不过流火脸上洋溢的幸福,却是真实的让人有些恍惚。
流火总是拿着她大把的玫瑰同我炫耀,想是赚了一大票沙丁鱼的傻猫。
我并不喜欢流火这么做。
你问我为什么?
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我对花粉似乎有些过敏。
我有时候想问流火,那么多男人和肖汀,她究竟是怎么分清楚他们之间的区别。
好像今天她带回来的这个男人,华丽的外表让我不知怎么的想起“横尸遍野”这个词。
而他似乎也并不喜欢我,嚷嚷着要流火将我赶出去。
“你别这样,阿树会乖乖待在客厅里……”
“这么脏的东西,你到底赶不赶?”
流火面上挂着委屈,我看着,身子不由地挪了挪。
“阿树……”似乎还想说什么,流火走过来,却是举手开了门,“你先去外头逛逛……我保证……一会就好……”
其实这种事发生也不是一两次,流火每次都牺牲我的决定也是见怪不怪。
毕竟,要是没了那些“长期饭票”,我们可能都要流落街头。
低头支吾了几声,我还是乖乖出了门。
而流火事后同我说,那时候我的样子,像极了没人要的小野猫。
这到底是个什么形容。
我分不太清楚,不然就归为流火的愧疚也好。
这天流火刚洗完澡,湿漉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一副松散的邋遢模样。
她一把抓了我的尾巴拎进浴缸里。
猫不喜欢洗澡,这是天性。
而我似乎忘了说,这是流火非常喜欢的一种游戏。
虽然我对此表示过万分不满,不过依着流火的性子,每次我的不满都会被理解成兴奋。
于是作罢。
不过天助我也,在流火尚未动手之前门铃便是响了。
我扑腾着跳出浴缸,只见她小跑着奔向客厅。
尚未包裹好的浴巾掉了下来,露出少女的胴体。
就算是猫,应该也可以起色心罢。
我想。
不过流火似乎并未打算开门。
中了邪一般,流火愣也似地盯着猫眼那头的看了又看,一动不动。
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不是。
却是忽然转手,猛地奔回了卧寝。
“烟罗?……林烟罗……你在不在?……”
外面人似乎有些焦急,声音却也是温柔得很。
这让我想起流火梦里的那个人,嗯,没错,就是肖汀。
而事实也证明,猫的第六感是万分准确的。
“烟罗”是流火从前的名字,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她便不愿再用。
肖汀说,那时候的流火有着紫薇花般的笑容,纯洁且让人安心。
我忽然想起有一次流火喝得烂醉回家,不知怎么地红肿着眼。
像个孩子一般搂着我哭。
她说,“阿树,纯情顶个屁用。”
于是我想或许流火知道《诗经》里那句话的意思。
七月流火,紫薇花凋。
肖汀的到来对流火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惊喜,她激动地像只逃脱了猫爪的老鼠一般,东奔西跳。
而肖汀似乎也默认了面前人这副磁头怪闹的模样,只是笑着,也不责备。
我仔细看着这个男人的轮廓,不算俊朗,却是清秀,像极了那些电视里落入女妖怪魔爪的书生。
对,你想的没错,流火就是我口中形容的“女妖怪”。
“你怎么回来了?”兴奋了大半天的流火总算是定下心来,绯红的双颊上浮着难得的少女青涩,“我还以为你还在国外呢。”
“小傻瓜,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流火果然还是一副傻头傻脑的样子,抓了抓脑袋,却是拨浪鼓似地摇着头。
“不记得……”
肖汀倒也是和气,站起身,一把将面前人拥进怀里。
“今天是你生日,傻瓜。”
流火愣了住,忽然红了眼眶。
算起来,和流火在一起的那么些日子里,从未听她提过生日或是这样的事。
而那个自以为远在天边的肖汀,却千里迢迢来到她面前,万般宠爱地跟她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流火自然是感动得一塌糊涂,梨花带雨地抬起头,却还不忘回了那一句,“谢谢。”
这样青涩的流火是我从未见过的。
就像肖汀形容的那样,紫薇花一般的流火。
或者说,在肖汀面前,流火便不是流火,而是烟罗。
往后的日子肖汀一周来个两三次也便是家常便饭。
流火很懒,时常睡到太阳晒屁股也不愿起来,于是肖汀便拿了钥匙去给流火买早饭,当然,有时候他也亲自下厨。
大约是因为肖汀的关系,有时候过了正午,流火也不得不睡眼惺忪地起来。
“你晚上都在做什么呢……怎么总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肖汀嘴上嗔怪,手上却将刚热气的杏花粥端到流火面前。
流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便是抬头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
每每这时候肖汀就对流火没了法子,只好搪塞过了自己方才的问。
我有时候也会奇怪,既然有了肖汀,为什么夜晚流火依旧是会带着不同的男人回来。
他们待流火并不好。
我曾经看到一个男人,在恶狠狠摔下一叠钞票之后掉头离开。
那是个身材臃肿,面恶如刹的男人。
我转过头,看到流火背上稀稀拉拉一片的红印。
她走向我,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尾巴。
“阿树,刚才他踩到你了,疼么?”
莫名的溃裂感。
我想说,“不疼。可流火,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可我却只能支吾着在那里用她听不懂的语言说着我对她的心疼。
肖汀出现的这些日子里流火总是表现得很恍惚。
像是沉溺着一些什么一样,又是患得患失得厉害。
他们时常也会为了一些小事争吵,比如流火腰间的纹身。
那是个好看的蝴蝶形状,至少在我看来。
而肖汀似乎对此不满,他说,“烟罗,这个纹身脏了你的身体。”
流火并不是善于言辞的人,她习惯以沉默来躲避所有肖汀的疑问和不满。
这种冷战时常以肖汀的让步告终。
对于流火来说,同那些男人女人不同,肖汀好像生命中某一块别样的部分。
而流火也并不想让他知道那些其余的残存。
好像你得到了一块新鲜的三文鱼,你就不愿意将它和那些腐臭摆放在一起。
以猫的角度,至少我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