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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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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两面大事初定,虽然行政署只字不提军部,可是那起官僚富商心中如明镜一样,何况换选在即,军部与行政署分明是哪一边都不能得罪,于是纷纷一面对昌元政府歌功颂德,一面也不忘记捐献款项发送贺电给军部。平南士绅眼见得廖浚洋要回昌元,哪里能放弃这一场机会,借了南北大捷和欢送的荫头,极其卖力的预备了一个更为盛大的酒会。
平南的军部行署上下都忙于打扫收拾两面战场并预备回昌元,唯独叶宛丘一个人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廖浚洋断然命令她同去昌元,她本来决断不下,却因为他这样声色俱厉,心中觉得委屈,一连几天都不愿意多说一句话。于龄松向来和她接触颇多,见她这个样子,私下里道:“宛丘,我劝你还是去昌元,你留在平南,于公于私,都不见得有利。公事上我们需要你同去昌元,留在平南,你未必有事可做,于私,你去昌元对你自己也是有好处,可以学习得更多的东西。”叶宛丘低声道:“可是我担心我舅父母,我去了昌元,无人可以照看他们。”于龄松道:“你的薪水大可以请人照料,以后也可以等你在昌元安定下来后接过去,这些都不是问题。再说,我们也不希望你和总长争执,你们吵架,秧及我们这些池鱼。”叶宛丘睁大眼睛,于龄松只眨眨眼就走进办公室去,独留下她一个人在门外心烦意乱。
“南面战场上伤员治愈率低的事情已经查了出来。”于龄松斟词酌句,小心翼翼的道,“是因为医药用品不敷使用,而且效用低下。”廖浚洋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情?”“据派到前线的调查员说,前线使用的医药用品似乎质量堪虞。”“质量堪虞?”廖浚洋看了于龄松一眼,“有话就直接说出来。”于龄松深吸一口气道:“前线调查员说,医药用品中劣质用品占了绝大部分,因此才导致战斗减员剧烈,伤员久难治愈。”廖浚洋片刻方道:“军需采购这次是谁在管?”“听说后勤部把这件事情交给了总长的三哥。”于龄松轻声道。“这就是你这样拐弯抹角的原因?”廖浚洋瞪了于龄松一眼,“如果朔源在这件事情上做手脚,就算他是我兄长,我也一样惩治!你立刻派人去调查,不要徇私。”
军部搬回昌元的日子定在十二月中,眼见时日无多,叶宛丘左思右想,仍旧决断不下,于龄松那席话她虽然心里翻来覆去的想过许多遍,可是那隐隐含着的意思她却不敢去深思。廖浚洋不曾再与她商谈这件事情,她眼看无法再拖扯下去,只得趁着送文件进去时候鼓起勇气道:“总长,我一定要去昌元么?”“你必须去。”廖浚洋仍旧是那一句话,叶宛丘抿起嘴不做声,“宛丘,我需要你去昌元。”廖浚洋叹一口气,缓和下神情道,“你应该明白我的处境,我是希望你能一起回去,你也应该明白我的心情。”他眼神中带了一点期望和灼热,叶宛丘垂下头交握着双手,心里却是千折百回,她放不下舅父母,可是廖浚洋的眼光和话又似在她心里点起小小一点火苗,灼得她有些不安。“宛丘……”廖浚洋还想再说,一眼瞥见于龄松站在虚掩的房门外,正要敲门,他收住话站起身,道:“进来。”于龄松拿着一份急件进来,看了一眼叶宛丘并不开口,廖浚洋立刻道:“你说。”于龄松这才轻声道:“事情已经查明白了,这次医药用品上,廖朔源获利有三百万元之巨。”“这么多!”廖浚洋惊怒交加,立刻拿过文件翻阅,“朔源的胆子竟然这么大?!”“伤药完全是假药,止痛药等都是过期药品,纱布绷带都是劣质绵……”于龄松越说越小声,廖浚洋脸上神色越发的难看,终于将手里文件一摔,怒道:“岂有此理!立刻把朔源逮捕起来,不允许保释说情!”“总长,行政署先我们一步知道了这件事情,已经先声夺人,早上就把他抓了起来,恐怕会对我们不利。”于龄松低声道。
廖浚洋闭上眼抚了抚眉心,片刻决然道:“你立刻通知昌元的王令相,叫他召开记者会,我们先把这件事情捅出去,不能让行政署先说,要向民众说明我们的决心,不论是否我的家人亲朋,一律按事实由军法从严处置。”于龄松答应了退出去,廖浚洋看一眼叶宛丘,道:“宛丘,你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叶宛丘欲要安慰他亦无从安慰起,可是心中极不忍心,她心中怦怦直跳,终是大着胆子握住他的手,廖浚洋一怔回头,也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又放开,微微一笑道:“不会有事的。”叶宛丘看他这样,才放心走出办公室关上门,她摸摸自己的脸颊,只觉得火烫,而心口亦是狂跳不止,她已然有了决断,无论如何,她都会去昌元。
廖朔源的事情一经披露,立刻在各地引起轩然大波,各地清流及民意代表都纷纷置疑,要求军部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行政署失了这个先机,也不肯罢休,指示一些报章撰文抨击廖浚洋任人唯亲,为了这件事情忙得昌元和平南的军部焦头烂额。平南的士绅见这样状况,极其乖觉的把酒会的事情略过不提,不敢在这样的时候去触怒廖浚洋,却不料军部在十二月头上发了请贴,邀请平南富商巨贾往军部行署参加庆功宴。
众人虽然心中嘀咕却仍旧是到场捧场,行署门口花团锦簇的也摆了一路花篮鲜花,照例的宴会开始是廖浚洋的致词,他一番话并不出寻常,只是说到最后一句,“还请大家以后要多加协助。”时放缓了节奏,一双眼睛缓缓扫视了全场,那些商贾大亨们纷纷露出意会的笑容。虽然名为庆功宴,可是没有人敢提起南方战场的事情,说到时也只敢一言带过,一席宴席,虽然廖浚洋频频举杯,面子上亦是谈笑风生,可是双眼中却殊无笑意,十点多时候就退了场,宴席虽仍旧继续,可是那些大亨们哪个不识得眼色,不过十一点多客人就纷纷起身告辞。唯有应邀而来时任叶宛丘授课教师的景同中为了一件要事要寻于龄松不着,叶宛丘素来尊敬两位先生,立刻出来替他寻找。
叶宛丘步出大厅,只听见楼上有窃窃私语声音,正是于龄松和戴同之站在二楼的书房门外说话,她拾级而上一面道:“于秘书,下面景先生找你。”于龄松应了一声,又往书房门望一眼才往下走。戴同之却冲叶宛丘招了一招手,她放轻步子过去,戴同之指了指书房道:“总长今天心情不好,叶秘书,还是请你进去看一看。”戴同之拧开门把手。叶宛丘推辞不得,只好推门进去,只见廖浚洋背对着她站在窗口,一如第一次她到这间书房里来见他时一样,不过时隔了数月,一切已经不同。她怔怔了数分钟,才开口道:“总长,下面客人都散了。”廖浚洋回过头来望了她许久,那眼光深切诚恳,彷佛有千言万语要说,然而最后他只一点头道:“我知道。”叶宛丘被他的目光看得脸上发烧,仓促道:“那我下去督促他们收拾。”说完象逃一样转身欲走。
身后忽然伸过一只手来,廖浚洋拉住她的手,她吃了一惊回过头去,他已经从背后揽住她,垂着头抵在她肩上。他的额头象烧起来一样,火烫的温度直透过衣服传到她皮肤上,她怔了一会想要说话,他的声音低低的从背后传过来,“宛丘,我真累……”他喃喃的在她背后说,是从来没有过的脆弱和疲惫。接连数月外忧内患,不成器的七弟为了权力反戈,贪欲炽烈的三哥逼着他不得不大义灭亲,纵是如此,他也必须强颜欢笑大开庆功宴,他便是位极天下也一样是忧烦丛生心力交瘁。窗外面夜色微凉,楼下的宾客早就散尽了,房门也已经阖上,整个房间里只有他和她的呼吸声,她轻声道:“总长,你先休息吧,整晚也没见你吃东西,我去楼下叫厨房做些东西上来。”他手一动,把她箍得更紧,她的背贴在他的胸前,一整片的火热霎时间自她的脊柱窜上去,他低声道:“宛丘,你别走,陪我一会。”他略抬起了头,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项上,他喃喃的道:“你不要走,我不想一个人。”他在天下人面前,素来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刚强决断,然而此刻却是不曾显露过的脆弱与茫然,她心里面柔软到了极点,轻声道:“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