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七品御史

1、如果明天

　　一
　　2010年，寡年无春。我两年的爱情却即将修成正果。
　　此时我在车上，坐在我旁边的是我的未婚夫——李青邰。
　　专家研究表明，爱情保鲜期只有两年。过期以后，转换成亲情、友情，或者从此路向两边走。
　　两年是个槛。最近我们经常吵架，确切地来说是我吵他架。他可以这么淡定是自然的，因为问题出在他那。他不承认，我不妥协。最后我们选择以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那就是结婚。妈妈轻而易举地同意，我有点惊讶却也松了一口气。连我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心理，只是现在看来，这婚结定了。
　　可问题并没有解决，我依然不淡定。在车上，他接了个电话。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可是听得到他的声音——柔和浑厚。我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但是我忍。
　　李青邰挂上电话，一脸抱歉：“我朋友，遇上麻烦了。我得赶去。”
　　我怒极反笑：“你是在赶我下车吗？”我没有下车的意思。
　　“荀飞，我帮你拦辆的士，你到家的时候给我个电话。”他打开了车门，在路上开始帮我拦的士。他总是习惯为我安排好一切，然后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应当接受。
　　“你为什么不敢跟我说是丁筱音。”这一次，我没有打算放过他。
　　“说了你又多疑。”他无奈地叹气却又默认。语气里活像我是多么不懂事的小女孩。每次这样我就会心软，觉得自己是不是给他负担了，是不是真的无理取闹了。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他刚刚在我家里，对着我的爸爸妈妈说“把你们的女儿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所以我觉得我有理直气壮的资格：“不要做让我多疑的事。”我的声音里面带着恳求。
　　他放低声音，试图说服我：“筱音急匆匆地叫我过去，肯定是有事。我去去就来，你乖。”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我。我气得全身发抖，脑海中闪现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可是全在喉咙口打结，悍妇的气质是要从小培养的。咬牙切齿只说得出一句话：“这婚，我不结了。”
　　这个时候，来了辆亮着“空车”的的士，我冲了上去。他只来得及抓了抓我的衣袖。
　　我奋力挣扎了两下上了车，甩上了车门。他对着来不及关上的车窗：“回去给你打电话。”
　　刚才他明明抓着了，还是将错就错让我上了车，我在后座上看着他进了奇瑞，朝着不同的方向开走。
　　我决定不原谅他了。
　　我拿着面巾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脑海里想的都是如果他来找我求和，我要怎么折腾他。
　　我的愤怒过于专注，身边的风景如浮云。直到耳边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我才拉紧全身的神经。
　　一团亮光朝我奔来，穿过我眸里的水汽。——我看到了五彩的光。
　　二
　　我醒来的世界很混乱。警铃声此起彼伏。我睁开眼睛，给医学界带来很大的压力。
　　“神奇。”开口的是一个老外，帅得没法说。我张不了口，眼睛看东西有点重影。
　　老外拿着手电筒照进我的眼睛，很刺眼，而他从我的痛苦中却找到了感动，熊背一振，双手合十：“人类历史上一个伟大的奇迹。”
　　我四肢僵硬，连根指头也动不了，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对我为非作歹。他们拿着听筒探进我的胸前，听着我的心跳，一遍一遍的，听一次哭一次。
　　他们抓着我的手，轻轻按捏，一次次问我：“有感觉吗？”。我眨下眼睛，他们便欣喜若狂，相拥而泣。我终于选择无视了，他们一脸失落：“没有感觉吗？”
　　我想我到了一个疯子的世界。或者我还没有醒来，现在我全身都没有力气，除了睁着的眼睛，我与死人无别。睁久了也累，所以我干脆闭上。
　　在这里没有黑夜与白天，医院的灯二十四小时开着。自我睁开眼睛，病房里就没有少于十个人过。也许在我睁开眼睛以前，便是这样了。可是我希望他们能关着灯，让我眯一会儿。他们刻意调低了灯光，可是我要的不仅于此，我需要的是真正的黑夜。我跟他们讲不通，因为我不能讲话。
　　大概是在我醒来的第二天，一个被他们称作黎总的人出现在病房里，手轻轻一挥，医生们便识相地退下了。
　　黎承堔——我认识他。商界奇才这样俗套的称呼，他当之无愧。
　　叱诧风云，从不给对手任何停歇的机会，让他在商界留下了“黑骑士”的美誉。年纪轻轻，做事便毒狠辣，这是以前看八卦杂志的时候知道的。
　　真人站在自己面前，更有男人味，浓眉大眼，薄薄的嘴唇，黝黑的肤色，身上漂亮的线条伴着呼吸此起彼伏，我想他大概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于是，我眨了眨眼睛对自己的偶像表现出最大的热情。黎承堔盯着我，呆立在原地，许久才狠狠抽了下鼻子，雄厚带着磁性的嗓音夹杂着鼻音：“我就知道你会醒来的。我就知道——，你会醒来的。”
　　我以一个叫黎澄澄的身份醒来。我没有想到黎承堔会是我哥，更没有想到我一醒来便是个植物人。除了一双偶尔一眨一眨的眼睛，看不出一点生机。但是这对黎承堔来说大抵是满足了，妹妹终于醒来。
　　镜中的女人，瘦如杨柳，双唇小巧却不见血色，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圈深凹却是唯一的生机。
　　这毕竟不是我的身体，所以我用词只能谨慎小心。
　　我早已回“家”，有专门的看护，可是我的睡眠情况越来越糟糕。黎澄澄似乎特别怕黑，疼她的哥哥每天都会开着一盏小灯毁我安眠。
　　我的无奈终于得到上天的垂帘，前两天我的手指微微动了两下。于是医学界开始忙碌起来。我对我一呼百应的本领早已疲倦，可是显然他们乐此不疲。
　　从他们的口中，我知道了，黎澄澄在十八岁时得了恶性脑瘤，手术成功机率百分之十。很不幸的，完美的团体，流畅的手术最终只换回脑死亡的结果。
　　医学界早已判了黎澄澄死刑，单黎承堔不愿意接受。2002年一场车祸，十岁的澄澄成了孤儿，而大她八岁的哥哥成了她的监护人。我能明白他的心情，用一个签字了断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这实在太残忍。
　　顺带提一下，现在是2017年。在两年的物理治疗之后，我终于成了一个正常人。康复的过程是异常痛苦的，总而言之，是把一个不是人的人用不是人的方式治愈的过程，不提也罢。
　　黎澄澄失忆了，这是无可奈何的必然选择。我能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是——谁？”这一句话，蓄谋已久。
　　黎承堔听到这一句话，先是一愣，再然后紧紧地抱住我，亲了亲我的额头：“我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泪水滴落在我的额头，烫着了我唯一的良知。我有些后悔，我抢了别人唯一的亲人。
　　冤有头债有主，我比大多数穿越的人幸福，我可以报我前世的仇。所以我指着一本杂志的封面拉着黎承堔，依偎在他的怀抱里：“哥，我要他。”
　　封面上的面孔如此熟悉。李青邰，我前世的未婚夫。
　　在我康复的这两年里，我从未与外界脱离，有专门的看护会每天给我念报纸。于是，我知道了，李青邰有了新的未婚妻——陈沛雅，某名牌大学讲师。如今李青邰已成为商界的另一个骄子，不再是七年前那个用奇瑞载我的有前途的青年。如今他已实现了前途。
　　康复的过程是惨无人道的，知觉慢慢恢复的痛一次次吞噬着我，而他揽着陈沛雅笑得春风得意。
　　我羡慕嫉妒恨了。这也化成我康复的动力。
　　我忘不了我在出租车回头望他时的失望，所以我揪着黎承堔的衣角说：“哥，我要他。”
　　黎承堔从来不会拒绝他失而复得的妹妹任何请求。我很抱歉，我滥用了权利，而且是别人的权利。
　　我希望他不会怪我，作为回报，我会做他的好妹妹，给他一个虚幻的错觉。
　　夜里，黎承堔走进我的房间，在他眼里，我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女孩。他开了灯，我立刻睁开了双眼。他拉了拉被子帮我盖上：“怎么不开灯睡？”
　　我脑海里还停留着小市民的想法：“这样省电。”我将双手从被窝里探出。
　　他薄薄的嘴唇扬着漂亮的彩虹：“你这小丫头。”他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其实我很认真。
　　柔和的灯光下，他拉着我的手：“后天是你的生日。我会为你举办一个生日宴。到时候李青邰也会出席。”
　　我的心咯噔一声漏跳了一拍，早已下定决心的事，突然站在起跑线上有些紧张，还带了点兴奋。
　　黎承堔婉转地告诉我，李青邰的身边已经有一个叫陈沛雅的女子。这是我早就知道的，却丝毫不能动摇我的决心。我无意伤害那个女子，我与她无仇无恨无怨，我的目标唯有李青邰。
　　黎承堔握着我的手，皱了皱眉头：“手有些凉，别再伸出被子外了。”
　　我的身体状况一直是他最为顾虑的。这让我有些害怕：“哥，不要插手。”
　　“早点睡。”他没有正面回答我，脸上挂着笑容试图抚慰我。
　　这更让我不放心。我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找到他的小拇指：“哥，拉钩。”我需要一道护身符。
　　黎承堔的脸上五颜六色的，让人看着愧疚不已。我再一次成为罪人，搞定李青邰我一定会用我的方式赎罪的。
　　所以现在对不起。
　　“晚安。”他将我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整理好被子，在我的额头上亲啄后离去。
　　看着落寞的背影，我很想冲过去给他一个拥抱。可是，不行，我怕他伤害李青邰。这事，目前只有我能做。

作者有话说

　　这篇小说纯属虚构，但有些东西却是我想表达给你们的。无关爱情，只是想写一点纯粹的东西。
文章的题目是一个朋友帮我想的，很感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