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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被打破的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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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安没有把那束洋桔梗放在办公室。作为一名男性,在办公桌上放置花卉太过招人眼球。
可他终究也没舍得将这束桔梗丢弃。
下班后,何以安没有立即返回家中,他要去一趟超市,购置下个星期的食品物资,并且再买一个玻璃花瓶。
上班以来,何以安最放松的消遣就是逛超市。在人来人往中,他感觉自己活得很踏实,很生动。他迷恋这种烟火气,所以大多数时间,他更愿意花费时间为自己做饭。
等到采买完毕,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霓虹灯光怪陆离,模糊了黑夜的边界,让他不禁怀念起多年以前山上的那个木屋。
何以安拎着大包小包上了楼,老旧小区楼道里漆黑一片,何以安两只手都被占据,所幸他住在二楼,摸索前进也无大碍。
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何以安嗅到了烟草的气息。一个人影倚靠在二楼平台处,朦胧的烟光下,辨不清样貌。
何以安将一只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袋子中的花瓶落地,发出玻璃的脆响。他掏出钥匙,但由于太黑了,钥匙没有插进锁孔。
手机的闪光灯在何以安身后亮起,照亮了何以安僵直的身体,也照亮了身后男人的脸。
一双手带着他将钥匙插进锁孔,何以安挣扎着,却被推进了门。只剩下孤零零的玻璃花瓶,被无情的留在门外。
温热的手抚过何以安冰凉的脖颈,带来酥麻与颤栗。何以安用力地挣扎了起来,却被握得更紧。
“林清阳,你干什么?”
“竟然还记得我,我以为现在随便什么陌生人,都能跟你进家门了呢。”低沉的声音在何以安耳后响起。
温热的呼吸拂过何以安的脖颈,带来一丝颤栗。
“你这是做什么?”
“收到我的花了吗?”
二人的声音交叉着响起,何以安安静了下来,他试图打开灯,却被林清阳按住了手。
“为什么送我花?”
“希望你早日康复,你相信吗?”最后的几个音节被吞没,何以安尝到了更加浓郁的烟草气息。
*
跨过两扇飘窗的距离,何以安第一次正式进入林清阳的生活,是在高一的夏天。
住宅区都是独栋,很好地保护了住户的隐私,也让相遇变得更加困难。出于某种心理,他故意避开了林清阳回家的路线。
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为逻辑,日常的观察是独属于他的仪式,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干扰别人的生活。
直到他的母亲,郑丽文女士,久违地出现在他面前。
“以安,今晚的时间空出来,我需要你陪我去参加一场晚宴。”
母亲郑丽文是圈内颇有名气的画家,和所有艺术家一样,她将一切爱欲投向她的画作,认为一切生活琐事都是埋葬她艺术灵感的荒漠。
何以安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见到郑丽文了,他对她的了解,甚至还没有网络报道上写的详细。对于她突如其来的任性安排,何以安早已经习惯。
何以安的父亲何世平是商人,他迷恋于妻子温柔迷幻的艺术气质,为了保留这种纯粹的艺术性的天真,他不允许何以安拒绝郑丽文的各种要求。
这个家是郑丽文的温床,也是她的乌托邦。她是这个王国里说一不二的女王。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何以安明白,在郑丽文面前,他没有说不的权利,而反抗并不能带来任何他想要的结果。
今天的郑丽文打扮的尤为用心,淡淡的香气在女人周身弥漫,不是她日常会用到的味道。
郑丽文帮何以安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衣领,唯有这个时候她才显露出一种母性般的温柔。何以安木偶似的任她摆弄,他今天的任务,就是恪尽职守地当好一个花瓶。
郑丽文带他去的,是一场时尚晚宴。巨大的展示板上用彩色丝带勾勒了本场宴会的主题「The Inheritance Of Love」,关于爱的传承。
何以安有些想笑,郑丽文对于这个主题的理解,竟然是亲子关系,他像吉祥物一般作为爱的结晶出现在此处,看着郑丽文花蝴蝶一般穿梭在人群中,裙摆蹁跹,偶尔迎接着他人好奇的目光。
不知看到了什么,郑丽文的目光突然变得粘稠,那是看到极其喜欢的事物才有的表情。她端着酒杯迎上前去,和两个人攀谈起来,一人朝向何以安的方向,面上带着儒雅的笑意,另一人被挡住,看不清面容。
何以安站在不远处,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他对这种纸醉金迷的宴会提不起丝毫兴趣,更对郑丽文的社交圈子不感兴趣。
只是作为郑丽文随身配饰的他,还是不能脱离母亲的视线。
言笑晏晏间,郑丽文看向何以安,示意让他过去。何以安心中厌烦,面无表情地走近母亲身边,惊讶地发现站在儒雅男士身边的人,正是林清阳。
他的身量在这个暑假又抽长了几分,剪裁良好的西装勾勒出清俊的身形,已经隐隐有着成熟男人的轮廓。
何以安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看向林清阳身边的男士,何以安心中有了猜测。他一边惊讶于竟然有人对于宴会主题的理解和郑丽文完全一致,一边近乎刻意地压下心底的躁动。
四目相对,何以安下意识避开了眼神。
“培新,这是我儿子,何以安。”
郑丽文的声音带着笑意,“以安,这是我以前的师兄,后来放弃艺术事业转而经商,现在是A市有名的经营者,很多画廊他都有入股。”郑丽文转向一旁的年轻人,接着补充道:“这是培新的公子,林清阳。”
何以安对父母的人际关系并不了解,本以为自己和林清阳不过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却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真是要叹一声缘分。
何以安回过神来,礼貌性地问好。
面前的男人温柔地看向何以安,目光竟然有一些慈爱,“以安这孩子长得真好,特别是这双眼睛,像你。”
何以安的长相肖父,唯有一双眼睛,完全遗传了郑丽文。听到林培新夸赞自己的眼睛,何以安不由地摸了摸睫毛。
一抬眼,林清阳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何以安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似乎是忽略了一旁站着的儿子,林培新将林清阳拉至身侧。“林清阳,我儿子,比以安应该大两岁,现在读高三。这么多年了,两个孩子还没见过呢。”
“见过。”
林清阳略带冷意的声音响起。
何以安猛地抬头,眼中是挡不住的惊讶和紧张。
林清阳顿了顿,“偶然见过,不知道他是郑姨的儿子,不算是认识。”
林清阳并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记得一个在路上偶遇的人,郑丽文和林培新也并无追问的兴趣,何以安的心放回了肚子。
“能碰到就是缘分。以安现在是在哪所学校上学?”林培新继续问道。
郑丽文愣了愣,没说话。何以安自动接过话题,“在市一中读高一。”
“那和清阳在一所学校呀,早该让你们见见,还能互相帮衬帮衬。”林培新接着道:“不是我自夸,清阳他的成绩还是很优秀的,没辜负我的期望。以安有什么不懂的,直接找他就行,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
何以安腼腆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清阳,你带以安去玩吧,你们年龄相仿,想必能合得来。”林培新安排道,“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在这种场合耗时间。”
何以安觉得林清阳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应声答应后便自顾自的转身,经过何以安身旁时,脚步顿了顿,似乎在等他。
何以安落在他身后一米左右的距离。林培新和郑丽文低低的谈话声从身后传来,和他们慢慢隔绝成两个世界。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绒毯。何以安望着林清阳垂落在身侧的手臂,只觉得心跳和脚步声逐渐重合。
行至月下的回廊,林清阳停下脚步,他静静看着何以安,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这次倒是没有哭。”
那声音很低,逐渐湮灭在月光之下,何以安不确定那是否是他的幻听。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何以安有些疑惑。
林清阳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为什么见了我,你总是很紧张?”
“为什么要紧张?我不紧张。”
何以安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紧绷。
林清阳走近了几步,示意何以安转过身去。
何以安虽然一头雾水,还是照做了。
黑夜中,透明的玻璃幕墙映照出清晰的人影,连何以安僵硬的神情也一并纳入其中。
这张表情,谁看了估计都得问一句紧不紧张。
似乎是不忍再看,何以安迅速将身体转了过去。他是真没想到,自己面对林清阳时的表情真的太生硬了,将紧张的情绪暴露无遗。
“对了,谢谢你帮我保密之前的事情。”何以安说道:“还有那包纸巾。”
“那你什么时候还我?”林清阳突然道。
下一刻,场景飞速变换。
何以安置身于柔软的床上。
眼前晃动着的,是卧室里的超白玻璃鱼缸。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鱼缸里的那尾红色锦鲤。
冰冷的身躯误入沸腾的水。
只能抓着身边的浮木,随着水波不停荡漾。
回忆里的声音和耳边呢喃的声音重合交错。
“你要怎么还我?”
“何以安。”
“这是你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