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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伴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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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新阳并不绚烂,冷清清地悬在天边,不时起了风,云层越卷越厚。
豆大的雨点子从高空砸下来,地面瞬间就湿了,
不多时,就大了起来,满长街都是淅沥沥而落下的雨滴。
今日早朝不过刚刚结束,朝堂之上关于如何安置梁国和亲公主的争论便已经传到了后宫。
与此同时,梁国使者奉梁国君主之名前来求娶昭国公主的事,也由前朝传入后宫,直至民间。
却在民间惹起了轩然大波。
百姓纷纷表示不满:
明明是他们昭国打了胜仗,凭什么要迎娶他们王朝的公主?!
不止民间有意见,朝堂之上,乃至后宫,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朝堂上的官员被分为两派:和亲派和激进派。
和亲派认为:自古以来,两国外交公主和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激进派认为:此战是梁国主动挑起的,既然被我们昭国打赢了,他们赔偿他们求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竟然还妄图求娶我朝公主,谁不知道他们打得是什么坏主意。
早朝时,朝堂之上可谓是纷争不断,两派官员争论不休,最后甚至发展到互丢笏板。
萧清川手中拿着书籍,可心思却没落在书本上,一心听着宫女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见她被宫女的话逗得花枝乱颤,顾春迟倒也没催促她继续读书。
只是独自一人看着手中的《史则》,
两耳不闻窗外事。
“顾姐姐,你说这件事是不是很有意思啊?!”
萧清川笑弯了腰,凑近顾春迟身旁,却看她依旧盯着手上的书,略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顾姐姐~你听听嘛,那些平日里迂腐的官员竟然在朝堂上当着父皇的面动了手,还丢笏板,是不是很有意思啊?”
听着她那撒娇的声音,顾春迟忍俊不禁。
可看着她脸上扬起的笑意,犹豫着开口:
“殿下,可今日朝堂上讨论的是公主和亲,宫中只有你一个未订婚的公主,若是……”
倘若当真要送公主和亲,大公主早已和亲匈奴,二公主也下嫁丞相嫡长孙。
若讨论和亲,为何身为目前宫中唯一的公主,萧清川却全然并不担心自己会被送去和亲。
萧清川闻言,却是不在意地摆烂摆手,
“父皇说过,他不会把我送去和亲的,父皇平生最疼我了。”
原竟是这般吗?
看来传闻她是最受宠的公主,倒也并没有错。
萧清川看她的目光再次回到了手中的书,轻哼了一声,凑近八卦道:
“顾姐姐,那位和亲公主竟无人愿意娶,是不是她相貌不佳?!”
萧清川眼神奇怪地看着顾春迟阖上《史则》,却看不懂她逐渐暗淡下的眼眸。
她当即把那宫女叫来,让她把刚刚说的关于那和亲公主的事重新再说一遍。
那宫女上前,恭敬行礼,
“回公主,北安郡主。今日早朝上梁国使者带着梁国公主拜见陛下,提出和亲之事。陛下原本想将公主嫁给二殿下,可二殿下推辞说他不务正业,骄奢淫逸,实在配不上这公主。”
萧清川再听一遍,眸中多了些心疼:
“被二皇兄这般下了面子,那公主想必心里也不好受。”
萧清川不明白这其中缘由,可顾春迟心中明白的很,可她却什么也没有说。
如今身在宫中,更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免得为顾家惹来麻烦。
萧清川心情瞬间低落,她趴在桌案上满眼不忍。
“可这事听起来,着实令人心疼啊。更何况……那个公主,好像也就比我大两岁。”
她自小养在深宫,对宫外的诸多事情并不太懂,可面对与她年纪相仿同为一国公主的梁戏言,心中总是不免有些偏向。
顾春迟恍然听到她这番话,恍然惊觉,这自小长在深宫里的公主竟如此单纯。
可她后来转念一想,
眼前这娇贵的姑娘,是当今帝后唯一的嫡女,是昭国最小的公主。是当今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自是万千宠爱、娇生惯养长大的。
世间的腌脏之事她自是从未见过、从未接触过,想来被保护得很好。
倒也了然,并没有把这个残酷的事实一一道出,
就让这小公主守着自己心中的一片净土吧。
萧清川刚要说些什么,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昭阳,今日可曾好好读书?”
来人金丝明黄蟒袍加身,朗目疏眉、束朝天金冠贵气逼人,遥遥相望,竟若是云间贵公子。
他便是当今帝后嫡长子、当朝储君——太子殿下萧承川,
也是萧清川的亲哥哥。
宫人连忙恭敬下跪行礼,字句里皆是畏惧:
“见过太子殿下——”
萧清川见自家哥哥来了,欣喜地跑向他,
“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萧承川言笑晏晏地看着她,眉眼间满是对自家妹妹的疼爱。
“今日孤得了几件好看的衣裳,想着你会喜欢,便来送给你。”
萧承川侧目望向微微弯腰,在书案旁行礼的顾春迟,眸中笑意未减。
“北安郡主也勿要客气,说来你还唤孤一声承川哥哥呢。”
顾春迟没有抬头,而是后退几步,依旧站在离他们兄妹二人较远的位置。
面对萧承川调侃的‘承川哥哥’,她也置若罔闻。
萧承川虽对萧清川笑着,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一刻未离。
萧清川思绪游离,却在听到自家皇兄那句调侃时,美目微睁。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顾春迟,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太子哥哥,你和顾家姐姐认识啊?”
萧承川望着顾春迟,却见对方清冷淡然,完全没有解释的样子时,只得敛下自己的失落,向妹妹解释道:
“那是十多年的事情了,当时还没你这个小丫头呢。”
萧清川吐了吐舌头,娇嗔道:
“什么嘛......”
眼神在触及到书案上的《史则》时,萧承川不可置信地连连望向萧清川,不住地赞叹道:
“不愧是春迟啊,昭阳向来不喜读书,不知气走多少位太傅了,现在竟然都能读得下《史则》了。”
“太子哥哥你胡说什么呢,昭阳什么时候不爱读书了?分明是那些太傅教的无趣嘛。”
萧清川说着,凑到顾春迟身边,拉着她的衣袖撒娇,
“还是顾姐姐讲的有意思,生动有趣。”
顾春迟面对萧承川那炙热到快要将人灼透的目光,仍然不动声色,淡然回道:
“殿下说笑了,春迟不过是将历史故事化罢了,是殿下聪颖。”
萧承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回头让身后跟着的宫人上前。
“昭阳,这几件衣裙你去试试是否合身,若是不太合身,孤再让绣娘改改。”
“真的嘛?!”
提起漂亮衣裳,萧清川兴奋地恨不得立刻回到寝殿。
她匆忙行礼之后便跑远了,还不忘催促着宫人将那些衣裙送到她寝宫。
见萧清川跑远后,萧承川脸色一变,微微抬手示意随从宫人退下。
偌大的昭阳宫书房,顷刻间就剩顾春迟和萧承川二人。
她没有抬头,却仍能感受到来自萧承川那肆意打量的目光。
可她依旧冷静淡然,她太明白萧承川此刻因何事支开萧清川了,可她就是不主动开口。
想着萧清川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这会儿也将午时,顾春迟语气平淡且恭敬:
“臣女告退。”
她向萧承川微微俯身行礼,未等到他应允便迈开步子,欲离开昭阳宫。
“顾春迟,我们怎么说也有自小相识的情分,你那般不想见到孤吗?”
还未等顾春迟走出书房,萧承川终究是没忍住主动开口。
顾春迟依旧面对着他,看不见他的任何表情,却从那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中听出了他的怒意。
“臣女不敢高攀殿下。”
在她身后的萧承川怒目圆睁,因她平静淡然的话气得胸腔一起一伏。
纵使自己再怎么气愤,可作为储君,他依旧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既然回了京都,为何不去见孤?”
他的语调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与他高高在上的储君身份多有不同,这话平缓得仿若无波的水面。
顾春迟依旧沉稳应答,
“臣女刚入京便被太后召见,不敢违抗太后懿旨。”
萧承川轻笑一声,语气中多了自己压抑几分的怒气,听来却酸溜溜地
“是不敢违抗太后懿旨,还是你不愿意见孤?!”
顾春迟停顿片刻,没忍住自己不耐烦的情绪。
回过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殿下希望春迟说些什么呢,是说我想见你,还是说我不愿见你?”
萧承川抬眼,望着她,
“那孤问你,你是想见还是不想?”
“不想!”
顾春迟本就不愿意见他,可他这般纠缠,当即不耐烦扔下两个字后阔步离开。
在听到顾春迟那句“不想”,在看到她离去的背影。
在那一刻,
萧承川眼中再也没能压抑住自己深入骨髓的占有,只是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春迟......”
那声近乎病态的呢喃不被人知晓,就连在那声声呢喃中暗含的是情愫还是占有,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
顾春迟不动声色地从书房正门走出,待走了数米后,她回头望向那四方红色宫墙。
隔着宫墙,她不免得嗤笑着,低声呢喃:
“萧承川,你该不会以为年幼时相识的那点情分能拿捏我顾春迟一辈子吧?!”
她从不认为萧承川是个好人,即便他们年幼时一起长大。
但人心向来善变,
谁又能保证有人能从头到尾能够保持着一片赤子之心呢?
萧承川不会,
她顾春迟更不会!
等她慢悠悠行至宫门外时,早已过了午时。
宫门处人影罕至,唯她月白色衣裙在熹光中竟然有些许不真实感。
沈迎看她走近,有些疑虑,今日还不到时候,怎么出宫这般早?
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
“今日怎么出宫这么早?”
顾春迟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自顾自地钻进车厢内,待沈迎也进入车里才回道:
“萧承川给那公主带了好看的衣裙,她去试衣服了。想必要很久,我便让宫人给萧清川说一声。”
沈迎哦了一声,将手里的信纸递了过去,面上是藏不住的看热闹。
“诺,二殿下府上递过来的请柬。”
看沈迎面上的调侃,顾春迟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接过她递过来的信纸打开。
入目的字体很是清秀,不像是男子的字迹,可落笔处的三个字却告诉她的确是萧鹤川亲手写的。
纸上寥寥几句,言简意赅,顾春迟只是简单看了一眼便随意放在车内的小书桌上。
然后身子稍微靠近车帷,敲了敲车身,
还没等她开口,沈迎就拉开了车帷,拍了拍车夫的肩膀,说:
“雁叔,去二皇子府上。”
顾春迟不容置否,她和沈迎自小一起长大,眼珠子一转对方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马车应声缓缓朝二皇子府上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