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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进宫 ...

  •   是年,暮春,近夏。

      雁群排成“人”字形,拖着初阳飞入无尽大荒的上空,翅羽扑朔,寂寥却又足够热烈。

      一名中年男人自山头负手而立,远处草木杂乱,将阳光搅乱,光亮明灭,将他掩盖在一处黑暗。

      “侯爷,属下去得迟了些……沈小姐她,只留下一封信,怕是已经跟着大小姐在车队里了。”

      将士向来冷面,可这会儿面容上竟也隐约露出不忍,硬着头皮将手中的书信往前递了递。

      想他家侯爷驻守北境数十载,碧血丹心,天地可鉴;屡立奇功,神勇非常。

      可那高坐于皇位之上的帝王,竟因侯爷功高盖主,担忧他叛乱,将侯爷的独女召入京中,看似封赏,实则为质。

      就连侯爷的养女,因担忧大小姐,也跟着入京,害得侯爷身边竟无儿女侍奉左右。

      顾侯站在那儿不知看了多久,久到山下那长长的车队竟远到一丝影子都看不见,

      他方才如梦初醒,迟缓地接过那封信,却未曾打开。

      沈迎的离去,在他的意料之中,

      祁家的儿女,向来就是这般风骨。

      手指轻轻摩挲着信纸,直到微微变皱,他才停下动作,片刻开口:

      “春迟带去的,可有护卫?”

      那护卫见状,忙上前回道:

      “侯爷放心,大小姐带去一百多号护卫,皆扮成丫鬟小厮的模样,不会有任何破绽。”

      顾侯听罢,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低声呢喃:

      “春迟,此去平安......”

      ——

      黄昏之前的阳光格外地浓郁,仿佛烧红了的黄金,从头顶上倾泻下来,

      落日熔金,烟霞明灭。

      马车上沈迎坐在顾春迟身侧,双手搭在膝上,倒也有几分端庄。

      车内安静极了,没人说话,气氛逐渐沉重,仿佛马车前往的目的地,不是富贵迷人眼的一国之都,而是人人皆想逃离的人间炼狱。

      “大小姐,到了。”

      驾车的雁叔轻轻拉住辔绳,等到车辆安稳停下之后才隔着车帷唤春迟。

      还未等顾春迟拉开车帷下车,

      一道尖锐阴柔、与北境将士截然不同的声音传来。

      “杂家青麟,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迎接北安郡主入宫。”

      顾春迟隔着车帷听那尖锐阴柔的话,脸色有些不好,但她很快调整自己的情绪,回复着:

      “那就有劳公公了。”

      她和身侧的沈迎对视一眼,心知这次的京都之行怕不会很是顺利。

      顾春迟敛目垂首,微不可查地冷笑着,

      那便让她看看,京都又会发生什么事来迎接她。

      青公公是太后的心腹,昭国上下都知道,当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青公公就伴在太后身侧服侍,而今也足有三十年。

      毕竟昭国建国至今,也不过才三十载光阴。

      虽说太后派人来接,她本该知足,但下旨封她为郡主、召她入京的帝王竟未曾派人前往慰藉......

      此番行为倒是让其他人捉摸不透,看不清帝王之心下的考量,

      对顾家,是重用、还是......忌惮。

      ——

      巍峨皇城重岩叠嶂,宫中雕梁画柱,就连长廊处的柱顶都是用上好的白玉镶嵌而成,尽显奢华。

      长廊尽头,

      顾春迟由青公公领着,前往太后的寝宫——慈宁宫。

      顾春迟跟着青公公走了一路,也见到了昭国皇宫内的装饰是何等的奢华,

      也不知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越走下去,她对昭国皇帝的怨恨就愈发浓烈,若不是因为那高坐于皇位的人,她的母亲、她的哥哥也就不会......

      正当她沉在回忆的悲痛中,迎面却迎来了一位男子。

      那人面容俊雅,华服蟒纹,宝玉冠身,处处彰显他的雍容华贵。

      该是当今的某位皇子。

      顾春迟收回自己打量的视线,端的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青公公见到来人,微微行礼:

      “老奴拜见二皇子殿下。”

      原来是二皇子萧鹤川,就是那位骄奢淫逸、日日只知听曲赏月的二殿下,

      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顾春迟掩饰住心下的鄙夷,弯腰微微行礼:

      “臣女拜见二皇子殿下。”

      只见那二殿下慵懒地抬眼望去,眼中倒是毫不掩饰的好奇,他直勾勾地盯着顾春迟。

      “这位就是北境的北安郡主喽?!”

      低冽的嗓音,似是惊疑,又有些轻佻,他的着重点落在了“北安”两个字,他是知道陛下赐下这两个字作为封号意味着什么,望向顾春迟的眼中是止不住的戏谑。

      顾春迟从皇帝旨意初下,最厌恶别人唤她北安郡主,但偏生眼前这人倒是不为所动,眼中的戏谑显而易见,

      好似再看她会不会发火。

      她压抑住自己的怒火,刚要上前说些什么。

      身旁的青公公倒是先行上前,隔离了两人的争锋相对。

      “是,老奴奉太后懿旨,请北安郡主入宫伴读。”

      萧鹤川眸光微闪,轻佻道:

      “哦?原来是入宫伴读,昭阳的伴读么?!”

      说着,他竟是直直略过青公公,径直来到顾春迟身边,微微弯腰凑近她。

      顾春迟下意识后退,拉开和眼前这人的距离,唇角微抿,面上已然是不满。

      青公公见那北安郡主微皱起眉,想要解围,但这人偏生又是当今二皇子。

      犹豫再三,他轻轻咳了一声,企图拉回那向来轻佻的二皇子的理智。

      萧鹤川恍若梦醒,看了看身侧的青公公,又转过头望向眼前的顾春迟,不由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解释道:

      “抱歉,本殿得见郡主天资,一时忘我,还望郡主莫怪。”

      顾春迟抬眼看他那般地做作便想作呕,但眼前这人是皇亲血脉,纵使心里再怎么厌恶,但还是一副泰山不崩于面前的平静淡漠感,

      “二殿下谬赞。”

      青公公将两人之间的争锋相对尽收眼底,但又适当打断,

      “二殿下,太后已等候多时了,老奴该去复命了。”

      顾春迟随青公公一同行礼告退,却只听身后一句孟浪之语:

      “今日得见郡主,鹤川很是欣喜。”

      她稳当的步伐猛地一顿,不敢相信那二殿下竟如传闻中那般轻佻无礼。

      不,

      他甚至比传闻中的还要轻佻还要无礼,

      简直就是荒诞!

      ——

      慈宁宫

      主位上的老妇人,一头银发镶嵌了瑰宝,虽是年迈,但身为一国之后的高傲尊贵倒是半分不减。

      “臣女顾春迟,参见太后娘娘。”

      顾春迟微微俯首深揖,顾家有从龙之功,更有多年战功,先帝特赐顾家人不必行行跪拜之礼。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神色依旧端肃:“你倒是有你母亲的几分风采。”

      提起母亲,顾春迟眼中闪过一丝温情,但仍不卑不亢道:

      “臣女比不得母亲的半分风采。”

      太后望向台下那女子的眼神逐渐悲痛,不住地点头,

      “是了,你母亲是整个昭国的瑰宝,只可惜......”

      提起这个话题,整个大殿的气氛逐渐压抑。

      “本来陛下宣你入京都,哀家是不大赞同的,但无奈朝堂中、民间有不少为你父亲请功的,天命难违啊,”

      太后说着,忽然顿了顿,

      “想你一人在京都也是孤单,便召你入宫,和昭阳相伴,也算有个照应。”

      “多谢太后娘娘。”

      顾春迟作揖,而后伫立,半点不为所动。

      见她那样子,太后不由得叹息道,也是个苦命孩子。

      “多年未回京都,想必已经忘了宫中是何等模样,要不让青公公带你四处逛逛?”

      顾春迟一怔,心下有些犹豫,还是决定开口拒绝,

      “多谢太后娘娘好意,只是天色已深......”

      她话还没说完,太后就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想太后在宫中呆了三十年,什么没见过,见状也不好强留。

      “那就让青公公送你出宫吧,过些日子可要常来宫中陪陪哀家。”

      顾春迟端庄行礼:“多谢太后娘娘。”

      等她行至人影少见的宫门外,已近子时。

      送她来宫中的顾家马车还停在原地等着她,沈迎也坐在车轼前打着盹,顾晗守在她身侧,顾雁和其他护卫安稳不动地守在马车身旁。

      顾春迟见状,默不作声地走到沈迎身侧,顺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走了。”

      “嘶——”

      沈迎吃痛,瞬间清醒,转身就要捶始作俑者,可她早就自顾自地钻进车内了,只得自己吃了个哑巴亏。

      十几年了,每次都是自己吃亏,沈迎也早就习惯了。

      她揉了揉轻微作痛的额头,也钻进车内,还不忘催马夫赶紧走,她可不想在宫门外多待。

      朱门高墙铸就的围城,造出的四方天地简直压抑地令人喘不过气来。

      她钻进马车,坐在顾春迟对面,身子随着马车的行驶摇摇晃晃,眼神却一直停在对面那人身上,半分不曾移动。

      察觉到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顾春迟慵懒抬眼望去,声线平静,

      “有事说事。”

      沈迎面上有些幸灾乐祸,凑过去问她:

      “你见到那个萧清川了吗?听说帝后可是很是宠爱这个公主,包括其他皇子啊,都对这个妹妹很是疼爱,估计又是个难缠的主吧。你的伴读之路,不怎么顺利啊……”

      “没见,不过......”

      顾春迟停顿了片刻,在沈迎期狐疑的目光中继续说,

      “倒是见到萧鹤川了。”

      “萧鹤川?!”

      沈迎身子往后侧躺,这个名字即便是她之前远在北境也是略有耳闻的。

      “这可是个骄奢淫逸的主啊。”

      顾春迟敛目,

      是真骄奢淫逸不问政事还是扮猪吃虎还有待考究。

      生在皇家,哪个人能是简单的呢......

      夜渐深,风声吹拂着树叶飒飒作响,在寂靜的夜色中好似无数幽灵在幽幽低语......

      马车刚起步,便被人拦住了。

      “雁叔,怎么了?!”

      沈迎掀开车帷,却看见一个背着大刀手上却捧着一个奢华礼盒的魁梧男子站在马车前。

      四周的护卫见状当即站成一排,一脸戒备地站在那人面前。

      他见车帷被打开,当即想要走上前,却被护卫阻拦。

      沈迎见那人并无恶意,挥了挥手,护卫便让出一个仅可容纳一人通过的道路,面上仍是戒备。

      那人直直走到顾晗面前,将手中礼盒递过去,却一言不发。

      顾晗见状抬眼望向沈迎,似在问她要不要接。

      沈迎有些不明所以,但见那人面上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只得点点头,示意顾晗接过。

      在得到允许后,顾晗上前双手接过礼盒,仔细查看一番发现没有什么不妥,回头朝沈迎点了点头,然后递给她。

      沈迎侧头看了看那处处透露着奢华的礼盒,接过后在手里仔细掂量着,倒还不轻。

      那人送完礼物,直接就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几人。

      “这人好生奇怪......”

      沈迎奇怪地看了看那人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礼盒,拿着礼盒就进了马车,递给顾春迟。

      “春迟,该不会是哪家的富家子弟得知你回了京都,送来了贺礼?!”

      面对沈迎的调侃,顾春迟不置可否,只是沉默着打开礼盒,入目便是一封书信,书信下是一只看起来就名贵的手镯。

      她犹豫片刻,打开了信封,信纸上话语寥寥,言语精炼明晰,

      落款是萧鹤川,

      那位孟浪轻佻的二殿下。

      她简单看了一眼便折好重新放回礼盒。

      只是淡然地对车外的顾雁说:“雁叔,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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