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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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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她,你就可以成为唯一的公主!”
“可我不想这样做!”
“你要一辈子躲藏在王府,就这样苟且偷生吗?明明你现在还时常会在半夜里被噩梦惊醒,何等脆弱啊!我儿。”
“为什么要杀她?她只是个孩子而已。”
“为父知你心善,可她并不无辜。如果你非要找个心安的理由,这是为父所搜集到的证据,你且看看罢。”
......
“那好吧,给我一把匕首,如此便足够了。”
千曜国唯一尊贵的长公主,封号嘉岚。幼时不知缘由的被养在京外山野中的宫殿之中,十岁方回归宫廷。同年,三王府有了继承人之事悄悄流传开来。
如是,几年光阴匆匆而逝。
千曜国的暖春比往日更早些到来。虞弋躺在走廊的躺椅上,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她总觉得国名中的曜字很是熟悉,总觉得自己该长眠于一个荒诞的梦里,总觉得躺在这里的该是另一个人。明明记得自己是异世之人,记得身死前的一切,如今却像失去了一段记忆的梦蝶之人一般迷惘着。
“明天是祭祀的的日子,可真是个沉重的节日啊!”虞弋懒散的抱怨着。方才小憩一会,又梦到了八年前刚到王府的记忆,这让她的心情更加糟糕了起来。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思想教育的人,她向来是对便宜父亲的任何话语都抱有质疑的态度,更何况是教唆一个十岁的孩子去杀死另一个同龄的孩子。
虞弋尚且记得,明明自己完美的假装失手,即将死在对方手里。可却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失去了意识,醒来时,面前只剩下即将死去的小公主,和手里淌血的匕首。
“罪人,即使本公主在此死去,你也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公主...”即将死去的小公主喘息着,流出的血将草地都染成鲜艳的红色,“总有一天,罪奴你...会被人揭穿,会失去一切...你是假的,假的就是假的...假的...”
满眼的鲜血红的刺眼,虞弋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一瞬,她迷惘的注视着眼前难以理解的画面,听着似是诅咒的话语,却无端的从中感受到几分夹杂在恨意中的妒忌。于是,她拖着重伤的身躯,走近了些,深深的看进对方的眼底,那已经失去神采的因不甘而睁大的眼里全是她的身影,“是这样啊,可真是...无趣。”
从此,这个世界活下来的只能是虞弋,是公主曜罢了,唯独不能是于忆。无数个挣扎的日夜里,她都想要回家,甚至已经想到快要疯掉了。可即使有那么一天,能回去的也只能是于忆罢了。
她也曾想过换个不同音的名字,可却害怕有一天会将自己彻底遗忘,多可笑啊,怎会有人连自己都忘掉呢。可那深深的恐慌根植在她的灵魂深处,叫她不敢去改半分。
回过神来,雨已是停了。
“世子,王爷在书房等着您,请移步。”一个穿着碧色裙裳的丫鬟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侧,深深的垂着头,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
“知道了,下去吧,我一人前去便可。”虞弋看着眼前的人,温和的用伪音回道。
“是,奴婢告退!”哪晓得只是匆匆行了一礼,穿着碧色裙裳的丫鬟便疾步离去,仿若身后有恶鬼一般。
虞弋懒散的从躺椅上下来,掸了掸衣摆,戴上了摆放在一侧的半脸面具。看来我的名声已经完全没有了,果然便宜父王是个人渣啊!自己的名声烂透了便要孩子也一样吗,呵,渣渣!
“我儿,明天的祭祀你想用什么身份参加?”三王爷坐在檀木桌前,温声询问着。
“您不是已经决定了吗?难道我竟有选择的余地?”虞弋半倚在屏风上,看着窗外的飞鸟,不紧不慢的回道。
“为父想着也许这次你会改变主意,毕竟是女孩子啊!公主的祭祀服饰还是很华美的。”三王爷无奈的看着已经成年的女儿,“倘若不是老皇帝过于昏庸,我怎么忍心把你当儿子教养,如今却是一点小女儿天性都没有了。”
“那就快些将她杀了,她不就是我们最大的仇人吗!”咻的一声,一只飞虫被银针钉死在墙上,动弹不得。虞弋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里的暗器,漫不经心的提议着。
“我不能杀她,正如她即使如此忌惮于我,也只敢对我的子嗣下手一样,”三王爷似是怒极,在桌子上留下来清晰可见的掌印,“当年她没能杀得了你,如今只怕杀心更甚了。倘若当年你以我女儿的身份出现,怕是早被她带走亲自教养,凭借婚事拿捏的动弹不得了。”
“这就要感谢我那未曾谋面的母亲了,她大概觉得这世道作为孤儿,一个男孩子更好生存吧!话说,她真的很像太子妃吗?”虞弋似是站累了一般,径自盘腿坐在地毯上,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空气好像凝滞了片刻,只有鸟啼清晰可闻。
“像,像极了,像到我心甘情愿进入圈套之中。可是她却离开了。”三王爷微阖双眼,神情柔和,似是有所触动。
“这样啊,那可真是令人遗憾。不过,明日的祭典将有一场精彩的演出,还请父王和我一同欣赏。如果可以,也请您加强一下自身的记忆,我可是最讨厌沉重的公主祭祀服饰了。”
虞弋说完,打着哈欠站起身来,“那么父王,儿臣告退了。”语毕,她懒懒散散的伸展了下胳膊,就离开了这个总是无端显得诡异莫名的书房。呵,老狐狸,口中没有一句真话。这个所谓的母亲的角色或许根本不存在也说不定。
“刚刚回春,切莫贪凉。”三王爷看着她的背影,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哎,弋,就算是装扮成男孩子也总该注意些仪态才是!”
正逢三月,千曜的春总是细雨朦胧,叫人看不分明。一年一度的先祖祭祀就要开启,大街小巷一片肃穆之景,无人敢大声喧哗。祭祀的车架缓慢行驶在宽阔的青石路上,两侧是装甲精良的士兵。千曜国的主人和继任者就坐在最前方被抬着的的龙辇上,身后众人或是坐轿或是骑马,紧随其后。天色尚早,无需骑兵开道,百姓已自发立于两侧,垂首恭迎。
千曜立国不过区区两百余年,已是换了六个皇帝,如今的女皇上位不过二十年,却已显苍老之态。她的生命因陈年旧伤一直流逝着,眼看已是不剩多少时间了。
传闻自太子身死,女皇便只剩三王爷这一个皇子。次子早早夭折,已叫她心痛不已,谁知竟有一日会听闻长子噩耗。这叫她不由得猜疑起仅剩的名声残暴的三皇子,死死抓住手中的权力不肯放下。自太子妃诞下女婴,追随太子而去后。女皇更是早早立下千曜的继承人,封太子遗腹女为嘉岚公主,并大肆昭告天下,自己身死后由其继承大统。
“曜儿,记得待会儿不要离祖母太远。”女皇看着对面端坐着的孩子,眼中慈爱之意尽显,仿若寻常人家的祖母一般。
“是,祖母,儿臣必定时刻紧随左右。”伴随着清脆的回应,公主曜轻拂衣袖,双手交叠,谦卑而温顺的向着对面之人行了半礼。
“曜儿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在意礼节了。”女皇放下手中的棋子,无奈的感慨道。
“儿臣知晓。只是儿臣是祖母选定之人,怎能叫他人挑出错来。儿臣绝不允许有人因此而看轻祖母。”公主曜再次双手交叠,低垂着头,深深拜服着。
“好孩子!好孩子!若不是为了保护你,我早该一开始就将你养在身边才好。”女皇用满是褶皱苍白无力的手紧紧抓住曜的手,仿若如此才安心一般,“可怜我们祖孙俩白白错过了十载光阴啊!”
“我却庆幸于自己来到您身侧时,已是通晓事理,不会给您凭添烦忧。”公主曜温声安慰着年迈的祖母,尚显稚嫩的脸庞上满是柔和的光辉。
女皇望着曜温柔的样子,眼底深处有些什么却被深埋,只情不自禁长叹了一声,“哎,曜儿啊!你可万万不能对他人也如此心善啊!”
“是,儿臣谨记!”公主曜如是回道。
数个时辰之后,车队已经离开皇城,驶入了一座守卫森严的皇家山林之中。道路两侧俱是已逾百年的参天古木,奇珍异草夹杂其间,满溢着生命的气息。间或有小型异兽在林间奔走,发出簌簌的声响。
“祭祀之地已到!车马禁行!”随着连绵不断的高声唱和,车队停了下来,女皇在公主曜的搀扶下,走下步辇,向着宗祠走去,群臣紧随其后。
随着繁多的礼仪,祭典井然有序的进行着。众人皆是持着庄重肃穆的姿态,不敢怠慢分毫。明明该是日暮时分,天色却仍然亮如白昼,林风吹得树木哗哗作响,一阵寒意渐渐弥漫开来,叫人不禁想要打个寒颤。
“嗷~”伴随着野兽的吼叫声,宫殿周围的士兵立刻警戒起来。他们神情肃然的紧紧盯着丛林的方向,准备斩杀出现在眼前的一切可疑生物。
副统领调好阵列,心中仍是有些不安,他来回踱着步子,不知是否该将此事回禀统领。宫殿深处传来阵阵钟鼓之声,可见祭典仍在进行。罢了,不过区区一野兽而已。他终是转回身去,只再三强调加强警戒,似是要以此来换取片刻心安。
“礼毕!”伴随着庄严的宣告声,众人依次退出宫殿,只剩下女皇与公主二人。空荡荡的宫殿深处摆满了牌位,只有烛火照出些许光亮,不免显得有些森然。
女皇牵着身边公主曜的手,将她引到其中两个牌位前。看着牌位上的名字,她仍是感到阵阵悲伤。
“曜儿啊,我们千曜皇室历来人丁凋零,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儿臣听说,与千玥有关。虽不知缘由,可想来未必是空穴来风。”公主曜谨慎的回道。
“咳咳...”女皇似是情绪波动过大,忍不住咳了一阵,“是也不是。我们千曜向来白昼更长,只有两三个时辰是在黑夜里,以至于百姓不得不蒙窗而眠。可千玥国却恰恰与我们相反,他们常年生活在黑夜里,以至于百姓出逃,不得不制定严苛的律法来管束。两国就像两个极端,永远无法交融。就连两国的子嗣也仿佛受了诅咒一般,一方繁盛一方凋零。以至于上一代皇室子嗣仅剩下我一人。”
说道这里,女皇情不自禁的合上双眼,仰着头,不肯让眼泪流出,“可是明明最初不是这样的,哪怕天演皇朝倒下,几百年的战乱期间,各地的昼夜也是分明的。是两国的先祖与神明做了交易,却害苦了后人啊!”
公主曜怔然片刻,小心翼翼的问道:“难道,就没有解决方法了吗?”
“哎,曜你要记住。唯有天下再次统一,这诅咒般的命运才能破除;唯有天下共主,才配的上清明的日月乾坤。而大业,总是要有牺牲的。”女皇重重的说出这番话来,长叹一声,似是饱含着无尽的未尽之意。
“是,祖母的教诲,儿臣必不敢忘!”公主曜深深弯腰,拱手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