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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百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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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忆静静注视着这个不肯放手的女孩,“我不吃小姑娘,但食人,你要去帮我找来吗?如果你帮我找来,我就一直陪着你,这样你也要留下我吗。”
“这样,这样,也不是...不是不...”郁沁澜结结巴巴的说着,却怎样都说不下去了。
“好了,好女孩,松手吧!”于忆这一次顺利的拽出了自己的衣摆。她迈着轻盈的步伐,向着不知名的远方走去,没有目标,没有归途。本以为数十载的寻找会以永远沉睡结束,没想到还是被唤醒了。天道啊,她怎么可能下的了手呢...
这本该没有意外的别离,却终结于身后的一阵风声。“砰!”郁沁澜小小的身子撞在了女子的身上。这次她紧紧抱住要离开的人,仿佛用尽了力气的嘶喊出来,“陪着我吧,一直陪着我吧,我不能帮你找人,你可以吃掉我。在我死之前,一直陪着我吧!”说着,声音渐弱,“如果可以,先让我死掉再吃好吗,我超怕痛,真的。”
“郁沁澜,一个傻子!”于忆轻叹一声,却终是放弃了离开的念头,她无法不去理会对方的祈求,毕竟去哪里对她来说都一样啊。
“哎,你知道我的名字啊!好厉害!”郁沁澜傻傻的笑着,浑不在意女子的说辞。“你答应了吗?你答应了吧!你喊我的名字了!”她松开失礼的手,小心翼翼的拽着曜的衬衫下摆,渴望的注视着对方。
“你若是无聊了,便来这颗树下,我会一直都在。”于忆看着郁沁澜,看着她的恐惧与绝望,终是应下。语落,她阖了阖眼,再睁开,目光却望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嗯,说好了哦,你会陪着我,一直一直陪着我。”郁沁澜的手用力抓紧了一瞬,又小心翼翼的松开来。这一刻,虚妄的欢喜恍若要将她整个淹没。
“那...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嗯...yào,叫我yào就好。”
“日出有曜的曜吗?好明亮啊!”
于忆未答,她偏过头,不看小孩子那亮若星辰的眼睛。她要怎样说她已思乡之毒入了骨髓,无药可救了呢?索性不做解释罢了。
时光匆匆,转眼已是过了两载。
秋风吹落了林间泛黄的叶子,放眼望去,遍地金黄,煞是美丽。
“曜,我要死了!”匆匆的两年未在郁沁澜身上留下多少痕迹,时光总是偏爱她的。可她依旧天真,却已经无法再纯粹的活着。
于忆看着半趴在另一根树枝上的郁沁澜,只觉得她满脸的愤懑都显得可爱起来,“是吗,那死后你想被我吃掉吗。”
郁沁澜惊的手松了一瞬,又慌忙抱紧树枝,“哎...你说了你不吃人的,我才不会再次被骗。”随后又小声嘀咕着,“而且你什么也吃不了啊。”
看着郁沁澜恢复了活力的样子,于忆感觉舒心了不少,且忽略了她的小声叨咕,只是问道:“怎样,发生了什么?和我说说罢。”
听着于忆温和的询问,郁沁澜瞬间抛开别的小心思,转而愤愤的捶了一下树干。刚要开口,树干晃了一下,她又慌忙抓紧,不敢再胡乱动弹。“我要走了,要离开这了!”说着说着,她的情绪低落下来,一时寂静的氛围弥漫开来。
自相识以来,郁沁澜便求得恩典一直住在这边的离宫,宫殿里冬暖夏凉,除了人少,没有什么不好的。住的习惯了,甚至连人少都讨她欢喜。
“嗯,我知道了!”平淡的声音钻入郁沁澜的耳朵里,让她说不出的难受。
“你能和我走吗?”郁沁澜不甘的问着自己也知道答案的问题。“明明你可以离开的啊!”
秋风打着旋路过,调皮的吹乱了澜的头发。远处传来了乌鸦啼叫的声音,黄昏将至。
“不能,从我答应陪着你后,便只有这一个答案了。”于忆轻声回道。她轻轻笑着,恍若这答案并不残酷,恍若眼前没有离别。
于忆看着不肯相信事实的郁沁澜,送去一缕暖风为她整理头发,衣裳。“回去吧,天色晚了。”
郁沁澜紧紧抱着树枝,大声嚎着:“不,我不回去了。你不走我也不要走,就让我饿死在这吧!”
于忆看着她,眼底深处透露着些许不忍,复又合上双眼,倚靠在树干上,“既然你想,那便随你!”还没等郁沁澜欣喜若狂,妄想争取些别的,就又听到了于忆还未说完的话语,“只是我是断不可能离开的,你便陪我在这喂蚊子吧!”
过了许久,任郁沁澜再是胡搅蛮缠,也没动摇对方分毫。她泄气的想着,干脆就不回去了。
夜幕降临,密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时不时还有怪鸟的诡异叫声,狼群等野兽的嚎叫...
郁沁澜向来早早便睡了,可这次她硬生生的撑着没敢合眼,就算知道有曜护着很安全,这黑夜终是叫她感到恐惧。撑着撑着,她终是撑不住,在夜半时分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醒来,郁沁澜睁开双眼只看见陌生的房间,她呆呆的望了一会儿,不晓得要做些什么。她知道,她回家了,她已经离开了那座呆了两年的离宫,离开了那座呆的更久的皇宫。从此,她不再是那个无人理会的虚假帝姬,她可以做回王府里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可以...真的可以吗?
北书房内,桌上的文书笔墨尚未干透,房间里的氛围压抑的叫人想要尖叫着逃离。
“王爷,真的要这么做吗?万一...”留着白须的道士忧心忡忡。
“有何可忧的,既然成功了一次,第二次只需照着来便可。王爷不是给了指示吗!”一个年轻些的谋士不耐的打断道士的话,“现在王爷正在处理国家大事,这等小事莫要拿过来让王爷烦忧!”
“可...”道士欲言又止,看着珠帘后不为所动的王爷,终是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数月后
夜色已至,明明是个热闹的日子,郁王府却一片肃杀之景。
“将她推入祭台!”只听得一道威严的男声,周围的仆人便训练有素的围了上去,抓住郁沁澜纤细的胳膊,按住她的肩膀,不容她有丝毫逃脱的可能。
这是归家的第一个上日,一年之初。在忍受了数月的孤寂后,郁沁澜知道,她终是迎来了自己的结局。哪怕此刻,她终于懂得了一切的因果,可心底小小的角落却忍不住冒出声音来,这不该是我的结局。她的心宛若沉睡的火山,寂静的燃烧着,却又无力反抗。
踉跄着被推到祭台上后,郁沁澜面无表情的被按着重重跪在冰冷的青石上。她看着远处下达命令的父王,看着只顾照顾王弟笑的开心的母后,只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好一场笑话。
曾几何时,郁沁澜还为戏文里的角色叹息两声,觉得其愚蠢而又可悲可笑。可现在乍一看,最愚蠢最可悲可笑的竟是自己啊。郁沁澜啊郁沁澜,倒不如当初真遇到了食人鬼才好。
夜色愈发深沉,天上的星斗无规律的移动起来,双月悬空,恰逢一年一度的盛景。
一刻前,所有的仪式都做好了,不知缘由的,所有的人都撤了下去。郁沁澜虽是已经跪的双腿失去知觉,她仍想要站起来,想要逃离。她想要找曜,想诉说自己的委屈,让她带自己走。实在无法,便是一个人流浪也好。
拼尽全力的刚刚挪动了些许,郁沁澜却蓦然发觉自己动弹不得了。双月相叠的光辉将她笼罩,这朦胧的光晕照见她的绝望,她的狼狈,叫她心生寒意却无处逃脱。
她倒在这清冷的月光里,只觉得脑海中有声音吵的她头疼。
“把你的身体让给我吧,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哪怕是让你父母以死谢罪哦?”
“你很痛苦啊,我能感觉到,把一切交给我,你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绝望啊,好深沉的绝望!祈求吧,我可以帮你达成你所想要达成的一切!”
......
“怎的如此倔强,不如我们共存如何?”
“松动了!嘻,骗你的哟~”
郁沁澜痛苦的死死捂住耳朵,各种恶魔般的低语却仍直直传达到她的脑海。她不敢松懈一分,只怕忍不住回应了,自己整个人便不复存在了。可时间实在太过漫长,她还是没有完全克制住,松懈了丝毫。只要活着,她怎样都可以,就这样死去叫她如何甘心呢!
“不...怎么...可能...”恐慌的声音从那些东西身上传出,而郁沁澜整个人已是陷入半昏迷之中。
大脑沦为战场,灵魂消减的痛苦刺激着她,叫她终于想起来了,想起了真实的过往。
天演九年,她被送上祭台献祭给神明,神明没有回应,她却血肉消融,死在了祭台上,留下一副枯骨。本以为仪式失败了,没想到她却在黎明第一缕阳光出现前,神奇的恢复完整。她的魂魄呆滞的收集一切信息,却在重新醒来后全都遗忘。如今的掌权者们观察了几年,发觉她只是个普通人,终是等不下去了吗?啊,一直听说神明只剩一个了,传承要断了。原来如此,是要神明的继任者将我吞噬然后复苏吗,实在可笑!
“啊──”绷断的指甲和青砖上的无数血痕叫她痛苦,却又堪堪维持清醒。
一声痛苦的哀嚎划破夜空,整个皇城却无人在意。
次日,皇宫百花园里
“你取个字吧,要取原身的一个字为名,不然会被世界排斥的。”天演皇朝的帝皇随意的说着。
“除了姓就两个字,都好一般啊,还没有你的霸气!”澜不甘的说着,很是不情愿的样子。
“那没办法,我们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世界的认可哪是那么好得的,只能钻空子了!”帝皇摊摊手,毫无架子的诉苦道。
“好吧好吧,那就澜好了,这个笔画多些。”澜随意的将手边的花朵折了仍在地上,眼底实则毫无情绪。
“哪个都行。话说,你怎么把郁王府一家都杀尽了!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家人。”帝皇装作苦恼的扶额,实则毫不在意的说着。
“还不是他们太无能了,我被困在这个小女孩身体里好几年,好不容易出来了还不能发泄一下吗?”
“没有怪你的意思,那个女孩我也照看过,挺可怜的,算了,让他们一家团聚也好。”
“是呢,挺可怜的。”
于忆静默的注视着一切,看着自己愈发透明的身体,终是回转了山林之中。如若插手他人命运,那未免太过傲慢,可她却忍不住傲慢了一回,放任一切发生。哪怕上天传达这是错的,对她来说,不悔足矣。倘若让对方真正醒悟,以那非人的身份又该凭增多少痛楚呢?即使故事结局已定,她也总是希望有更多阳光轻洒在每个人的身上,无论是谁。
数百年后
自天演国灭亡,原先的皇城已成为一片没有生命的禁区,红色的滚烫的土地叫人不敢涉足,怕唤醒沉眠在地底的凶兽。百年来,历经大大小小的战乱,现今唯有两个国家尚存与世,被世人称为千曜与千玥。
冬春交际之时,千曜国又迎来了极寒的降雪日。路上行人寥寥,街上的商铺也早早关了大半。倒是巷子里的小酒馆还热闹着,喧哗声不断。
“哎,你听说了吗?听说三王府认回了一个私生子!”一个穿着短褐的轿夫以手半掩着脸,小心翼翼的冲着旁边的人说着。
“听说了听说了!前些时候那事闹的可厉害了!可死了不少人呢!”另一人同样遮掩着回道。
“是啊是啊,谁晓得残暴的三王爷还有人敢设计呢!听说三王爷大发雷霆,把参与的人都凌迟了!”说着轿夫打了个哆嗦,后怕的搓了搓手。
“嘘!可别说了,”另一个人小心的左右张望了一番,“天家的事哪是我们能随便讨论的,万一被人举报给三王府,人家领了银子,咱们的身家性命可就没了!”
“是极是极,不说这些了,来,我们喝酒!”
“喝!这破天气,非得喝个痛快才行。”
三王府
“事情办的如何?好戏就要开场了,可不能出一点差错。”燃着熏香的书房温暖如春,坐在红木宽椅上的男子正用茶盖拨着茶叶,慢条斯理的问着话。
“禀王爷,已销毁所有证据,确认知情者全部诛杀,无一活口。”暗卫悄然出现,单膝跪地,冰冷的回复道。
“嗯,做的很好。退下吧!”
“是,王爷!”
三王爷看着暗卫消失的地方,神色幽深。他抿了口茶,雾气笼罩下的面容模糊不清,“对于优秀的属下,总该有所嘉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