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演员选秀里支教》浮云生野

2、两道视线各自逃逸

　　“哟，小真来啦。”
　　“叶姐。”白雪川含笑朝护士叶姐点头。
　　因为母亲在医院长住，叶姐一向对他们很关照，病床也给安排在靠窗干净的位置。白雪川给床头的花瓶换上一束新的花，打开保温桶，动作娴熟地替路宜雪盛汤。
　　“今天身体怎么样？”
　　路宜雪的眉眼很细腻，没什么血色的脸只要和白雪川对视，就总是挂着笑容：“挺好的，比之前还精神多了。”
　　鱼汤熬得稠白，还很温热，腾起一片白雾。路宜雪早到了山珍海味都食之无味的阶段，但她的骨子里可能也有某种表演天赋，喝汤的时候仍像个能充分享受到色香味的小姑娘。
　　白雪川等她放下碗，有所预感地看向自己，才说：“妈，我可能要出差一段时间。”
　　“接到工作了？”路宜雪惊讶地问。
　　白雪川点头。
　　路宜雪的脸上一下子有了神采：“什么样的工作？”
　　白雪川微微避开了她的目光，笑着说：“是一个选秀节目。”
　　路宜雪一怔，抓住了白雪川放在床边的手。白雪川从小畏寒，手比她一个病人还要冰凉。路宜雪把那只手放在自己手里捂着，尽力让自己打起精神：“太好了！我们小川又得到机会了。”
　　白雪川很想告诉她，他分辨得出她哪些是真心的笑，但又没办法开口。他抿了下嘴角：“你答应我，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好好静养，这段时间不要去看网上的评价。”
　　“知道了，妈不看。”路宜雪答应得很爽快。
　　“真答应了？不能阳奉阴违的，我会让叶姐监督你。”白雪川严肃地对她说道。
　　路宜雪笑了：“妈妈从来都没有言而无信过。”
　　“嗯……我知道。”白雪川答得很轻。
　　“天气冷了，行李要带够衣服。你啊，别老是活得那么凑合。”路宜雪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妈妈。”白雪川故意摆出不耐烦的样子，惹得路宜雪哭笑不得地摇头。
　　他只是不想听太多这样嘱咐的话。就像他要离开她很久一样。

　　拍定妆照、分批释出选手名单，短短几天，《繁星计划》在网络上的热度稳步上升。其中不得不说有白雪川一份功劳。
　　——是白雪川。
　　——他怎么还好意思出来圈钱？
　　——节目组筛人不筛人品有污点的吗？
　　——讲真，白雪川是选手里少数有代表作的吧。
　　——呵呵，男三也能算代表作了？庆功宴上被帽子叔叔当场带走才算代表作吧？
　　——别吵了，本来就是节目组故意制造的话题罢了。
　　——赶紧把它淘汰，不然节目都不想看了。
　　除了白雪川，节目组自然还邀请了其他几个有话题度的年轻演员，但为了少看点对自己的唾骂，白雪川一连几天没怎么上网，买好机票、收拾好行李，便戴上耳机开始赶自己手头积攒的剪辑单子。
　　十天之后，工作勉强告一段落，白雪川搭上飞往录制城市的飞机，开始他的炮灰之旅。
　　《繁星计划》的训练营设置在南方的海岛上，路宜雪女士再三叮嘱的冬衣没带成。
　　为了保持话题度、不放过任何流量，节目以二十四小时直播的形式进行，选手的房间内除了睡觉的床和卫生间，其他区域几乎全被镜头包围。前期，由于选手极多，是否能出现在镜头下取决于选手的表现是否有看点，到了后期，只要有人气，都是镜头追着人跑。
　　因为是表演类的选秀节目，选手们正式进行表演的片段会另外整理剪辑后发布。
　　白雪川拖着自己十年没换过的旧行李箱走入繁星公寓外的庭院，院中已有一些看起来是选手的年轻男生到了，还有两个工作人员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牌子上写着三个大字“交手机”。
　　实际上，不光是手机，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不能携带进公寓。工作人员拿着检测仪器在每个选手身上扫描，揪出了好几个夹带的选手，年轻男生们个个直呼天塌了。
　　终于轮到白雪川，他把手机放进篮子，双手一摊等着工作人员检查。
　　不能上网对他是好事，可以免疫魔法攻击。
　　这样的反常，难免引起了旁人注意，身后有人戳了戳白雪川：“哎，兄弟，你怎么一点留恋都没有的？”
　　白雪川回过头，看到和他搭话的是一个剑眉星目的男生，看上去年龄不大，应该是大学生。
　　对方看见白雪川的脸，不由得嘴巴微张。白雪川也在打量他，个子很高、气质阳光，在运动系帅哥里算是上品。看他脸上三分惊艳、三分懊悔、四分不知所措的模样，嗯……面部肌肉灵活度也可以，未来可期。
　　只是此刻男生认出他，一下子尬在了原地。
　　和谁搭讪不好？怎么一下撞上个劣迹艺人？白雪川完全想象得到他的心理活动。
　　但这男生却不是那种懂见风转舵的人，便硬着头皮说：“你好，我叫茅星晖。”
　　这个性格就不好了。在娱乐圈里混，还太嫩，白雪川暗自摇了摇头。
　　秉承着扮演好反派炮灰的敬业精神，白雪川只冷淡地挑了下眉，连他的名字也没有问，转身走了。

　　片刻后，白雪川走进繁星公寓，也走进了全网观众眼中的直播镜头里。
　　——白雪川还真来了。
　　剪彩仪式上见过白雪川的主持人，也坐在电脑前好奇地看着这个令她过目难忘的艺人。如果弹幕没有骂得那么难听就更好了。
　　白雪川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满身中箭，在节目组指定的区域停下行李箱，推开了一层演播厅的大门。
　　演播厅修建在繁星公寓内部，像个小型的LiveHouse，一侧是升高的表演舞台，另一侧是扇形排开的选手席。这个时候，已经有三五个选手落座了，其中还有人已经在低声交谈，直到白雪川亮相，几束目光立刻汇聚在白雪川的脸上。
　　由于导播切了白雪川的特写，此时此刻，也有不合群的弹幕蓦然冒了出来。
　　——对不起，但白雪川竟然这么好看……
　　——虽然他坐得远，但是有没有星味真的对比很强烈……
　　任谁都很难违心评价白雪川不好看。
　　他虽不是当下最追捧的那款立体浓颜，但脸也足够窄小上镜，一双眼睛澄澈又深邃，是充满丰沛灵气和情感的盏。白雪川皮肤白皙，气质古典，本是失之纤巧的相貌，但因为骨子里散发出的少年气，倒不叫人觉得阴柔。
　　可惜，白雪川的皮相是客观的，但他的黑料更是可观的，嫉恶如仇的观众忍不了了。
　　——能不能不要三观跟着五官跑？
　　——对着通缉令都能犯花痴的就是你吧？
　　“请这位选手找个心仪的座位落座。”导播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
　　白雪川不想一直被人盯着看，毫不犹豫选择了离大门最远、对角线上的角落坐下。
　　——还算他有自知之明。
　　——笑死，他也知道大家不想和他沾边。
　　屁股刚沾到座位，白雪川马上进入了挂机状态。天可怜见，为了在入营之前赶完那几个剪辑单子，他不光没能戒掉熬夜恶习，还通宵赶工了两宿，之所以现在的脸还能看，一半靠路宜雪女士的强大基因，一半靠化妆师神乎其神的遮瑕功底。
　　接下来登场的好些人，有些来自同一公司成群结队，有些单枪匹马，白雪川都没怎么注意，这副不尊重对手的嘴脸毫无疑问又引来了部分观众的鄙夷。
　　——白雪川就是来恰烂钱的，装都不装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放心吧，不可能给他出道位的。
　　“大家好，我叫郦嘉年，是一个青年演员。”这个选手亮相时，周围的窃窃私语之声突然涨潮，白雪川这才刚睡醒般睁开眼睛，认真地看了一下前排站着的人。
　　郦嘉年也是《繁星计划》开录前就被热议的选手之一，话题度比白雪川更高出不少，只因他是导师郦仲的独生子。郦嘉年科班出身，还没上表演学院时就被父亲带着在各个剧组客串，正式入行后也跟着拍了不少叫得出名字的作品。
　　按道理，亲爹坐评委席，郦嘉年来当选手实在有点不讲武德，但郦嘉年也有自己的痛点。他跟着郦仲的脚步拍的多是正剧、群像剧，光涨履历不涨人气，演技也说不上多么深入人心，离开了父亲的荫蔽就很少有人问津。
　　“我的演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希望在营中可以和大家共同进步。”
　　郦嘉年其实长了一张很正的小生脸，可以适配的戏路很广。不过，在白雪川眼里，他就是妥妥内定的五个“晨星演员”之一。
　　其他选手无疑也是这么想的。郦嘉年寻找座位时，有好几个选手纷纷向他点头问好，邀请他坐到自己身边，相比之下，白雪川身边的座位仿佛瘟疫隔离区。
　　郦嘉年坐下后，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虽然说室内冷气打得很足，但热带地区穿着长袖西装，看客都替他热得慌。
　　“我叫储麒，请大家多多指教。”
　　——他的妆好浓，还戴这么多首饰，不像演员，像个爱豆。
　　——查过了，他不是爱豆，没有出道。
　　——储麒还挺帅的耶！
　　——我感觉有点油。
　　——不知道演技怎么样。
　　储这个姓并不常见。
　　听到储麒的名字，白雪川眉心微敛，试图辨认他的五官，得出结论：自己的视力在三年剪辑生涯中已经今非昔比了。
　　储麒也坐下后，选手都到得差不多了，姗姗来迟的最后一名只好身不由己在白雪川身边坐下。
　　导播的声音再度高昂起来：“现在，让我们欢迎四位导师的到来！”
　　全场真假参半地兴奋起来，白雪川跟着全体选手一起呱唧呱唧鼓掌。
　　——我靠我靠我靠，终于要揭晓神秘人是谁了！
　　——许愿是我担。
　　——许愿。
　　——许愿。
　　演播厅里的灯光眼花缭乱地舞动了一下，舞台上的幕布拉起，已公布的三位导师联袂而来。
　　郦仲正值知天命的年纪，眼角皱纹，两鬓生着许华发，更为他沉着的面容增添几分威严的气势。
　　贺兰醉高挑而不瘦弱，利落的高马尾随着迈步飒爽地摇晃，人如其名，有一种独属御姐的魅力。
　　令人惊讶的是，玉语迟身为编剧，也有一副好相貌。他的脸偏短，五官比例若以演员论绝不算标准，组合在一起却化腐朽为神奇，变成一种略带倔强的俊秀。
　　贺兰醉手里拿着话筒，眉目带着笑意：“大家是不是都很想知道神秘导师是谁呢？”
　　“想！”越是如此卖关子，底下的选手就越是沸腾。他们这么一弄，连白雪川的胃口都跟着一起被吊了起来。
　　若是这个人选让人失望，节目组的口碑肯定要受反噬。
　　好在，这第四位导师当真没有让人失望。
　　万众期待中，一个修长的身影不疾不徐地登场，只看逆光效果下的身材比例，都足以给人“绝对是帅哥”的强烈印象。
　　这人的粉丝更是瞬间认出正主，顷刻间引爆了弹幕。
　　——啊啊啊啊我死了真的是我老公！
　　——卧槽，竟然真的是凌瞬。
　　——还好不是咏明是凌瞬……
　　——凌瞬居然会来这种选秀节目？
　　——本来在犯困，这个身材看得我瞬间精神了。
　　——虽然但是，你来见这些练习生为什么把领子开那么低？
　　——老公是穿给我看的。
　　精神的不止弹幕老师，还有刚刚打完呵欠的白雪川。
　　凌瞬家里有一点异域血统，眉骨和鼻梁都高挺深邃，发色和瞳色是纯粹的乌黑。
　　如弹幕所言，凌瞬穿着一件设计平平无奇的白衬衫，但领口的扣子却松松垮垮，动态之间露出少许胸口，搭配粗糙的工装裤和球鞋，四两拨千斤将他富有野生感的帅气勾勒出来。
　　他身上曾引人注目的那种独属少年的性感，已被更加成熟、更具侵略性的气场取代。
　　白雪川心底猛然掀起一阵恍如隔世的震荡。
　　前三位导师都已自我介绍完毕，收获分外热烈的掌声，话筒被递到凌瞬手上，他低沉的嗓音响起：“很高兴在这里见到各位。”
　　也许是凌瞬感应方位的能力太强，也许只是不幸的巧合，说这句话的同一时间，白雪川和他的目光不期而遇。
　　但只在任何感受都来不及生根发芽的瞬间，两道视线各自逃逸，一触即分。
　　像两颗陨石在真空中相撞，没有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