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妖》Aenor

4、第四章 小七

　　舒煜想起来碰见这妖物的那一天正好是七月的第一天，于是很随意地给了他一个称号。

　　他扭头对折回来看热闹的杜越说：“从今天开始，他叫小七。”

　　杜越嘿嘿一笑，道：“不如叫他七七吧？”

　　舒煜：“就他那瘆人的模样，你觉得叫这么可爱的名字合适吗？”

　　杜越反驳道：“我说殿下，您整日在清宁山上代发修行把自己弄得清心寡欲，现在干脆连眼睛都瞎了是吗？这么漂亮的妖物你觉得瘆人？”

　　舒煜虽然没有什么见识，但也不瞎。他看得出来这个妖物的面貌是极致地美。

　　他心想：但凡杜越和自己一样，看过他当日那想要鱼死网破的表情，都不会对他有一点儿旖旎的想法，只会觉得这个妖物危险至极。

　　但是英明神武的三殿下是不会承认自己当日被这个妖物吓得没拿稳匕首还被弹飞了出去。

　　舒煜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再漂亮也是妖物，你甭想了，一天到晚能不能正经点？！”

　　杜越吐了吐舌头，去一旁玩他自己的狩妖网去了。那本来应该很重的黑匣子像一个石子一样被他抛到空中又落回他手心。

　　抛到空中又落下。

　　谁知道杜越这随意的动作让舒煜突然灵光乍现，如果强硬地取出妖丹不太可行，那就把狩妖网挂他身上不就行了！

　　就算他有能将天捅个窟窿的妖力，只要狩妖网时时刻刻在他身上，他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舒煜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然后在杜越惊奇的眼神中溜达出去了，对他吩咐了一句：“你帮我看好这妖物。”

　　舒煜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天纵奇才，立刻找来了自己练习用的狩妖网，将它在不影响功能的前提下做成了一个碗口那么粗的环状物品，然后用一根很粗的绳子连接两端。

　　他直接把狩妖网做成个项圈，打算给那妖物给拴上。

　　狩妖网的改造环节虽然难不倒三殿下，可是怎么把项圈给恶狗拴上就让他实在头疼了。

　　因为这狩妖网被他改造成了一个项圈，所以它能够起作用的范围非常的小，必须要和那妖物近距离接触才能起效。

　　他回到杨长老的医馆后和杜越简单讲解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杜越不解道：“不是，将一个强力的狩妖网展开然后取他的妖丹不就行了？你为什么要搞得这么迂回？”

　　舒煜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以为昨天的比赛我是故意输的吗？这妖物麻烦得很，宁愿顶着狩妖网的反噬也不肯服软，到时候只怕妖丹还没有取出来，这妖物小命已经没了。”

　　杜越心中暗笑：原来是殿下是用武力没办法制服，只能智取了。他看了眼缩在角落里的妖物，奇道：“没想到这妖物骨头还挺硬的。不过，你这个小的狩妖网真的能制住他吗？”

　　舒煜道：“先试试吧，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杜越笑道：“那就试试吧。不过殿下说真的，如果他带上了这个还使用妖力的话，那就爱死不死吧。一个人要作死，你是拦不住的，我们还有那个主事官的线索呢，不用着急。”

　　舒煜点了点头。

　　但是舒煜还是低估了小七的战斗力。经过了大概三天你来我往的博弈，他发现小七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妖物。

　　舒煜给他水和食物的时候，小七总是以一种带着戒备的好奇眼神盯着他，而当他掏出“狗链”的时候，小七则会摆出敌意的目光，如果他是野兽的话，估计就要呲牙了。

　　看来此妖物除了不会说人话以外，还是不笨的。

　　舒煜在他没有带上狩妖网前不敢将他放出门去，唯恐他要祸害别人，只能十分有耐心地每天试探。

　　但是自从他发现小七吃软不吃硬的特点的之后，他打算另辟蹊径，不采用强制的手段，而是利用怀柔政策。

　　舒煜充分显示了他作为候选的未来君主的风范，武力无法镇压的敌人就谈判。反正现在这妖物在自己手上，再不济就永远把他囚禁着吧。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舒煜发现此妖物的妖法中可能不包括能把门爆开的技能，也有可能是小七单纯想在这里蹭吃蹭喝。

　　思来想去，舒煜打算教他人话。

　　一天他拿着纸笔和甜品绿豆糕，然后带着自己的最为和善的微笑面具就进了房间。

　　舒煜心想：将来我要可是要对付朝中一个个心思叵测的人精，如果今日连你这个小孽畜都收拾不了以后我还怎么混？

　　舒煜先是给他喂了一些绿豆糕，小七用有些懵懂好奇地绿眼睛看着那一团东西，然后吸了吸鼻子，最后才慢吞吞地爬过去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舒煜问：“不好吃吗？”

　　小七看了他一眼，居然冲他摇了摇头！他拿起几块绿豆糕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

　　舒煜大喜，这算是这几天小七第一次对他说的话有反应，也是第一次对他露出算是友好的信号了，舒煜立刻开始了他的教学计划。

　　舒煜说：“我。”然后他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

　　小七：“……”

　　舒煜也不恼怒，继续慢慢地教他：“你......”，然后用手指指了指他。

　　接着，他就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给他看，又读了一遍。

　　虽然舒煜手舞足蹈教得很有热情，但是小七好像根本没有在听他说什么。

　　舒煜其实也不指望他第一天就能学会什么，于是又笑吟吟地将一碟绿豆糕推到小七面前。舒煜觉得自己能够收获到这妖物的友好行为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谁知道小七居然对自己的手指产生了兴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端着碟子的右手食指，都快成对眼了。

　　食指上包着纱布，是前几日和小七“斗法”的过程中不小心划伤的。

　　舒煜看着小七专注的眼神，有些发怵地想着：这妖物不会吸人血吧？难道是被手指上的血气所吸引？

　　谁知他的腹诽刚结束，小七就突然向他爬过来，伸出手来钳住了舒煜的右手手腕！

　　这着实把舒煜吓了一大跳。两人自从上次在森林中差点要了对方的命之后再也没有过身体接触，和对方最近的距离就是这个房间的斜对角的距离。

　　舒煜本能地想把手抽出来，那天第一次见到这妖物的恐惧又一次裹挟住了他。

　　但是他却没有动，虽然害怕，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像是触到了一个难得可以的机会，十分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妖物。

　　那妖物的眼睛真的好亮，阳光穿过门缝和窗棂落在他的眼睛里，碧瞳凝光，像是在清澈的水波上撒了一把碎钻。

　　舒煜很不合时宜地想：这美貌太过于摄人心魄，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小七看了看他的手指，好像是嗅到了血的气味，皱了皱眉，然后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在他包裹着纱布上从指根舔到了指尖！

　　舒煜隔着纱布都能感受到舌头的温热，服帖地熨烫过他的食指，一时间全身的汗毛都站立了起来，立刻将小七连手带妖甩开了。

　　舒煜一副被人占了便宜似得惊叫道：“你！你干什么？！”

　　这妖物难道真的喜欢吸食人血？！

　　小七舔了舔嘴唇，用一种舒煜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一字一句说了他的第一句人话：“你流血了。”

　　舒煜简直没想到自己能够更加惊讶，支支吾吾地说：“你……你会说人话？”

　　小七点头。

　　这妖物居然会说人话，那之前他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原来都是在观察他们吗？

　　　舒煜试探地问：“我跟你说话你都能听懂？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小七：“你危险。”

　　舒煜发现他还是有一些口音，而且吐字也不清楚。他把“危险”说得像是“微线”。

　　舒煜心中大喜，看来不必从教认字开始查案了。

　　他立刻趁热打铁地问道：“那天你为什么要杀我？就是在森林里的那天。”

　　小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答道：“因为你要杀我。”

　　舒煜道：“我那是在参加考核，并没有要杀你，但是......唉，算了，一两句解释不清楚。是谁让你来清宁山的？”

　　小七答道：“我醒来就在森林里了。”

　　舒煜：“……”

　　看来这个幕后黑手行动还挺缜密的。

　　舒煜又问：“有人把你弄晕了？那你是在哪里被他们弄晕的？还记得你在森林里醒来前发生了什么吗？”

　　他心急地问了一大堆的问题，但是小七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估计是人话还不够熟练，像是在努力理解他说了什么。

　　舒煜强忍下心中的急躁，他有心想把所有的嫌疑犯都带到小七的面前让他指认，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舒煜：“没事，你好好想想，你记起来任何事情都可以跟我说。”

　　可是小七却摇了摇头：“我不……不记清楚了。”

　　舒煜急躁地问：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你自己的事情？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被他们抓？

　　小七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弄得再次戒备起来，又开始不说话了。

　　舒煜心中有火气，一连好几日他都没有能睡好觉。他恐惧，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敌人又会相处什么招式来害他。他在明，敌人却在暗，而且对方做事还十分滴水不漏—那天毒害两名弟子的案子目前也没有什么进展。

　　而唯一的线索就是面前的这个妖物，他却丝毫不配合，难得自己还压下自己的脾气这么多天对他好言好语，好吃好喝地伺候。

　　舒煜满腔的期待落空，心中的愤怒、焦虑和恐惧拧成了一股难以压抑的情绪，迅速涌了上来。

　　他也不顾什么了，直接强硬地把小七的头给按在地上，拿着狩妖网做成的项圈套上去。

　　小七开始拼命挣扎，可是他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已经让舒煜靠得离自己太近了，在狩妖网的作用下，小七无法使出妖力。但是他也没有像那天一样顶着狩妖网反噬也要使用妖力，而是赤手空拳开始了反击。

　　尽管被束缚着，小七的战斗力也还很惊人，这也是舒煜那天领教过的。两人过了好几招也是达成平手，舒煜没有办法将他完全制服。

　　但是舒煜毕竟是有备而来，他虽然打算以怀柔政策为主，但是不耽误他留了一手。他迅速捂住了口鼻，然后将一捧白色粉末抛洒在了空中。

　　小七没有防备，猛地吸了几口，然后双眼通红地挣扎了几下，晕了过去。

　　舒煜将狗链套到他脖子上，这才放心地走出房间，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他站在杨谦的院子里，取下围住口鼻的布巾抖了抖，深深吸了几口气缓和了一下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手被那妖物舔过，不想污染杨长老院中的水池，于是出了院门，溜达到溪边准备洗手。

　　等他将手指上的纱布解开的时候，突然吓了一大跳：那原本还流血不止的伤竟然一点痕迹都没有了，连痂都没有，完完全全地恢复如初了，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怎么回事？难道是那妖物？

　　回想起刚刚那温热的、湿漉漉的舌头舔过自己的手指，想起来自己强行套到那细瘦脖子上的狩妖网，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舒煜任由自己垂下的右手在溪水里泡着，他呆呆地蹲在溪边看着自己映在溪水中的面庞在水波纹中变化着形状，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