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信》椹草草

1、第一章 来信

　　我窝在被窝里百无聊赖正看着手机刷着讯息，就听见卧室外从楼梯上走近的脚步声，连忙把手机藏起来，动作快作一团，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

　　宋岭端着一杯温水靠近床边，不过一会，身侧就被压沉了一边。

　　“豆豆，你不会是想放我鸽子吧？”

　　宋岭清透的声音隔着被子传进来，随即一声闷笑，整个上半身都伏了过来，下巴刚好抵在我露出被窝的小半截脑门上：“胆小鬼，快起床，你知道的，为了等这一天，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快因为呼吸不上新鲜空气要闷死了，气呼呼掀开被子，刚想控诉他两句，可一瞬间我就对上一双深情溢满的眼眸，这一刻，心跳都落了一拍。

　　我的爱人宋岭在清晨渐盛的日光里，唇角含笑，满眼纵容，他那副好看的皮囊在我眼里是那样的不真切。我想我真的是被他惯坏了，翻身抬手搂上他的脖颈：“胆小鬼？还说我呢，民政局八点半才开门，现在才七点半，我算哪门子要放你鸽子？”

　　我们两个人几乎都是通宵未眠的状态，不过宋岭是小心翼翼翻来覆去，而我则是半睡半醒，能感知到身边的宋岭一晚上都翻了好几个身，这样的状态，自从决定要登记结婚以后，就持续了很久。

　　我话音刚落，宋岭笑意更甚，隐隐有些得意，他极为克制的吻了吻我的额头：“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快起来，我做好了早饭，先喝水，再下楼。”

　　我点了点头，放开了宋岭。

　　望着宋岭离开的背影，视线落在我专属的玻璃杯上，我告诉自己，这是我想要的日子，要和宋怜一起的日子。

　　这是个极为平常的早晨，但对我和宋岭来说，可能意义非常，因为今天是我要和他去民政局登记结婚的日子，至此，我们两个人就要成为合法夫妻。

　　他的不易步步靠近，我的胆小懦弱，屡屡拒绝，可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我和他还是走到了一起。

　　下楼没有看见宋岭，我就知道他是去门口拿报纸了，这个人还延续看纸报书籍的习惯，所以是报刊订购的忠实用户。

　　我坐下没一会，宋岭就踏步而来。

　　“豆豆，有你的信。”

　　宋岭递过来，我随手接过，但看到页封上的字迹我先是一愣。

　　随后不可置信，恐惧，揣测，种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

　　我指尖不可查的颤了颤，撕开信封。

　　小豆子：

　　听闻你即将新婚，思绪许久，特来信祝贺。

　　愿你余生安康福健，生活美满，长乐长安。

　　彦青留

　　一封极短极简的信。

　　而我的心却猛然被揪的生疼，我仿佛要把那些字望穿，它们在我眼里从熟悉变得陌生，从陌生又变得恍惚。
　　是滚烫的眼泪溢满眼窝。

　　“谁的信？除了你，竟然还有人有写信的习惯……”

　　宋岭似乎是注意到我的异常，调笑的声音陡然一变，他飞快跑到我身边，手上炙热的咖啡杯都顾不上，晃晃撒撒，溅的他手背瞬间通红。

　　放下杯子，他蹲在我腿边：“豆豆，你别吓我！”

　　他的目光早已瞥见了那几行字，心中了然。

　　我对视上松岭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的目光，这一瞬间我再也绷不住，跌在他的怀抱里，嚎啕大哭。

　　我和许彦青认识的时候，还是个在田地里打滚的七岁小孩。

　　初识如何，我再努力，也无法拼凑出一段完整的记忆。

　　我是江浙沪女孩子，但不是江浙沪独生子女，我上头有一个大我五岁的哥哥，四岁的姐姐，以及一个被送养的二姐，而我，据说生下来就是一副活不过去的样子，被我母亲的妈妈抱回去一直养到七岁那年才回家。

　　也是那年，我认识了徐彦青。

　　那也是个平常不过的日子，一辆白银色的小轿车驶过崎岖的土路，一路蜿蜒曲折地来到村子里。

　　车子驶过的时候，我刚从田梗上爬上来，随后被扬起的尘土糊的满脸，呛的直咳嗽，还有就是，不怎么干净的脸上更是被糊成了一只大花猫。

　　我全家离开老家h市，来到z市谋生，承包了这个小村里十亩土地以种地卖蔬菜为生，土地边上就是连接村里的一条小路，家家户户也坐落在这条小土路的边上。

　　我家是在田地里自建的一座小院落，没有粉刷墙壁，没有所谓岁月静好，只有泥土糊糊上的泥墙，墙壁灰蒙蒙日子也是过的灰蒙蒙，被村里层层叠叠的小楼包围在中心。

　　农村的小楼，在我眼里就是大别墅的存在，我时常艳羡别人家的房子，只有我家，三间泥瓦房，一个小院子堆满农作物。

　　那车子是往我家的方向驶过去的，我好奇的不行，连步子都快了许多。

　　颠颠地跑下小坡，才发现，那车子，停在我家门口这条路上的尽头，在最后头的一栋漂亮的农村自建房。

　　我好奇走过去，这家平时就住了一对老夫妻两个，我管他们叫徐爷爷徐奶奶，老夫妻两个平时对我家更是照顾有加，有事没事都会彼此交换一些吃的用的，但也不光是徐爷爷徐奶奶，就是边上还有两户人家，我们也是一样彼此互相照顾的。

　　我趴在大铁门边上，探头探脑，一对从未见过年轻夫妇在院子里和徐爷爷徐奶奶说着话，我听不清或许也是不记得，但是还是能回忆起，年轻漂亮的阿姨一脸恳切，年轻的男人是满脸的不耐烦，徐爷爷徐奶奶却是一脸无奈。

　　几个大人越说越激动，情绪都有些要失控。

　　我眼珠子四处张望，才看见坐在角落阴影里，手里拿着棒棒糖的小男孩。

　　那是我第一次见徐彦青，这个小男孩和我在班级里认识的男孩子都不一样，他清清爽爽的，穿着有着卡通印花的黄色短袖和小短裤，鞋子干干净净的，小脸被晒的红彤彤的，像颗可口的红苹果，而且也白白净净的，他坐在那，跟个小土豆块一样，小小的，圆墩墩的。

　　看上去就是被养的很好的样子。

　　应该是我观察他太久的样子，他也突然注意到了我，我羡慕的视线从他干净的鞋子往上移的候，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同时，院子里的几个大人也瞧见了我。

　　我自然是慌张的，那会我的性格腼腆的过分。

　　或许是想让徐彦青有个伴，我还来不及跑开，徐奶奶一转态度，慈爱的把我唤了进来。

　　“小豆子，来奶奶家看电视。”说着把我往徐彦青身边带。

　　那漂亮的阿姨笑得很温柔，和徐奶奶有七分像的叔叔却是一脸嫌弃的瞅着我。

　　我自小寄人篱下，特别会看人眼色，我默不作声低下头，缩了缩脖子，本来就被背篓压的弯曲的脊柱，估计是更弯了些。

　　因为离的小土豆块近，这小孩却是好奇地仰着脖子望着我背箩里的野荠菜。

　　我余光看见他满脸新奇的小模样，又被他吸引去了注意力。

　　徐爷爷嘴里用着方言骂骂咧咧，那时候我刚来这个城市，还不大听得懂这个地方的土话。

　　我奶奶骂人是属于比较脏的，喊叫起来就像是凶神恶煞的老巫婆，而徐爷爷则是要文雅许多，但忍不住还是动上手脚，把那个男人连踹带打的直往后逼退。

　　徐奶奶一声长叹，把我的背篓从身上拿下来，瞬间我就轻松的不行。

　　自然，我移开了自己不礼貌的目光。

　　徐彦青也重新坐的笔直，小脸变得严肃起来。

　　我站着要比他高上一点，但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望过一个小男孩，他脸上白净，坐在遮阳的阴影角落里，我只觉得他精致的像个模型娃娃。

　　他比我见过的任何男孩子都要好看！干净！

　　那个漂亮阿姨走上前，拿了根徐彦青同款的棒棒糖放到我手里，我两眼瞬间放光，故作甜甜地向她道了声谢谢。

　　我妈常说我是个馋丫头，迟早要被老拐子用几颗糖拐走。

　　我那会心想着，如果被拐走就能有糖吃，我还乐意哩 ！

　　我小心翼翼接过糖，心里更喜欢这个漂亮阿姨。

　　徐奶奶看我接过，只叫我带徐彦青去堂屋看电视，我大大方方地去够徐彦青的手，他虽然板着小脸但也没拒绝，我轻车熟路，就领着徐彦青走到屋子里去，连遥控器在哪里我都晓得！

　　不过我也发现了，徐彦青要比我高！

　　电视台节目我一个个切换，漂亮阿姨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外面传进来。

　　“妈妈，青青怎么说都是您的亲孙子，阿良嘴笨，不晓得怎么该和你们说，这些年他其实早就后悔了。”

　　“在我家，他也不是上门女婿，我们两个单独出来住，孩子也是和他姓的。”

　　“实在是太困难了，他想拼一把，说错过这个机会会懊悔一辈子的，他也是想有朝一日能把你们风风光光接过去，一起享福的。”

　　“青青这孩子您也看见了，很听话很乖的，最快过完暑假我们就来把他接走……”

　　那柔和如百灵鸟的腔声没一会儿也慢慢抽泣起来。

　　“过年找的那个保姆简直畜生不如的，您不晓得，我的青青遭多大罪，那人不是东西，衣服架子筷子，甚至是熨斗机，手边上是什么，就往青青身上使！”

　　男人的打骂声，女人的抽泣声，掺合着电视机换台的沙沙声，穿堂风过，从门口吹进一阵陈凉风。

　　我调定了台，转脸笑嘿嘿地问徐彦青：“我们看这个行不行。”

　　我努力扬起大大的笑脸，希望他能同意。

　　电视剧里放的是我和我妈最爱的八点档苦情剧，正重播呢，男女主正哭来哭去，抱在一起难舍难分。

　　他的目光终于转移到我身上，稚嫩的声音发出疑惑的问：“你是男孩女孩？”

　　我自然是女孩！！！

　　虽然我穿着我大哥已经洗到白，还发黄的背心，可大夏天的这样穿才凉快啊！

　　虽然我的胳膊肘和徐彦青的放一块，黑了不止几个层次，但我也是细胳膊细腿的，是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啊！

　　虽然我的脸蛋子被晒的通红，头发也是稀碎的顶在头顶上，但我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怎么看也是个女孩子啊！

　　虽然，这大眼睛亮眼睛这话是我妈经常说给我听的，可我自己也就是这么认为的！

　　我真的快要哭出来了！

　　拳头抓的紧紧的，七岁的我还不懂发脾气是什么呢，屋外头闹哄哄的，我只能哭丧着脸告诉他。

　　“是女娃娃。”

　　片刻，我鼓足勇气抬起头，果然，我瞧见了徐彦青眼睛里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