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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押不芦 ...

  •   唐甜养了几日伤,得知那日追赶她的人就是唐溟,更是恨他入骨——不是他穷追不舍,她怎么会走投无路冲进风茄儿田去?
      无奈人在屋檐下,只好把从说书先生那听来的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完”念上几百遍。
      照顾她的丫鬟桃杏是个热心快嘴,得了主人嘱咐,把这十二姐照顾得极好,又怕她闷得慌,把山上唐门各处门主师徒的事说尽了,又把山下唐家庄的见闻讲给她听。
      唐甜也有心打探,却不免叫她失望。
      如今的掌门还是唐桦,唐家三门分别是金门、药堂和讯门。金门又分毒门与器局,分别是唐溟和唐洌掌管;药堂堂主是唐家三长老之一的丘千;讯门门主是张应,手下掌事的是他的三个弟子唐绣、唐念与唐忧,以下又各有执事。这些都是她早打听知道的。
      而桃杏除了吹捧她家门主唐溟之外,说的全是琐事,和她在村庄里听的也没什么两样。无非谁凭本事,谁想尽关系拜了师父;甚而还有山下哪家得了孙儿,指望能有出息上山来;哪家死了婆婆,媳妇儿当家笑歪了嘴;又或是哪家分了家财哪家又娶了小妾……
      桃杏夸诩唐家是江湖第一,其实也是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日子,全没有说书演义里那些英雄侠士的痛快有趣。她更起了逃走的念头。
      无奈伤没好,那唐溟天天要来,诊脉开药都不肯假手他人,得闲了还坐在一边听那桃杏陪她说话。唐甜闻到他身上的药味都想吐,不知他当的什么门主,居然如此有闲。
      唯一的好处,是几次有生事的来也被他劝走了。一次是掌门,一次是药堂堂主丘千。桃杏远远听到,是说来看望她伤势。
      那掌门老头唐桦,她依稀记得是视她如眼中钉的;那位丘长老是汤三娘的师父,占七姐的师祖,必是个护短的,他们来看她,不猜也知,黄鼠狼给鸡拜年,会安什么好心?
      有一次唐溟有要事出一天门,还叫他的大徒弟来看着她,名义说是照应,唐甜可不信。不过这个大弟子是个闷砣子,比她隔壁家的丁三哥还要老实寡言,她撩拨了几次一点反应也没有,叫她好生没趣。

      耐着性子过了五天,乖乖喝药,总算是毒解了。这一日唐溟来替她除纱布。
      桃杏扶着她下楼到了厅堂,随着一阵菊药香淡淡而来,一双大手接住她,牵她坐下,温和道:“甜儿,我现在替你解开纱布,你慢慢睁眼,不可急切,啊?”
      唐甜抿了抿嘴,此刻欢喜掩住了厌恶,便点点头。
      唐溟轻柔取下一圈圈缠的纱,唐甜眼前渐渐亮起来。
      纱取下了,唐溟还是防着亮光刺眼,用手替她遮在脸前。唐甜眨眨眼适应了,便急不可待环视周围,见屋里门窗掩着,满眼昏暗,冲他丢一记白眼,挥开他的手。
      那唐溟不以为忤,站在她面前,一身月白直缀布衫,轻俯着脸,微微带笑凝视着她,唐甜眼前豁然一亮,唬得心里一跳,才听到门猝然一声响,原来是门口站着的小厮把掩着的门推开了,正午的日晖扑洒进来。
      “羽儿,慌什么,别伤了十二姐的眼!”唐溟轻轻皱眉,转脸对那推门的小厮说。
      唐甜眼前已清晰了,看那小厮冷着脸道:“师父,你何必百般小心,我看她眼睛好好的,也没什么大碍!”
      唐甜明白了,这人就是唐溟的大弟子唐羽,大概是气不过她对自己师父无礼。
      她一直没听他开口言语,以为是沉默憨实的性子,现如今看来是傲气冷漠居多。
      唐甜眼睛无事了,心情也好,不与他计较。再细细打量他,嗬,果如桃杏所说,这唐羽是个清俊夺目的少年,腰缠玉带,身配短剑,一袭绣金箭袖鸦青长衫,越发衬出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唔,“唇红”还可断定,“齿白”只是臆想,瞧他造□□生气的性子,要他开口笑想必还颇为艰难。
      唐溟说了他几句,又回头对她絮絮叨叨,什么“眼睛虽看得见了,只是毒还未消尽,还须按时喝药,小心用眼”,诸如此类。
      唐甜很不耐烦,也不领情,心想唐羽对师父一片忠心,哪知这师父借教训他收买人心,可惜遇着她唐甜,哪会轻易上当?
      她早忘了唐溟是什么长相,面前的模样陌生得很,虽然远和她猜想的嘴脸不同,就凭他明知自己恨他还能若无其事无微不至的本事,可知城府之深。
      唐甜噘嘴斜看那唐溟几眼,想起说书先生说的什么“人面兽心道貌岸然”,什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必定说的就是他这种伪善小人。
      院外有小厮来,说掌门催门主快去。
      唐溟只好叫桃杏好好照顾唐甜,又嘱咐唐羽带唐甜在院里走走,那唐羽满不情愿答应了。
      唐甜一想正好,桃杏什么也不知道,她有心从这唐羽身上打听唐家山的事,为逃跑做准备。
      “你上楼去吧!”
      可惜唐羽不把她搭讪的笑脸当回事,随意带她看了看周围,吩咐桃杏把窗儿都打开,自己向院子外去。
      唐甜也恼了:“喂!”
      唐羽极慢转身,冷眼看她。
      “你什么意思啊?”
      唐羽冷笑。
      “笑什么笑?有话说清楚,谁惹你了?何必阴阳怪气的?”
      话音才落,眨眼间唐羽到了唐甜面前,手抓紧短剑,咬牙切齿:“若不是看师父面上,我刚才便杀了你!你当自己是谁,敢对我师父不敬!”
      他怒气冲冲夺门而出。
      唐甜拍拍心口,怪自己忘了,桃杏说过,传言这唐羽是母亲改嫁带过来的遗腹子,继父唐绩与母亲不在之后更受人冷眼和欺负,是唐溟悉心照顾他,还顶住众议收他作了长徒。他自然对唐溟忠心耿耿,看来她还是换个人下手为好。

      “这些事就照你说的吩咐下去。”
      “是,师父。”
      “……那丫头伤已经好了?”唐桦喝口茶,清清嗓子。
      “已无大碍,静养几日就无事了。”
      “那好,试选后就由你收她为徒吧!”
      唐溟沉默一会:“师父,还是让她学药吧。”
      “为什么?”唐桦声音一扬,哼了一声,好似知道这徒儿不会顺顺当当听他的,“你念念不忘报这个恩,让她做你的弟子岂不正好?”
      “……学毒对她并无益处,江湖事,女儿家能不介入最好。她父亲将她托付给我,只愿她安宁平稳一生,我也不愿她入这毒门。”唐溟犹豫片刻说道。
      “你胡说什么?他是把十二姐托付给唐家!”唐桦脸一沉,走近两步盯着徒弟,“不要因为他有恩于你,你就被牵绊住了,你知道你该做的是大事,唐家重任还在你肩上!”
      唐溟有些无奈,淡淡笑道:“唐家自有师父,十四为师父解忧义不容辞,至于其他,师父也知我心意……”
      唐桦最怕他提此话,挥手打断他道:“如今只谈她的事。她既已上山,就算是唐家子弟,你忘了当初她为什么被赶出唐家?你不管教,有什么人能制得住她?”
      这事说来话长,唐溟想到汤蓝师姐在世时对唐甜头疼不已的神情,又想笑又叹息,再想到丘长老的严厉,不由也有点犹豫。
      “她被赶出唐家、在外胡混这些事我都掩盖了,如今也不必说她来历,只当做入门弟子加入试选,看她资质和造化。”
      唐溟一听,有些着急:“师父,她什么也没学,怎么参加试选?”
      “按她的年龄,在试选弟子里还算大的!”唐桦道。
      唐家每三年接受求师的适龄弟子,在山上学习药、毒、暗器相关技艺三年,每个月将不合适的摈除下山,每年都有试选。期间死伤各有天命,唐家不负责任。
      最残酷的便是试选,三年内失败过一次的还有一次机会。经过真正生死考验完成任务的,才能成为唐家正式弟子,择师受教。
      这些孩子上山时多是七八岁,在家多已受过习训,到了山上三年磨炼,十一二岁就面对试选。
      当年唐溟,九岁便通过试选,十一岁战败三位师叔,至今还是唐家一宗传奇之谈。
      “还有近两个月时间,你得空教她就是了。”
      唐溟皱眉:“一个多月时间,能教什么?”
      “那就看你怎么教,莫忘了丘长老铁面无私,你想让她学药,也一样先要过试选这一关!”
      她参加试选,不就是白白送死?唐溟欲言又止。
      唐桦知道他这徒弟不会当面说难听的话,可心里未必不是怀疑自己想借刀杀人。
      他冷笑一声,命唐大拿上来一个皮囊,亲自解开绳子,几株根系粗壮的植物滑出来,那藤树稀疏的枝叶已枯萎,下面兜盘着一大束青白色的藤根,有如参须。
      唐溟一见大吃一惊。
      “师父,这押不芦从哪里来?”
      “哼,你不知道?”
      唐溟一顿,沉默。
      前几天他接到唐忧派去查押不芦的人传来的消息,说是唐甜住过的那个山庄被人先去盘查过了,为防万一,唐溟令他们不再追查,只伪造成走了水将那破院烧了个干干净净。
      没想到真如他所预料,先去的人是师父指派。
      唐大退出去时已关上门,押不芦辛烈的香气一缕一缕游荡上来,室内一时沉抑。
      “不是我不信十七,是那丫头不安分。她用药的事太蹊跷,我不得不弄清楚!”唐桦脸色也不好看。

      唐甜在山庄后面的荒谷里种押不芦,唐家找上门去她没有逃,就是要等收获押不芦的种实。
      要紧的,不是唐甜偷种毒草,而是此物她从拿里得来。
      押不芦产自西域,中原并没有。二十年前前任掌门唐宝游历至喜马拉雅,从西域人处得到一包种子,用了二十年时间育出了三十株押不芦,不想后来山中风雨变化异常,最后只剩下了一株。
      好在毒门与药堂都还存有押不芦的种实,唐溟与药堂弟子辛觉、汤蓝费了五年时间,又育活十株押不芦。
      当年药堂存的三十颗种实,由汤蓝收着,拿出来时不见了三颗。因种子细小,他们以为是原先数漏或被虫啮了。汤蓝为此还是受了重罚。
      也是那一年,唐甜被赶出唐家。
      “你不会以为这只是巧合吧?”唐桦冷冷道。
      “师父,那年十二姐只有七岁,就算是她偷了种实,也许只是顽劣,并不知轻重。”
      “那如今这迷药是怎么回事?”看他一力为唐甜辩解,唐桦真气了。
      唐溟顿了顿,轻道:“她只知把押不芦根制成迷药粉,说明她不知押不芦其他效用,不然才真有乱子。”
      唐桦虽然生气,也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他的本意也不是要追究旧事,便道:“要我放心,就把她留在你那里。”
      唐溟心里明白,师父在唐甜拜师之事上煞费心力,是为他着想,不忍再争。默默将那押不芦收回皮囊,回了墨竹轩。
      唐桦却不能放心,他看着唐溟的背影,知道这徒弟面似和顺,行事自有主张,不易劝得动。最关键的是那个丫头的想法,还得从她那里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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