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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血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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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
佘寒青躺在床边,她掀开薄被,一腿伸在床外,双手向后撑着,费力地起身,摸到放在一旁的七星刀。
继而勉强走到桌旁,抖着手倒了盏凉水一饮而尽,来不及吞咽的液体沿着下颌流去,在单衣上晕开大片水迹。
佘寒青徒然放下杯盏,流着汗靠墙坐在床边,一手撑着头遮住双眼。
灼热、干渴、空虚……佘寒青感到自己身上正在发生某种未知的变化,这让她的五感前所未有地敏锐。
她呼吸急促,耳中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体内似乎乱作一团,像是数种力量在互相追逐拉扯。
房间内残存的妖力气息让佘寒青口干舌燥,她缓缓呼出一气,将手放到颈上,逐渐收缩。
近乎窒息的感觉让佘寒青暂时恢复了清明,她摇了摇头甩去汗水,在黑暗中绕开陈设,穿过屏风走到易殊床边。
床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卷捆妖绳放在枕侧。
佘寒青坐在床沿,将捆妖绳一头绑在床柱,继而用它缠在腕上,咬着绳子打了个结,将双手捆住。
做完这些,佘寒青屈起一腿,另一腿垂在床外赤脚踩在地上,侧头闭上双眼,将额角抵在墙上疲惫地喘息。
易殊没有从原路返回,而是穿过回廊在客房外化作人形,然后轻轻推开门,走进屋内。
她已预备好被发现出行的说辞,然而却并未用上。
她看到佘寒青的床上,被子被胡乱掀在一边,长靴倒在地上,而七星刀仍放在床边。
确认了窗户仍保持着原样,易殊抽出长剑,警惕地将门悄然关上,小心地走到屏风后分辨着屋内的动静。
随着她的靠近,另一侧传来佘寒青沉重的、急促的呼吸声。
易殊迅速点燃灯火,以防备的姿态绕过屏风,扫视着屋内的情况,她愕然发现佘寒青一身单衣,被捆缚着双手绑在床头。
佘寒青似乎极为痛苦,胸膛不断起伏,散落的长发遮挡着她的面容,然而在缝隙间仍能看到衣物被汗水浸透的湿痕。
易殊皱眉,将长剑归鞘,慢慢向她走近。
“出去……”佘寒青声音低哑而颤抖,像是在极力忍耐。
“是我。”易殊脚步一顿,见佘寒青并未有所动作,她快步走到床头,弯腰检查佘寒青的状态。
她伸手穿过长发,钳住佘寒青的下颚,不容抗拒地将她的头抬起。随着一滴汗水落在贺玄翎掌心,佘寒青睫毛轻颤,缓缓张开了眼。
那黑白分明的双眸已化作金色,其中嵌着狭长的墨色竖瞳,犹如寒潭深水,闪烁着冰冷而幽暗的微光。
——一位天师,竟是蛇族血脉!
与之对视的瞬间,易殊感到自己如同被捕食的猎物,清晰地看到了那双眼中毫不掩饰的危险。
佘寒青阖上眼,摆脱她的钳制,执拗地拧过头去,下颚肌肉紧绷。
“带着你的妖力……”她喉头滚动,低叹着吐出一道绵长的气息,而后近乎从齿缝间挤出话语,“出去,降妖师……离我,远点。”
易殊闻言一静,面色微变,直起身来,在昏黄的灯火下看着佘寒青。
佘寒青极力往里缩了缩,手腕上的捆妖绳在拉扯间绷直,发出弹响。
她胸膛不断起伏,呼吸沉重而急促,双手交握垂在腿间,指甲因用力而失去血色。像是被迫蛰伏的猛兽,一旦时机来临,便会暴起发难择人而噬。
这一切,都与她平日里展现出的沉静、温润、充满浩然正气的天师形象判若两人。
“出去!”佘寒青艰难地重复,仿佛说出的每个字都在消耗着她的意志。
易殊终于后退几步,转身向门外走去,身后传来轻微的碰撞声,随即响起一声漫长而压抑的喘息。
易殊皱眉,在门口停下,沉默着站了片刻。
而后,她隔着屏风低声问道:“你惧怕妖力?不,至少在今晚之前并不……”
没有回答。
随即,她转身折返,走到床前,看到佘寒青仰头靠在墙上,额上汗水流入鬓边,浸湿数缕黑发,贴在紧绷的脖颈间。
易殊倾身上床,半跪在佘寒青面前,一手压在捆妖绳上按住她的双腕,另一手放在她颈间探着脉搏,略微俯视着她。
“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易殊感到指尖触及的皮肤异常灼热,手下脉搏急速跳动。
而佘寒青喉中则发出一声喟叹般的低吟,接着她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有话要说。
易殊皱眉道:“你伤不了我,不要隐瞒……”
话音未落,佘寒青一动,那双奇异的竖瞳再次张开,如同永不见底的深渊,仿佛凝聚着无尽的黑暗,在闪烁的烛火下流动着神秘的光影。
易殊猝不及防与之对视,忽然一怔,然而就在这一怔间,佘寒青已挣开她的掌心,一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前襟。
易殊回神,放在佘寒青脖颈间的手渐渐发力,同时抬手覆上捆妖绳,捆妖绳随即不断缩紧,挤压着佘寒青的腕骨。
而佘寒青恍若未觉,径直将易殊拽到身前,不断逼近:“妖力……”
捆妖绳不能再收,易殊松手抵上佘寒青胸膛,侧头躲避。
而在触及佘寒青胸膛的瞬间,易殊感到了手下这具灼人身躯的异样,她一手探向佘寒青丹田——这里正聚集着令人惊骇的磅礴妖力!
与此同时,佘寒青瞬间发力,长腿一扫压在她半跪的腿弯间,顺势一勾锁住她下盘,迫使她靠向自己。
易殊失去重心的刹那,迅速以膝盖顶在佘寒青腰侧堪堪稳住身形,而她按在佘寒青丹田的手此刻被牢牢抓握,另一手横在二人胸前企图分隔距离,一时间竟有些动弹不得。
易殊双眼微微睁大,她感到几道发丝垂落在自己锁骨,略带汗水的鼻尖划过自己的侧脸,灼热的气息沿着耳畔朝颈侧曼延。
佘寒青几乎贴近着她的心脉,极其缓慢,而又极其深重地吐息,随即她略微松下手上力道,抬起了头。
易殊得以稍稍拉开距离,二人在这动作间对视,呼吸交错。
易殊皱眉,低声道:“不论如何,你得化解这妖力。”
佘寒青不作回答,她狭长的墨色瞳仁缓缓收成一线,紧紧盯着易殊:“你该离开这里……”
这双眼如黑夜般深邃、神秘,充满着诱惑,像是要引诱目之所及的一切向它坠落。
在这视线下,易殊仿佛置身于被狐王樊离震慑心魂更危险的幻境之中,一时间心如擂鼓,却又无法移开眼神。
她看到佘寒青慢慢垂落的目光停留在自己唇上,而掌心则感受着自佘寒青胸腔传来的震颤。
“出去,降妖师……”佘寒青蓦然紧闭双眼,将腿移开,颓然松手朝后靠去。
易殊终于脱身,却对这警告视若无睹,她双手交叠放在佘寒青丹田,手中聚起奇异的玄色微光。
随着微光亮起,佘寒青陡然一阵轻颤,抬手捉住易殊手腕,随即睁开眼来。
“不管你是什么……”
佘寒青指尖沿易殊手腕脉络一路向上,她凑近易殊,眼中闪烁着幽暗的光泽。
那墨色竖瞳不复平静,如暴风雨中的旋涡,仿佛有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佘寒青唇齿间泄露出近乎呢喃般的低声喟叹:“把你的妖力……给我!”
清晨的曦光从云雾中穿透,伴随着窗外的鸟鸣,富水镇上再次迎来日出。
阳光从窗户缝隙中钻入房间,地上散着捆妖绳,床前倒着一双长靴,床上枕头挤在一角,一张薄被胡乱盖在中间。
一阵敲门声轻轻响起,外面传来会长李苍怜的声音:“早膳已经好了,两位若是需要,可到楼下取用。”
房中悄然无声。
李苍怜似乎踱了几步,而后又敲了几下门,声音隐含担忧:“天师,降妖师?你们还好吗?”
被子下轻轻动了动,继而传出易殊略显困倦的声音:“好着。佘天师出门了,我不习惯用早膳,多谢会长关照。”
“好的,那就不打扰了。”李苍怜像是松了口气。
听见她离开的声音,易殊扯了扯被子,露出凌乱的长发,接着闭眼摸索片刻,将一条青色长蛇捉了出来。
她揉了揉额角,坐起身来,与那条蛇对视,空气一时间陷入凝滞。
片刻后,她撑着头,像是有些头痛:“或许你该解释下,一位天师为何会是蛇族血脉。”
那蛇嘶了两声,盘起蛇尾,竖着头左右摆了摆,看起来甚至有些憨态可掬。
易殊察觉到某种异样,问道:“你不会说话?”
看到蛇头点了点,易殊皱眉道:“化形呢,变成人形?”
长蛇游下床去,爬到桌上,用尾尖在茶盏中蘸了水,在地上写:“怎么变?”
易殊:“……”
她原以为对方是同自己一样隐藏了身份,尚在思索佘寒青是哪支蛇族血脉,又是怎样瞒天过海,躲过辑妖司审查成为一名天师的。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佘寒青竟不会化形,一时间思绪繁杂,有些错愕地问:“你不知道自己是蛇族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