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与他的人类》有没有喝的

4、第四章

　　他全身皆是刺白的骨头，骨头东凸一块西凸一块，看不出是什么生物，一丝丝乾燥珠白色的肉挂在上头，连块完整的肌肤都拼凑不出来。他的身体还不断冒出黏腻、浓稠的蓝色液体，活像是吸满水的海绵，正在不断挤出肥皂水。空洞的眼睛幽幽望著帕达，纤细的手指还数量不均。
　　帕达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烫手的想将这只怪物扔出去，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怪物冰凉的液体在他的掌心缓慢汇聚，穿过他的手指缝，滴落，将地板的摇摆草染成蓝色。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恶心的东西，畸形，不像任何生物，仿佛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魔，让人打心底害怕。
　　正当他要开口说话的瞬间，骨头团怪物猛地从他手中挣脱，用闪电般的速度出现在置物柜后头，露出半截身子，一股低沉歪扭的语调瞬间响彻整间店铺：“马……古斯……该…死……”
　　帕达捏了捏手中残余的蓝色液体，很奇特，那液体在离开怪物后温度升高了，有点类似史莱姆的手感。
　　“伊克斯！不准你这样说帕达！”乌枯乌立刻站出来制止怪物的言行。
　　帕达默念“洁净溜溜咒”，清掉手中的污水，随后拍了拍手冷静的看向怪物：“你叫伊克斯呀？很高兴认识你。”
　　乌枯乌没说错，这个怪物真的很特别。
　　怪物，是指大自然所创造除人类之外，具有智慧之生物。他们天生畸形，有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外型和特异技能。例如吞噬怪，天生能吞噬一切生命与物体；木精，具有掌控植物生命力的能力。
　　可以说一切的怪物都与大自然有部分亲和性，他们看起来是个生命，而不是一个物体。
　　但眼前的这个被唤为伊克斯的怪物很特别，他的身体组成是骨头与少许肉丝。要知道这世界可没有幽灵或骷髅人存在的，伊克斯的存在几乎是打破“没有灵异怪物的存在”的定律。
　　帕达眯了眯眼，或许他真该考虑写一本“怪物百科”了，瞧瞧！考试最爱考的例外出现了！要是他真出书了，那些马古斯学院势必会让孩子们把他的书牢牢记熟，考一堆例外题。啧啧，想想他们悲剧的模样就快乐。
　　伊克斯浑身的骨头在颤抖，帕达能轻易看见他身上的液体抖动，开始忽视地心引力与他的身子分离，多数飘散在空中，少数融入地板中，那股低沉而诡谲的声音再次出现：“马古……斯……仇敌……该死……”
　　巴奇辣在一边沉默的看著，乌枯乌还在努力与伊克斯争辩：“克制下你的语气啊，伊克斯！不能没礼貌！”
　　帕达摆手制止乌枯乌，“行了行了，别在意那个，他是怪物，等等我关店后你们记得把他带走就好了，我不会再管那么多……”
　　话说到一半，帕达发现巴奇辣跟乌枯乌同时噤声，他内心浮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试探道：“你们……会把他带走对吧？”
　　随后他便看见巴奇辣搬了张椅子过来坐下，乌枯乌也拉了张坐他旁边，以乌枯乌为代表，一脸严肃的掏出纸和笔，坚定的告诉帕达：“来吧，我们来交流一下养伊克斯的心得。”
　　帕达大为震惊，拍桌：“不对吧！你们不带他走吗？”
　　乌枯乌摆出难过的表情，巴奇辣装模作样的抹了把被帽沿盖住的脸上不存在的眼泪，两个怪物爆发绝佳的演技，一口同声：“我们带不走他。”
　　乌枯乌正经：“我们抓不到他，他太会跑了。”
　　“这什么破烂理由……不是这样就——”帕达手一挥，一串文字从他身上滑过，那团骨头的脚上浮出一道魔法阵，而后好几根线从地上射出，捆出一小座牢笼，将伊克斯牢牢关住。
　　帕达得意回头：“噔愣~”
　　然后他继续看见乌枯乌和巴奇辣一脸尬笑。他回头一看，发现伊克斯不知何时从笼子中出来了！他甚至连过程都没看到！
　　帕达再一挥手，又一个全罩式笼子从地上快速闪过，这次帕达瞅见了，在笼子欲要罩住伊克斯的那刻，伊克斯瞬间移到笼子外！
　　“……”
　　帕达又挥，这次是好几条绳子弹射飞出，在要碰到伊克斯的那刻，伊克斯再次位移，逃过一劫。
　　接下来的时间，整间屋子弥漫著伊克斯喃喃自语咒骂马古斯的语言，和帕达不断施咒抓人的咒语声。
　　乌枯乌无视周围打成一片的场景，泰然自若的招来一边的茶壶跟茶杯，跟巴奇辣高兴招呼：“欸欸，来到怪奇店一定要体会的特产，自动倒水杯！这是只有马古斯才能发明的东西！”
　　巴奇辣好奇的瞪著茶杯，便见茶壶飞高高自己给茶杯倒了茶，茶水还冒著热烟，烟雾在升起的那刻化为马车，向远奔去，直到散掉。茶杯缓缓移到巴奇辣身前，巴奇辣端起来，发现上头还跑马灯的闪过一行会跳舞的字：“英式奶茶”。
　　此时被冷落许久的毛球噗地落在柜台上，争取获得帕达的注意力：“帕达！别抓了！你抓不到的！”
　　怪奇店在不知何时乱成一团，柜子倒的倒，翻的翻，墙上植物都被扒下来不少，帕达一脸狼狈的扶著柜台喘著粗气喃喃骂道：“……该死……我要是有…有魔法杖……绝对早就……把你抓起来了！”
　　蹲在通往二楼楼梯口的骨头团怪物：“马古斯……该死！！”
　　帕达自动无视，边喘气右手边在空中一捏：“瑞腾。”大量文字从掌心飞出，像源源不绝的水流般不断涌出，灌入店内的各个地方。
　　倏忽，店内的东西化为细碎的白纸飞了起来，各自朝著某个方向飞去。巴奇辣在一块碎片飞过他面前时伸手轻捏，惊呼：“真的是纸。”
　　“嗯哼，魔法嘛，变成纸张他们比较不会在空中撞成一团。”帕达呼唤来一张椅子，在纸风暴中在巴奇辣他们身边坐下。
　　碎纸在店内旋转，随后拥有意识般涌向地面，下一秒纸花四散，几个一模一样的漂亮柜子再次出现在原来的地方，地上原先被破坏的满是破洞的位子，被崭新的木板给填满，墙上的植物也复原了，翠绿而极具生命力。店内恢复原先的模样。
　　乌枯乌跟巴奇辣第一次看见这种景象，哇的齐声惊呼。
　　帕达忙著捞茶杯喝口水，没空管他们。突然，他灵光一闪，觉得浑身不对，他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对……乌枯乌你刚刚一直叫伊克斯礼貌点不会是因为你知道你们抓不回他，所以已经有要把他丢我这的打算了吧？”帕达醒悟。
　　乌枯乌僵硬。
　　“不对不对！我刚刚听你们说话，你们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你们该不会从踏进店的那刻就在想要怎么把他扔在我这里了吧？！”帕达二次醒悟吼道。
　　两怪一脸心虚的低头看一旁。
　　“不对不对，那你们是怎么把他带过来的？你们不是说抓不到他吗？”帕达三次醒悟，他觉得自己抓到把柄了！他抓到那胜利的曙光，他能将伊克斯送走了！
　　但下秒，他又见两人羞愧低头，巴奇辣用蚊子般的音量道：“……是母亲。”
　　乌枯乌接上：“是格洛丽亚巨人帮忙抓的……”
　　帕达恍然大悟，心中熊熊燃烧的胜利火焰被浇上大桶冷水。
　　格洛丽亚巨人，远古巨人，怪物中极为强大的存在，连马古斯都不敢与他们为敌的存在，倘若是她那还真办得到。
　　接下来的时间，众人一顿沉默，最后是在夕阳西下前，帕达敲了敲桌子，提醒二位，给他介绍伊克斯的吃食。
　　夜幕降临，帕达送走了两位怪物，关上店铺大门，他愁容满面的看著那只躲在角落的骨头怪，深深叹一口气。
　　毛球飘过来落在他肩上：“他们说明天还会来帮忙照顾他……你不用太担心。”
　　帕达气不打一处来：“我决定从今天开始跟乌枯乌断交！”
　　任谁来看都知晓丢一只厌恶马古斯的怪物在店内是不正常的行为。要是哪天马古斯来访发现怪物了怎么办？要知道马古斯可是极度痛恨怪物的存在啊！
　　马古斯，人类中具有神秘力量的人。凡人常将其称为“巫师”，但他们本人不认同这个说法，认为这只是凡人用文学创作的思维来贬低他们的行为。并且在多年的历史发展下，两个族群分道扬镳，马古斯们利用强大的结界魔法，将自己的世界从凡人的视野中完全隐藏起来。直到现在，凡人已完全不知晓马古斯的存在了。
　　但纵使马古斯再神秘也会有怕的东西，那就是怪物。因为超出自己的认知，所以攻击，因为攻击了，发现自己能掌握怪物，便开始了屠杀，他们的审美不容许这般丑陋的生物存活于世上。怪物与马古斯是统治者与下位者的阶级身分，怪物一直躲躲藏藏不敢露面，马古斯们一直努力挖掘森林深处要把所有怪物赶尽杀绝。
　　在这样的情况下，帕达身为一个马古斯，还能在凡人的商店街中开一间专门给怪物光临的店，实在是胆大妄为。
　　深夜，怪奇店内静悄悄的，大伙去二楼休息了，一楼店铺帕达给留了盏烛火，两只飞蛾在暗黄的蜡烛边飞舞转圈。
　　阴暗的柜子下露出一只通白的小手，骨头团怪物窝在黑暗中，始终不愿出来。
　　他混混沌沌的感知著周遭的环境，身上蓝色的血不断滴下，浸染地面，内心充斥著一个念头：为什么……为什么是马古斯……
　　为什么……偏偏是马古斯……
　　咚！
　　那是有人下楼的声音！
　　骨头怪物警惕的望向楼梯口，路上堆满的杂物让他无法看清是什么正在下楼。
　　“帕达！你确定你店内有卖哈烙出品的夹心酥吗？”毛球边对著楼上吼，边蹦下楼梯，他有时候会懒得飞，会用滚的或用跳的下楼梯。
　　“我很确定！那个我有进货！就在店门口的那排柜子！”二楼远远传来帕达的声音。
　　“好吧！”毛球嘟囔，他成功落地一楼，缓缓滚向黑暗深处。
　　“门口……门口……啊哈！帕达居然忘记灭这里的蜡烛……我等等要上去笑他！”
　　“夹心酥……这里！哈洛出品的！我真是爱死他了！”毛球迈著两只小黄爪，蹲在柜子最底下那排往袋子里探。
　　他打算在一楼吃一吃再上去！
　　黑暗中传来嘎吱嘎吱的嚼食物声，掩盖过另一道唰唰的奇怪声响。
　　唰唰……
　　毛球兴奋的埋进袋子中，嘴中咀嚼个不停，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毛球听到的瞬间。
　　“嘎！！！！”
　　一楼传来凄厉的喊叫声。
　　二楼书房内看书的帕达挖了挖耳朵，就著昏黄的烛光翻了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