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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乙丑(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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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听说没,这山头的狼换群了。”
“怎么没听说,今个早上我那姐们还跟我说呢,就前天晚上整个山里闹腾的啊,吵得他们两口子一晚上没睡着。”
“嗨!你那姐们的汉子可是咱这地公认的好小伙,一晚上没睡着那可是狼嚎的?那可作不得准~”
“哎呀三婶您,您大白天的说什么呀,也不怕臊得慌~”
“欸欸,臊也不是我臊,又不是我大晚上的不睡觉~”
“切切切,酸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汉子又出去跑商了!”
正赶大早,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小贩吆喝声,看铺子的姨婶们唠嗑声,杀鸡宰羊声混杂在一起。人群中,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匆匆经过。此人着一身洗到看不出原色的布衣,明显并非富贵之家,然胜在衣衫洁净,补丁也打的细密整齐,面上更是精神矍铄,虽是身形颀长瘦削,却丝毫不见饥饿而至神情惶惶颜色蜡黄之态。在这凡尘弥漫的镇子里一路走来,竟是自显出一股超凡的气度。
“张掌柜,来包三斤烧蹄髈,二斤熟牛肉。”
经过镇子里有口皆碑的酒店的时候,这位中年人顿了一顿,到门口去喊了一声。
“好的类~您先坐!马上就来!”
小店经营,掌柜和小二一样要忙上忙下。不过这位掌柜似乎和这中年人是认识的,一边忙活着还一边搭着话:
“风二叔怎么忽然换口味了?最新小店进了不少冬瓜,煎炒炖汤凉拌都是一绝,清爽可口,二叔您不尝尝?”
中年人但笑着摇摇头。掌柜眼尖,瞅见中年人手里提着的药包,便问道:
“风二叔家可是人来?”
听闻这位一直是在山上独居,倒可没说有什么亲戚。看他这样也不似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而且又一反常态买下许多油腻肉食,定是家中住了什么外人。至于是伤是病,这种事不好打听,掌柜也自知忌口,就没有打听。
那中年人想了一想,答道:
“舍妹最近远道而来,路途劳顿得了点小毛病,倒是不打紧。”
“那您可得辛苦了,这山路可不好走!听说最近山里闹狼!好像不知道哪个山头的狼来这边争地盘呢,啧啧,我家那口子弟弟干猎户的不是,说那可叫惨,每天白天上去都能看到新的狼尸,皮毛都扯坏没得卖咯,只能扛回去分肉吃。那路上啊,到处都是血!大晚上狼都嚎的瘆人!最近猎户都不怎么出去打猎了,怕是啊……”
掌柜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似乎害怕有狼忽然窜出来咬断他的喉咙似的:
“一个不好,可就槽糕咯!”
说话间,东西已经打包好,那掌柜亲自细心的又多包了一层油纸,用细绳整整齐齐捆好,觉得不够似的,又包了一小包酱菜栓到提绳上,才递到中年人手中:
“看你大老远辛苦的,最近小店新腌了些螺丝菜,也不值个钱,您拿回去尝个鲜,好吃的话还请多照顾小店!”
中年人客气一下,便道了谢。
那掌柜又好心道:
“先下这世道乱,山里也不太平,您办完事可赶早回去安全点!”
“掌柜操心了,对了……”
那中年男子道过谢,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掌柜可曾听说这里可有谁家丢了孩子的么?”
“丢小孩?这倒没听说,几年都没听说过了,有见小孩夭折的,可这世道,养自己都困难了,谁还偷小孩作甚?要说被狼叼去了,那有几两肉吃啊!”
那掌柜想想,又道:
“当然也难说,也许有的人家生了养不起,又不忍心自己弄死,就丢到山里喂了野兽也说不定。不过这种的人家自是不会到处嚷嚷了。”
那中年男子听着店家的话,似乎有点忧心,但似乎很快就想通了般,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来。随后结了帐,道过谢便向店家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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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华山一条道,沿着山路一路向上,到半山腰有一处台子,再往上走个几步就能看到江湖有名的五岳剑派之一,华山派的大门。若是不进这门,继续向上,再走几个时辰,就能到传说中的华山论剑之巅。
说是如此,也不过传说而已,真实性有几分还是待考——不然谁能解释一下为啥打个架还要千辛万苦的爬个山,难道大侠们都精神空虚心理寂寞不这样就体现不出大侠风范么?当然还有可能美好的景色有益于实力的超常发挥——可是大侠们对着华山日出论剑?这到底是打架还是在做广播体操……
嗯,当然也有最后一个可能,身为大侠,玩,就一定要玩大的。论剑嘛,自然点到为止,不可误伤。只不过你输了?不好意思,三二一,好了你可以跳了,不跳?不跳你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说你在华山论过剑还输了!
……咳,好吧,码字又寂寞了……现在言归正传。
虽然话说是华山自古一条道,这中年人却是压根没往这正道上走。
明明没有路的地方,却见这位七拐八拐,就找到一条路来,有时甚至直接跃石而上,一人高的石台,这中年人手里还提着大包的药和熟食,也没看清怎么的,轻轻一跳,人已经稳稳站在了那一个成年人只刚刚好放下两只脚的地方上,然后再一闪身,又不见了。
就这么一路连走带跳的,竟然完全没有走上过常人走的那条华山道,就已经停在了一座茅草屋前。屋子所在的,算是一块不小的平地,房屋的周围,一圈矮木丛形成一个不怎么规则的天然栅栏。屋后靠山,屋前视野开阔,冬暖夏凉,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好地方——只不过你得忽略一点……这屋子附近没路。
没路的意思……就是没路。崎岖小道,陡峭石阶,不说普通人,哪怕是让一个最老练的猎户通过的路也好——没有,一条也没有。
中年人走进小院中,气息一点也不乱,只是很轻松的拍拍衣服上沾到的碎叶,手里的药和食物经过这上上下下的折腾,竟然还都完好无损。
推了茅屋破旧的老木门进去——木门似乎已经使用很久,发出轻轻的咿呀声。房间当中并没点灯,尽管是白天也有点昏暗。房间里面还弥散着淡淡的血腥。
那中年人看看躺在床上仍未醒来的孩子,叹了口气,把东西放到桌上,轻轻在床边坐下来。
比起昨天捡到她的时候,如今已经算好了很多,说实话,荒废大半生,如今已到不惑之年,本以为已经对一切淡然以对,却突然看到这么一个孩子悄无声息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倒在自家院子外的灌木丛里面,还是让他着实吓了一跳。
当时那孩子一身的血,身上的伤口简直像受了极刑般密密麻麻,血在他家门外渗了一大片,不知道浸到地里多深,扫了几遍都扫不掉。单是这些小伤还好说,可是等他把那孩子拎起来以后,却又倒抽一口冷气——那孩子前面还有一道极长的伤口,从右肩拉到左腹,连肉都翻卷出来,要是再深一点那可立时就要肠子肚子都流出来了。
若是就此死了,他便找个地方将这孩子埋了,可那孩子却偏偏吊着一口气死死在阎王殿门口挣扎。
那场面真的太过惨烈。
中年人想着,皱眉看着面前的孩子——身上比较细小的伤口已经结痂,稍微深点的伤口,也在之前救急的一点点草药下止住了血,小孩子的恢复能力比人一般认为的其实还要强一点,再过几年,说不定连痕迹也会完全消去。
中年人的眉头舒展了一点。
只是……那最厉害的一道伤口仍然还丝丝的渗着血。
中年人眉头又锁了起来,提了桌上的药包起身到屋外去,点起平常用来煮食的小灶将那些药按照方子熬上。然后又在院子中晾衣服的绳子上拿了昨天就洗净,现在基本晒干的软布,汲了桶里用来喝的一些冰凉的泉水,回到屋里去,布子在手里捂到不那么冰凉刺骨,才拿来继续昨天未完成的浩大工程——给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清理伤口。
昨天算一天,今天再一天,应该按照经验来看,最迟这孩子明天也应该醒来了。
只希望她在这之前,不要发烧便好。
中年人看看那孩子似乎对伤痛毫无知觉的小脸,叹了口气:
“想我风清扬独居多年,本以为就此了结一生,没想到……哎,罢了罢了,要是你活下来的话,那我们也真算是有缘了。”
当然,这些话,那孩子是一丁一点也听不见的。
不过反正他这番话,本来也就不是要说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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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小孩子的生命力真的强悍,又或许是她真的命不该绝。一路挣扎一路折腾,大半夜伤口感染整个人都发烧起来摸上去都有点烫手——可就这样,谁也想不到,第三天,这孩子竟然睁开了眼。
烧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下去,最厉害的伤口也已经开始结痂了。
一个样子很奇怪的生物——这就是她一睁开眼看到的东西。
靠双腿站立,没有自己的皮毛,却裹着奇怪的东西,头上的毛长的特别长,怎么看都不相能保暖的样子,反倒十分阻碍行动……十分像是别的狼所说的人类。
她双瞳一眨不眨的瞪着面前的家伙,虽然不懂如何用表情来表达困惑,但心里却是完全不懂面前的生物想要用自己的叫声表达什么。也许是喜悦?又或者是激动?她只能分辨这些最基本而鲜明的情绪,而至于更复杂的,她就无法从这个连她自己都没直接接触过的基本陌生的动物身上分析出来了。
面对对方伸过来的手臂,她喉咙里面开始低声滚动威胁的低吼——声音低微不可闻,大概只有狼能够分辨。
然后在对方接触她的一瞬间,她无预兆的猛一张口,毫不留力的狠狠咬在对方的手腕上。
随着在她口中弥散开来的血腥味道,还有对方腕骨裂开的嘎啦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