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涯》杯中有神

8、山中何事

　　要是有李轻酒这种脸皮，那这个人是没有什么不会成功的！

　　白刃啧啧感叹。

　　他们已然在这山中小寺住了三天。

　　这三天里，李轻酒缠上了苦海，不在乎苦海结了霜寒的脸，不在乎他视他为空气的态度，不在乎他偶尔讥诮的嘲讽，李轻酒的眼神里，竟然神奇般的拥有了一种类似孩童般不屈服的天真与执着。

　　苦修的僧人向来醒得早，尤其是这夜里下雪的时候，会醒的更早些，毕竟第二日满院积雪总得有人勤快的洒扫干净。

　　不出意外的，昨夜又下了场雪，苦海早早起床，去平日里放扫帚的地方拿扫帚时，发现扫帚没了，苦海默不作声得，又去库房里拿了另一把扫帚，等他走到院子里时，院中雪花已被清理了一半。

　　李轻酒弯着腰扫雪，他扫的很认真，很干净，天刚蒙蒙亮，苦海看着李轻酒的背影，转了个身子，打算从另一头继续开始扫。

　　李轻酒听到了苦海的脚步声，马上拿着扫帚跑到苦海身边，含着甜滋滋的笑意兴奋的冲着苦海打了个招呼，“早上好，院子我马上就扫完啦。”

　　苦海没有回答他，他的目光放在了李轻酒的手上。

　　这双手，骨肉纤美，莹白的皮肤上不见一丝粗糙乌黑之色，甚至指甲盖都长得恰到好处的圆润，是一双难得一见的美丽的手，光是看着就令人忍不住去遐想这双手的柔软，事实上也确实柔软，掌心甚至没有一丝练武的痕迹。

　　李轻酒注意到了苦海的眼神，却误以为苦海在看他手里的扫帚，笑着补充道:“昨夜下了雪，我醒的早，没事干出来扫扫院子。”

　　苦海难得没有忽视李轻酒，甚至尚算正常的回了一句冷淡的“嗯，挺勤快。”

　　李轻酒笑弯了眉眼，苦海却视若无睹，背过身去继续扫雪。

　　……

　　晨课的时候，苦海坐在一间禅房里打坐，对着佛祖诵读着经文，李轻酒不去打扰他，他站在房外的一棵枯树下，抱臂而立，眼里含着春风般温暖的笑意，看着苦海。

　　常常说，倾听佛经令人心静，万般思绪烦闷在一声声的诵经中，尽数化尽，李轻酒此时便是此心安好，颇觉自在。

　　可是李轻酒啊李轻酒，你是因为佛经而心静，还是因为诵经的那个人而心静呢，答案自不必言明。

　　……

　　苦海在厨房里煎药，李轻酒就在一旁熬粥，他从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早上开始，就很自然的接过了早饭的任务，美名其曰，大师早上又要煎药又要做饭这也太辛苦了，我不像白刃这种吃白食不干活说话还粗俗浅薄的，嗯，此人还顺手拉踩了一把白刃。

　　白刃的毒苦海果然能解，苦海少时便对医书颇感兴趣，且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还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药王谷神医赵松阳那里求学过三年，苦海饱览群书，很少有他没有听过的毒，即便是没有听了……他也敢大着胆子开方一治。

　　不算很大的小厨房空气里弥漫着药罐子散发出来草药的苦香，不同种药草混杂在一起混合成了特殊的味道，等药煎好了，苦海把满满的一碗药汁盛出来时，李轻酒的粥也熬好了，灶台下的火苗，熊熊燃烧的热烈，掀开锅盖后的满满一锅粥，透着甜滋滋，李轻酒出锅后，又往里面放了一勺白糖，更加香甜可口。

　　梨花就卧在灶台边，在暖洋洋的灶台上舒服的打着盹，李轻酒揭开锅时，他突然惊醒一样，在灶台边喵喵叫唤着，李轻酒□□了一把它油光水滑的皮毛。

　　吃早饭的时候，白刃好巧不巧正好赶巧醒了，他看着自己眼前黑乎乎的药汁，捏着鼻子痛苦的一饮而尽，赶紧从凳子上跳起来跑到锅旁边给自己舀了一大勺粥，再普通不过的粳米粥，白刃吃的甚是香甜，喝了一碗又一碗。

　　他还想去盛第四碗粥的时候，李轻酒快他一步，慢条斯理的走到锅边，拿了一个新的碗，盛了满满当当的一碗，亲手递到了苦海旁边，浅笑着道:“再喝一碗吧。”

　　滚烫的粥盛在白瓷的碗中，碗壁被这热气传染，也是热的，李轻酒柔软的手捧着碗，指尖处被烫出了一层浅浅的薄红。

　　苦海看了一眼他的手，没有拒绝，沉默着接受了。

　　他沉默着喝着粥，仿佛眼里只有眼前的热粥，一口接一口，饭桌上另一边的李轻酒仿佛没有什么胃口，只慢慢得啜着热粥，他两不说话，白刃也不不知道该说什么，饭桌上渐渐只能听到白刃时不时去盛粥时的走动，和他喝粥时略微大的声音。

　　差不多吃完了的时候，白刃问到:“中午又吃什么素？”

　　没人理他。

　　苦海有苦海自己的事，漫无边际岁月里日复一日的修行，不过他在修行前先把碗筷收走，拿去厨房里洗了。

　　等苦海一走，白刃就趴在了餐桌上，耷拉着眉目，没精打采的对李轻酒抱怨道:“嘴里要淡出鸟来了，我现在看梨花碗里的鱼都忍不住想偷吃。”

　　李轻酒平淡的嗯了一声。

　　白刃不依不挠的继续说道:“每天吃这些，感觉在虐待病人了。”

　　“嗯？”李轻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也没少吃，一个人吃的加起来比两个人都多。”

　　“我病弱，吃点怎么了？你他娘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李轻酒，你是不是在嘲讽我……吃的又不是你家大米，大师都没有说什么，你急什么？”

　　“你知不知道能吃是福气，是身体好的证明。”

　　白刃骂骂咧咧的声音一声接一声，李轻酒尽数收下，他回了一句“你又身体好上了，不病弱了？”便转身出了门，进了山里。

　　上午的时候，是近日来苦海难得感觉清净的时候，身边少了一个时不时就凑上来的人，偏偏每次他都笑意满满，赶也不是，躲也不是。

　　今日倒是清净了，可是无边的清净中，苦海竟然难得生出来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寂寞。

　　……

　　肉香味从锅中传来的时候，吸引来了两只馋猫，一只是正经的猫梨花，一只是欠打的猫猫祟祟走着的白刃。

　　白刃怎么说也是著名杀手，藏匿手法也是一等一的高明，他屏住气息，无声无息得溜进厨房，可是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闻到那股热气腾腾的香味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李轻酒就是这个时候听到了白刃的到来。

　　李轻酒的耳朵轻轻耸动，手中的筷子原本正在锅里试味，正欲放入口中尝尝咸淡，直接转了方向——一根筷子擦着白刃的颊边险险掠过，落在了地上。

　　李轻酒走到白刃旁边，捡起掉在地上的筷子，从厨房的架子上取下块布巾，麻利的擦干净了落地的筷子。

　　白刃依然愣在原地，刚才李轻酒那一射，是带着明目张胆的杀气的，往日里他们也常常有这样子迸发出一瞬间的杀气，彼此锋芒毕露对峙的情况。

　　白刃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发愣，只是刚才，他面对李轻酒的攻击，竟然毫无躲开还手的能力……如今不仅丹田内力空空，似乎独属于杀手的敏感力也下降了。

　　千丝万缕销魂毒……毒入肺腑时，他失去了内力，解毒时，他又一次失去了内力。

　　苦海解毒时，透露了很多千丝万缕销魂毒不为大多数人知道的信息，此毒如果是普通人中了，那什么事都没有，该吃吃，该喝喝，照活无误，但是如果是武林高手中了，那就赶紧准备后事吧，越高的人暴毙的速度越快。

　　究其根本原因，是因为动用内功时便会牵动体内神经里的毒素，如果没有内功，当然也就没事了，中了此毒时，格外损耗内力，但是解毒时，也是一致，先用药暂时封住体内内力，再扎针逼出毒素。

　　中了此毒的白刃，就得辛苦当一段时间没有内力的“武林废人”了。

　　他待在原地不动弹，李轻酒主动端着碗走向了他，筷子夹出一块炖的恰到好处的山鸡肉，光看光滑的色泽便是令人胃口大开。

　　“尝尝？”

　　白刃下意识张开了嘴，他刺痛的叫了一声，“我草，好烫，你又害我！”

　　刚刚从热锅里端出来的饭菜确实烫嘴巴，白刃吹都没吹，便放进了嘴里，猝不及防被烫了个狗吃屎。

　　李轻酒发出来了得意的笑声。

　　“白刃，你也太馋了吧。”

　　白刃捂着嘴，赶紧咽下去，但是胃里一顿回甘，便顾不上回嘴李轻酒，他终于沾了荤腥，香的找不着了东南西北，但是能找到那碗肉，从李轻酒手里夺过了碗——开炫！

　　等一碗混着山鸡肉，土豆，粉条，豆角的饭彻底下肚了，白刃的味蕾勉强得到了一点点知足，走到锅边不客气的盛第二碗时，才得了空问李轻酒:“你鸡从哪抓来的？”

　　“山上。”李轻酒慢条斯理走向锅边，等白刃盛完了，拿了个盆把这炖的肉菜悉数装进了盆中。

　　白刃看他盆中放的满满当当，奇怪的问道:“我们两个吃这么多，能吃完吗？”

　　“不知道大师吃不吃，先做了这么多。”

　　“你脑子塞大粪了？出家人怎么可能吃肉，出家人要是吃肉了，鸭子就没有屁股了！”

　　“他十年前吃的。”

　　“什……什么？！”

　　白刃碗里的一块鸡肉掉了下来。

　　“而且十年前，他还有头发的。”李轻酒又扔出一记重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