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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青山依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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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天的正午时分,冬天的正午,明媚的阳光终于照彻了人间,在这个暖融融的时间点,李轻酒背着白刃,真的是准准好的走到了目的地。
这里却不在山顶,反而藏在了半山腰处的一个平台里。
寺庙不大,却并不是想象中的破落,门外植着两棵大树,只是冬日枝丫落尽,是剩积雪,一时也不知这是什么树,门前甚至没有积雪,看来早早就有人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总体而言,这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小庙。
李轻酒看着这寺庙的木门,一时竟有些呆住,白刃猝不及防的从他身上摔了下去,他想骂李轻酒,却见李轻酒径直走向小门那里,手起落下,敲响了木门。
哐哐哐——
不像敲门,更像砸门。
这声音让白刃有点呆住了,心想李轻酒是不是有点没礼貌,再心急也不至于如此吧,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担心自己……这让白刃一时感动的情不自禁心里流下两条宽泪。
这小庙不大,加之李轻酒砸门的声音又大,很快就惊扰了里面的一人一猫,苦海此时正从院子里挑着水往厨房送,院子里的一只狸花猫在他早晨扫好的雪堆里不停扑腾玩闹。
年轻的僧人稳重得放下了肩上的担子,看着“梨花”走向院门,他也跟了过去,慢条斯理得拉开了院门。
他拉开门的时候,李轻酒依然准备敲门的手还没有落下,两人刚好四目相对,一线阳光透过门缝照在了苦海半边脸上,他身量颇高,面容格外英俊且显年轻,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气度颇为不凡,普通的僧衣反而衬得他更家像一名脱俗出尘的大师,阳光似为他镀了层金身,只是眼神里始终有着融化不了的寒冰。
李轻酒呆呆的瞧他,此时苦海又完全拉开了院门,院门下,伸出来的枯树压雪,僧袍和尚闪耀着慈悲的光芒,画面仿佛一张静止的水墨画,李轻酒敛了敛心神,只听他笑着朗声道:“苦海大师,你好!”
苦海冷漠的眼神看着李轻酒,压低了声音,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了句认真的话:“我不好,苦修不能好。”
说完就准备把门拉上。
一旁的白刃听到苦海这个对话,忍不住撇了撇嘴,怎么有人和李轻酒一样说话这么欠?
但是李轻酒却丝毫不被他冷淡的态度影响,带着笑意说道:“久闻君美名,平素孤直,青山不改,今日得偿一见,在下心神隐动。”
他的手覆在了苦海手上,冰凉的手,哪怕是掌心都没有一丝温度,不容拒绝的抓紧了苦海的手,在苦海皱眉前,甚至小拇指轻轻挠了挠苦海的手背。
李轻酒用祈求般的语气说道:“大师,求你了,行行好,帮帮忙,外面那个人快死了,您就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苦海轻描淡写得看了一眼李轻酒握住的他的手,眼神又居高临下得回到李轻酒身上,眼里没有丝毫动容,现在是一天最热的时候,李轻酒却从这个眼神里看出了太多的寒意,他竟感觉后背有些生凉,多久……没有这种感受了啊。
一般来说,像李轻酒这种人,他长得好看,愿意放下身段说点甜甜的话时,再不客气的人一般也会忍不住礼让三分,但是苦海的心却是金刚所铸,硬的很。
“贫僧没有这个本事,施主另找他人吧。”苦海淡淡回道,他看也没用看白刃,就要挣脱李轻酒的手。
李轻酒却攥的很紧,不容拒绝,圆润的指甲在苦海的皮肉上留下圆圆的指痕,盯着苦海的眼睛,李轻酒笑了,说道:“你让我去找谁?只杀人从不救人的鬼手贺阳还是魔教护法师从毒圣的师红青,亦或是只治残废的毒医,不残治完了也给他整成个残废了……”
李轻酒大点兵一样的说了好些江湖上的医师或者说毒医,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魔道上的人物,被正道人所不耻,白刃,刚刚害死了魔教护法……哪个道上人物敢去救他?
末了李轻酒说道:“您知道,正道人更不会去治他,所以如今,我们只能来求您了。”
苦海看着李轻酒的眼睛默然了一时,终于抬眼看向了白刃,他问了一个李轻酒都没有问过的问题:“你的毒,谁下的?”
白刃突然被提,猝不及防,模棱两可的回道:“应该算是正道人士吧。”
苦海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眼看苦海又要拉上门,李轻酒拔高了声音,冲着白刃喊道:“白刃,你快说实话。”
白刃叹了口气,坦诚道:“温若兰下的。”
苦海突然放下了搁在木门上的手,他放下来的时候李轻酒的手还不舍的握着他的手。
李轻酒的目光随着苦海的目光一起汇聚到了两人还尚且交织在一起的手,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放了下来,抬起眼眸,对着苦海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苦海没有理他,往院中厢房那里走去。
白刃忙不迭的站起来跟在李轻酒和苦海的身后往院中走去。
那只叫梨花的猫咪在他们脚边喵喵叫着,似乎是欢迎远方来客的意思。
后院里恰好有两间厢房,院子不大,很快就走到了,苦海把他们送到了院子里,就不愿多言,正欲离去,白刃却讨嫌的开口和苦海讲话了。
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大白嗓扯着声音说道:“大师,你是不是和温若兰有仇啊?”
苦海回道:“何出此言?”
“没仇你干嘛听到她的名字就立刻决定救我啊,她家谁欠下你的债了,大师等我好了,就去给你报仇。”
“施主猜错了,她们家并没有任何人欠贫僧,事实上贫僧并不认识她。”苦海捻着手里的佛珠,慢条斯理的回道。
“那……您为什么救我?”未知的理由让白刃声音里多了迷茫。
苦海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唇角,虽然是回复着白刃,却是看着李轻酒说道:“大概是你说了实话吧。”
苦海的回答令白刃摸不着头脑,他还在思考苦海话里的深意时,没有注意到苦海一直看着李轻酒,李轻酒不卑不亢的回视着他的目光。
苦海意味不明道:“你让别人说实话,李轻酒,你又什么时候说过实话。”
李轻酒正要说点什么,对上苦海的目光,突然发现,此时天气原因,阳光又没了,李轻酒突然看清楚了苦海眼底的阴鸷,他心头一跳,一时无言,苦海已经走了。
苦海走到门口,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说了句:“这里欠贫僧债的只有李轻酒一人。”
苦海走了,梨花却没走,他不怕生人,更不怕冷,在李轻酒的裤腿边绕来绕去,不断喵喵叫,多次试图在他脚上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能把自己稳妥的放上去,但未果。
李轻酒主动的把它抱进了怀里,摸着它绸缎般的皮毛,又去挠梨花的脸颊下巴,看它舒服的哼哼,李轻酒轻声道:“好久不见,梨花。”
声音中是万般珍重。
“你们认识?”李轻酒声音虽小,但是逃不过白刃的耳朵。
李轻酒的笑容里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道:“十年前认识。”
“那你和苦海大师……”
李轻酒点了点头,道:“亦是旧识。”
刚才苦海那句话,就让白刃意识到他们应该早有过往联系,如今从李轻酒嘴里亲口听到,却还是让白刃大惊,李轻酒的过往,真是神秘。
十年似乎是个特殊的词,往往很多错过,飘零,又重逢的空白期里都是十年,身在江湖,是不是说的上一句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李轻酒抱着猫,靠在栏下,心想,拿到的地图没有任何问题,这条路他果然没有走错。
*
午饭三人是在一起吃的,只有素食没有荤腥,李轻酒主动提到白刃中了千丝万缕销魂毒,问苦海有没有办法,苦海眉头都不皱,似乎并不把这个毒瞧在眼里,他点了点头,表示能治。
吃完饭了李轻酒就打发白刃自己滚回厢房去,他要留下来找故人叙旧,白刃知情识趣的撒腿走了,还欠抽的把梨花也抱走了,可惜猫并不想跟他走,一直在他怀里尖叫,白刃手上被狠狠挠了几道。
碍事的人一走,李轻酒就不要脸的缠在了苦海身上,他说话故意似的,压得又低又轻又软,虽然懒洋洋但是又藏了小勾子,但他这般却未有狐媚风尘之意,只觉纯然天性,只不过是在撒娇罢了。
李轻酒道:“三哥,我不是故意不讲实话,也不是故意没来看你,我常常想你。”
他说话时眉目流转,眼神明亮,且最是真诚,似秋波流动,这是李轻酒平日里绝不会有的神采,真诚的奕奕神采。
苦海出家前排行老三,他听着李轻酒亲昵的称呼,面上却未有波动起伏,神色间冷冷,只道:“李轻酒,你能从我身上下来吗?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贫僧现在也只是出家人,世间诸多联系尽断,只愿青灯古佛,苦修一生。”
李轻酒被这冷漠的言语拒绝了也不伤心,依然笑着主动和苦海搭话:“别人清修是静心养性,你呢,大师?怎么脾气还不如从前了。”
苦海只是微微一笑,堪称是彬彬有礼的回道:“施主不妨猜猜?”
“不会是在孵化心里的阴暗吧。”李轻酒不动声色的回道,同时观察着苦海的表情。
苦海把李轻酒从身上扯了下来,冷呵了一声,道:“施主这么讲很有趣。”
李轻酒撑着桌子站着,思考着苦海话里的深意,听着苦海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记得洗碗。”
李轻酒:“......”
李轻酒倒也听话,真的去洗了碗,他洗的时候突然控制不住微笑,难以抑制的笑出来了声,笑弯了腰。
等晚上在自己厢房待着,白刃走进来时,便见一个莫名微笑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李轻酒。
“你笑啥呢?能不能正常点,现在像个傻子。”白刃问道。
李轻酒慢悠悠的回了神,看向白刃,依然是笑盈盈,道:“没什么,见了故人,喜不自胜罢了。”
“喂,我问你,你今天那么着急的去那么着急的敲门,根本不是担心我的伤吧。”
“对啊。”
李轻酒反驳也不反驳,毫不掩饰的承认,白刃捂着破碎的心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道:“你是为了大师啊。”
李轻酒点了点头,笑意加深,那微笑,竟有几分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