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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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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响了起来,是白秀君给她打回来的电话。
“甜甜,怎么了?”
丛霁语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还没说到白青渊来接她,白秀君就着急地打断她的话:“给你爸爸打电话,没人接吗?”
“表哥已经接到我了,至于我爸,他还在学校,肯定没空。而且他要是知道了,又要说我几句。”丛霁语撇撇嘴,声音放低:“你们俩真是把我当成病人和学生来管。”
“你爸哪舍得说你重话。”
“怎么没有,上次我晚半小时回家而已,他连球赛都不看了,专门教训我。”
白女士不理她话里的撒娇意味,直接道:“教训你多吃了半碗饭?”
“我都说晚上要减肥,那不是故意惩罚我么。”
其实她声音没有很大,但车内空间有限,她在爸妈面前声线一贯要软上几度,一片安静中有些怪怪的。
丛霁语掐及时掉白女士叮嘱她以后要早点回的话,“知道了,我下次一定准时回家,那我先挂了,你值班也注意点身体。”
挂了电话,白青渊问:“把你送到学校去?这个点不会关门吧。”
“不会。”丛霁语声音变低,头也低得很。她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让一些事就此消失在每个人的记忆里。
“表妹在哪上学啊?”正在开车的男人开了口。
“临大。”
“那你肯定学习很好,还真不像白青渊,怪不得是表的。”他开了句玩笑话,停了几秒又扭头对着白青渊说,“哎,我怎么记得你上次带去玩的那个表妹也是临大的。”
一瞬间,丛霁语抓住皮质座椅的手指绷紧。
“乔故,你开车就开车,分心了一会儿出事了你负责啊。”白青渊打了乔故一拳,示意他噤声。
“不是,你忘了?她还对江逢……”
说到一半乔故停下来,像是又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识趣地闭上嘴巴。
丛霁语知道他这是把人和脸对上了。
距离那天已经过了快一个月,她刚刚自己都差点忘了,怎么这群人一个比一个记得清楚。
坐在副驾驶上又被提到名字的江逢的眼神漫不经心往左飘,他刚要出口让乔故别说了,余光瞥到后排的女孩子。
他们之间呈斜对角,不用太大的动作就能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和动作。
半分钟前还在软声软气对着妈妈撒娇的小姑娘似乎有点紧张,捧着手机眼睛却不在上面,一双黑瞳放空,维持着低头三十度的姿势一动不动,纯白色连衣裙的长度只盖到大腿根那儿。
视线移开,江逢想起第一次见到丛霁语的场景。
他半夜来了灵感不得已又熬了通宵,一首曲子编完窗外也大亮,扭两下脖子活动筋骨,他想出去找口水喝。
水没喝到,反倒抓住客厅里某个人,双腿绷直,脚尖微踮,略显紧张兮兮的动作和今天倒是如出一辙。
其实当时并没真的觉得丛霁语是什么小偷,因为白青渊提前告诉过江逢,他有个表妹可能明天会来。
只是碰巧江逢心情格外不错,故意安静好一会儿,等她寻找无果后才忽地开口说了那么一句话逗她。
不走心表白的那次也有趣。
几个朋友互相组的局,他在一片奉承中不得已唱了首歌,之后中间空了会儿场,有人过来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可不可以加个微信。
一贯的话术,江逢说没有,但有喜欢的人。
那戴红色发带的女生便识趣地离开,走之前还对她朋友说:“走吧,人家喜欢的人在这。”
外套穿到一半,江逢顿住,无声地笑了下。
他刚刚不是这么说的吧。
转头看向那女生指的,说他喜欢的人在的地方。
不太眼熟的眉眼轮廓,恰巧大屏变亮打来一束光,白色蕾丝打底外加了件天蓝色开衫,牛仔A字裙裹到膝盖,这下看清了,白青渊的小表妹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只看衣服,蓝色确实要比红色更符合他的审美。
也是这时候,江逢才发觉这包间只剩他们两个。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或者误会什么。
在想要不要张口解释,她起身过来,坐到他面前。
“她对你说了什么啊。”
连称呼也没有,一上来便让人意想不到,她像随便拉了个人就能开聊的性格。
江逢看她伸出左手放到下巴那里,食指和中指之间溢出一点脸颊肉。
“说想加我的联系方式。”
“那我可以加吗?”
极其大胆直白的语句和语气,若是忽略她紧握在身侧有些发颤的手,效果会更好。
江逢哼笑一声,抬起眼皮:“加了以后要做什么?”
她就微微扬头,说喜欢他要他做男朋友。
两个人的谈话一共不到五句,丛霁语每一句话都在江逢的意料之外。
他还没开口,一大堆人从外面哗啦一下全涌进来,被无意间撞破,刚刚胆子大得可以吹起一头牛的小姑娘立刻被打蔫,逃也似地消失在视线里。
不认识丛霁语和江逢的随便说两句玩笑话就过了,但在场更多的只认识其一,于是纷纷过来打听江大制作人又拒绝了谁。
为数不多认识丛霁语的,比如白青渊,让他们别瞎打听,说拒绝谁你们也不会有机会,三两句给人都打发走了。
等人都走了。
乔故拍了拍白青渊:“表妹真勇啊,就这么直愣愣表白了,才认识多少天。”
说着又转向江逢,咬牙切齿:“江老狗还是一如既往地招人。”
白青渊则是对他欲言又止。
江逢本来就要走,起身说:“还没来得及叮嘱她要好好学习,你们就来了。”
言外之意是,没打她的主意。
乔故啧啧两声:“我靠,你不是吧,我要是表妹,听到你这话一秒钟就下头。”
之后不知怎么,和白青渊又聊到这事。
白青渊说:“印象里霁语一直比较乖,姑姑是医生,姑父是校长……”
闻言,江逢挑了挑眉毛。
乖吗?
确实乖,不然怎么会手抖。
但他猜,其实应该不怎么乖。
不过最后江逢没说别的。
白青渊说她上学早,今年过了生日就十九岁。
那就是才十八岁。
怪不得家里会有门禁。
江逢没觉得稀奇。
因着她有一种未经世事,不细看便展露天真的清澈,眼神直愣愣往人心里撞。
似乎让人真的会有一瞬间相信她口中的喜欢。
开到加油站停下来,乔故打着双闪左拐,说绕了远路车子没油要让白青渊给自己付油钱。
白青渊又捶一拳,接着和乔故俩人似吵非吵地轮流下了车,没有了发动机作配乐,车子里边静到可以听到蝉鸣。
又剩他们两个。
对于那晚的唐突,丛霁语想解释点什么,但总觉得开口便会心虚,她盯着早已锁屏的手机,发丝忽而被吹到眼角挡住视线。
撇开去看,江逢轻摔车门,留下她自己。
夏夜中,隔着不真切的车窗望,被自然照明灯拖出的高大身影显出几分适宜的孤寂。
刚刚还活跃的思维被叫了停,丛霁语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没必要。
相比之下,江逢似乎是当那天她的表白从没发生过,就像误入幻境的仓皇一梦,对话,人以及身处何方,都是不必让人挂足的。
表哥说他事玩音乐的,很会编曲子,认识不少娱乐圈里的人。
况且那天也不止自己说喜欢他,他应该见多了像她这样无厘头又莫名其妙的人。
她又没什么特别的。
放到腿上的手机亮到眼前,有电话打了进来。
丛霁语喂了声。
对面好半天没应声。
丛霁语又喂了声,“你是?”
终于有人的声音,发音破碎的一句话:“你高中的副班长。”
……
连名字都不想喊,丛霁语问有事吗。
“今天的事,你是不是应该跟我道个歉。”
王高谭支支吾吾又理所当然的语气和发言简直要把她逗笑了。
“我?给你道歉?”
丛霁语心里奇怪自己上辈子造的哪门子孽被他喜欢上,深呼吸了下,车内的空气都变稀薄,她转身下了车。
那边还在催:“丛霁语,你听到了吗?”
丛霁语也没急着挂,反而说:“行,对不起,可以了吗?”
她声线本就偏甜,好好说话时听起来这样好脾气,王高谭像是发现还有机会再一次表白。
“其实我也没有真的生气,你如果很困的话可以告诉我……”
“王高谭。”
懒得再听他讲一些乱七八糟的废话,丛霁语叫停。
上学那会儿他表白第一次,分班没多久,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周,对于班上的同学,她连人脸都对不上。所以只觉得很离谱,完全没对王高谭那张问她能不能做他女朋友的纸条在意。
然后第二天,同桌塞给她一叠书签,说是副班长要给她的,边说边八卦道:“你们俩什么情况。”
当时对着那堆五颜六色的书签,丛霁语皱眉看了很久。
丛霁语不知道纸条署名上的王高谭长什么样,但她已经开始讨厌这个人了。
莫名其妙就说喜欢她,还故意让同桌给她一些东西让别人误会他们之间有点什么。
越想越生气,连王高谭到底是谁都不愿意知道,干脆一股脑全扔到垃圾桶里。
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他说清楚,是因为她以为自己拒绝的意思足够明显,他便也会识相地绕她远远的。
结果都毕业两年了,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我道歉了,所以你可以别再找我了吗?第一次就说得很清楚了,但我不知道你今天那出而且现在给我打电话又是什么意思,是我不想理你的反应不够明显,还是你要我在KTV里,在一大堆人面前让你丢人?”
一连串说完,丛霁语闭了闭眼,平息呼吸,暗念这种人不值得分给他生气的情绪。
不知道懵了还是真的没想到,王高谭又安静了。
把手机移开,她打算挂断。
然而下一秒,通话没结束,有些凄厉的男声从扩音器传出:“丛霁语!你到底要钓我到什么时候!”
四周空旷,仿佛成四倍音量,大到丛霁语身子僵了下。
她眼花,按到了免提键。
下意识抬头,视线里没人,可以继续发泄。
“大哥谁钓你了?”反正没事,她决定好好和他掰扯掰扯。
“你说出来,我以后好不让别人再误会。”
王高谭便语气激昂地提到高中有次聚会,真心话问到她的理想型,她说要一米八三。
“所以呢?”
“班里三十二个男生,只有我是一米八三。”
天呐,这强盗逻辑。
丛霁语很想告诉王高谭白青渊也一八三,照他这样说,原来她喜欢他表哥啊。
吵架也会上头,丛霁语直接说出来了。
那边继续不甘示弱:“还有,你上课总是偷看我,可我明明坐在你后面,不要说是为了看墙上的表。
丛霁语说你凭什么不让我看表?
王高谭的座位常年在最后一排,钟表就挂在他头顶,她能怎么办?
除此之外,她这人经常捧场地用视线追随每一个被老师提问的同学,指不定哪天会碰巧飘过他。
她还以为他能说出来点什么,结果全是过于无聊和幼稚的想法。
丛霁语冷笑一声:“而且我有男朋友了,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谈不到恋爱啊?”
攻击力逐渐变强。
“是你手机屏保那个人?”
之前和关歌依玩无关痛痒的小游戏,她的屏保被换成了当下某个男星。
王高谭连这个都能注意到,丛霁语不自主皱眉。不过反正自己也不吃亏,她信誓旦旦地说对。
“丛霁语你,”仿佛终于被戳中要害,王高谭迟疑了,但依旧嘴硬:“我不信。”
“好啊,那你等着,等他从洗手间出来。”
丛霁语一口应下,她早想到他不信,准备让白青渊象征性地说几句话来呛住他。
抱着让对方吃瘪且自己马上就要摆脱这个烦人精的愉快心情,她忍不住眯起眼角,视线略微从眼前那片地面离开。
方才太投入,这会儿丛霁语才发现自己绕着车子转了一整圈,现在正站在另一侧的位置。
好像又眼花了,怎么看到车子里有人。
眼前光影忽地开始变幻。
淌了层月光的银色汽车,还发愣的少女被带着到那扇车窗前,微微探着身子,坐在副驾驶的男人侧身,指骨攀上裙子的棉麻布料,他扶住她以免碰到哪里,另一只手抓住她那截细白手腕。
睫毛似黑色羽翼盖在他狭长眼尾,一股香草混合茶叶的味道,鱼际肌那里的薄茧硌到她的皮肤。
嘴巴张开,他好像在说什么,唇瓣那里泛着水光的红。
他整个人都极具侵略性地霸占着她的五感。
丛霁语感觉那几根手指温度过高,像在烫她。
脖颈往后那片,延伸往上,是与她皮肤原本颜色相差过大的红。
丛霁语的选择性失聪忽而又消失。
在她略显呆滞的注视下,江逢出声,慢条斯理道:“她男朋友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