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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前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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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薄雾散开,明亮清冷的月亮挂在空中,像灯笼一般。
花树那时候还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头上扎着双马尾,脸上的皮肤稚嫩,眉目还没张开,大大的眼睛盛满着单纯可爱,迈着小步子,仰头看着前面烟雾缭绕的赌场。
她目光盯着前面,像没有聚焦一样,,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眼神突然有了光亮,迎了上去,脆生生的声音,“爸爸,爸爸。”
花民正在皱着眉,低头看桌子上的牌,听到声音也没回头,直到有个柔软的家抱住了他的手臂,摇晃着,“爸爸,妈妈让我喊你回家,我们回家吧,我还没吃晚餐,饿了。”
周围的人掀开一阵巨大的喊声,“哟哟哟哟,又是你赢了。”
他们对着花民说。
花名红着眼睛,继续下赌注,花树继续拽着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他一下用力推开,把轻得像布偶娃娃的花树推到,她的手擦着粗糙的地面,手掌出血,小小的她还不懂得控制好情绪,一下哇哇的大哭,在喧闹的赌场里,这个声音毫无任何人在意。旁边有个穿着貂皮摸着大红唇的阿姨扶起她,帮她拍拍手里的灰尘,“孩子你回家吧,你爸爸不会回去的。”
花树不管,她起来后继续盯着赌上瘾的花名,疯狂地拍着他的手,声音很急促,“爸爸,我摔跤了,我们回家吧,求求你了,妈妈还在外面等着。”
花名刚刚输了一场,心情正烦躁着,见她还在拉着他,更加不爽,他更用力地甩着她的手。
花树的头直接碰到了水泥地板上,她抬头看他,他正瞪着眼睛,紧皱着眉,吼着她,“滚出去,别烦老子,你一来我就输。”
花树更加大声哭出来,花名迈了几个大步,冲上去扇了她几个巴掌,“在哭我打死你,晦气!赶紧出去,别坏我运气,扫把星。”
花树咬着唇,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噙着泪,吓得哭不出声,她看着他又回头坐在赌桌上,吆喝着下注。
骰子的声音清脆又刺耳,人声鼎沸中,人群里的他站在她的前面,她倒在地板上,由下往上看,他糟乱的头发立起来,眼里尽是红色的疯狂。里面很热、很闷,小小的她喘不上来气,有些快要窒息了。
她慢慢爬起来,转头从赌场里出来,母亲陈珍珠在赌场门口吹着冷风坐下,见她一个人出来,也不惊讶。站起来,握着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花树皱起脸来,“可是爸爸还没回家。”
陈珍珠脸上划过一丝恨意,有些咬牙切齿,“那个垃圾管不了他。”
“妈妈。”花树的声音紧张起来,她不喜欢别人说他。
陈珍珠脸色缓了下来,蹲下来捏捏她的小脸蛋,“好,我们去买冰淇淋吃。”
她发现花树的小手里有摔伤的伤痕,她皱眉紧张地说,“你爸他推了你?”
花树看着她的脸色,缓慢地摇了摇头,“没有,是我自己摔的,不是爸爸。”
陈珍珠心疼地看了几眼,摸了摸她的手心,“回去上药。”
花树摇着腿,吃着冰淇淋,陈珍珠蹲下来拿着棉签往她的手心抹着碘酒。涂完后,陈珍珠摸了摸她的发尾,小心翼翼地问,“我和你爸分开后,你要和我走吗?”
花树的小脑袋还处理不了这样复杂的问题,声音软糯,“为什么会分开?是不住在一起了吗?”
陈珍珠垂下她的睫毛和她解释,“是不住在一起了,你跟妈妈之后,会和妈妈住在一起,爸爸有时候会来看你。”
花树摇摇头,声调起来,“不要,我要爸爸妈妈住在一起,我们是一家人不能分开。”
陈珍珠苦涩地笑笑,把她抱起来放在她的腿上,摇了摇,“我和你爸过不下去了,必须要分开,他把我们的房子拿去作抵押,拿着钱去赌博,家里的积蓄快被他败光了。”
花树歪着头,呆呆地看着母亲,“妈妈,我听不懂。”
陈珍珠笑笑,用额头贴着花树的额头,轻轻地说,“听不懂也没关系,妈妈会带你走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花树的小脸一下笑起来,亲亲妈妈的侧脸,咯咯咯地笑,陈珍珠也跟着笑起来。花树从她的怀里挣出来,从房间里拿出好久没拉的小提琴,拉了一首的曲子,悠远的调调,飘在空中,陈珍珠欣慰地看着面前娇小的女儿。
凌晨的时间,花名终于回到了家。
陈珍珠抱着花树入睡,花名一下扯开她们的被子,开了灯。陈珍珠眯着眼睛慢慢起来,花名把桌子和抽屉都搜刮了一遍,东西被摔得七零八落。
花树也醒了,陈珍珠让她进厕所里,然后锁门。
花树虽然看不到外面什么情况,但是能听见他们激烈地吵架和东西砸下来的声音。
花名摔了一个玻璃杯在陈珍珠面前,尖锐的碎渣立刻溅到她的腿边,他吼着,“你把银行卡放在哪里了?”
陈珍珠红着眼,“你还要拿我的钱去赌?家里都快被你败光了,就算为了女儿,你也收手吧。”
花名“呸”了一声,眼里都是癫狂的颜色,继续大声地喊,“我踏马就是为了女儿,我们这点工资能供女儿走音乐道路吗?她的天赋这样好,老师都说她万里挑一才出这样一个天才,但我们就是没有钱给她上补习班。我只差一点点钱,就差一点我就能翻身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带上女儿过好日子了。”
陈珍珠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张着嘴巴,“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花名把桌子推到在第,“轰隆”的一声,“快点给我银行卡,抽屉不见是吧,是不是在你身上。”
他把手伸向她身体,陈珍珠拼命挣扎,推搡着他,“我身上没有卡,我的钱你也想都不要想。”
厕所里面的花树疯狂敲门,“妈妈,妈妈。”
陈珍珠挣扎力气太大,他狠狠扇了她一个巴掌,陈珍珠立刻扇了回去,“你居然打我?”
花名搜了搜发现真的没找到,气急之下又扇了她一个巴掌,“我踏马打的就是你。”
陈珍珠捂着脸,死盯着他,“我们离婚,离婚!”
花名冷笑着,把家里的东西全部砸了,“我告诉你,离婚可以,女儿必须归我。”
陈珍珠咬破嘴唇,尝到里面的血腥味,凌乱的头发里眼睛怒瞪着他,“不可能!女儿必须跟我。”
花名踢了旁边的凳子,凳子甩出一米远,“你想都不要想。”
“我会带她走。”陈珍珠往前跨了一步。
花名推开她,进厨房哐哐砸地响,陈珍珠慢慢蜷缩起手指,花名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锃亮的菜刀,他把刀放在陈珍珠的脖子面前,声音极端尖锐,“你再说一句试试,女儿你别想带走,你别以为我做不到。”他看向她脖子上青红的血管。
陈珍珠抬起头,目眦欲裂地瞪着他。
花名把菜刀扔到她前面,发出清利刺骨的声音,他摔门出去,门摔得震天响。
陈珍珠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脱力般瘫在地上,胸口一下下疯狂地喘着气。她慢慢站起身,打开厕所门,蹲下来,抱着柔软的花树,“花树,别怕,别怕,妈妈在这里。”
花树终于敢放开声音哇哇大哭。
狭小的厕所没有开灯,幽暗漆黑,花树更能清楚地听到他们的争吵,他们像两只失控的狮子一样,她蹲在下面捂着嘴,悄悄地落泪,她的口袋里还有一张银行卡,她拿出来递给陈珍珠。
陈珍珠握着花树的手,散着的头发靠在她的肩上,轻轻闭上眼睛。
花树许久没拉小提琴,在他们又一次吵架之后,花树悄悄跑到陈珍珠面前,小小个的她架起小提琴有模有样地拉出一首曲子,她垂眸看着小提琴,没看到陈珍珠眼底的藏着复杂的情绪。
陈珍珠和花名开始分居,花树依旧还在花名的房子里,陈珍珠几乎每天都来照顾她,花名开始彻夜不归。在陈珍珠送花树到学校门口时,花树依旧没有进门,陈珍珠犹豫了一会儿,上前问,“宝贝怎么了?”
“我想和你一起睡觉,爸爸不在家,我一个人害怕。”花树怯懦地说,小心地看了看她的脸色,害怕母亲拒绝她。她自己一个人在家时下大雨电闪雷鸣,母亲特地从家里出来哄她睡觉之后再回去,这次她应该也会答应吧。
陈珍珠动了动嘴唇,轻轻地叹息一声,“好,今晚我接你回家。”
到了放学的时间陈珍珠按时到学校门口等她,花树背着书包从前面扑在她身上,又那么用力地抱紧她,花树深嗅着她身上温馨的香味。
陈珍珠在校门口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花树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牵着她的手,嘴巴里甜甜的。
下午的夕阳橙黄得像有人泼了一瓶香吉士,晕满整个天空的云彩。
看背影,大手牵着小手,母亲轻微低头听着女儿分享学校的时,时而说一句,更多时候是笑着。
花树洗完澡之后穿着粉红色的睡衣,陈珍珠往她身上扑爽身粉,扑完之后,她躺在淡蓝色的床单上滚来滚去,从床头滚到床尾,母亲在旁边笑着摇了摇头。
前面的电视机播放她喜欢的动画片,桌子上还有冒着冷气的西瓜和刚洗出来淋着水滴的草莓,花树对着电视“咯咯咯”的笑,陈珍珠在另外一个房间里看书考证,一页页地翻着书。
门铃响了,陈珍珠开了门,面前是脸色阴森,表情奇怪的花名,她下意识握紧门把手。
花名作势要进去,“花树在你这里?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花树必须由我来抚养,这是我们花家的种。”
陈珍珠挡在门口,“我告诉过你,她只在这里住一天而已。”
“我没有同意,起开我要带她走。”他推了推她,花树听到声音从里面房间开门探出头来。
花名进去拽着花树的手,“这里不是你的家,跟我回家。”
花树轻轻缩回去,身体避到一边,“我疼,爸爸,我手疼。”
陈珍珠听到她喊,迈了一步拉着她,“你自己又不管孩子,为什么不能把孩子交给我?放手,你吓到她了。”
花名用舌头顶了顶下颚,脸色变得恐怖起来,松开手。
一脚踢开放在客厅上的凳子,“砰”的一声,凳子裂成一半,接着又推翻盖着杏色桌布的桌子,上面的花瓶碎成一片,碎片像水晶一般,折射着三个人的面孔。
花树惊恐地呆住,站在原地。
陈珍珠的手指深深扎进皮肤里。
花名重新拽起花树的手,轻描淡写的说,“别报警,我知道你爸妈住哪。”
花树被他拽着手,脚步踉跄,一直不停地回头看向陈珍珠,唇动了动,发出声音,“妈妈。”
陈珍珠上前微微挪动一步,又停了下来,一直等到他们离开,她也没再上前一步。
花树回到熟悉的房间,花名从衣柜里拿了几件衣服,放在沙发上,毫无感情地说,“换上,别穿这种睡衣。”
花树摇头,声音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我喜欢,不想要换。”
花名坐在沙发上,拍拍她的头,声音听起来温和许多,却渗着冷意,“听话,不要惹我生气。”
花树后背突然发冷,慢慢地捡起前面的衣服,“好的。”
花名压低了声音,“以后不要去找你妈了,除非你想给你妈找麻烦,知道吗?”
花树低下头,他的影子太过巨大,罩住了她原本的影子,恐怖地重合起来。
她的身体变得冰冷,脸上像褪去了所有的颜色,缓慢地点了点头。
花名裂开嘴巴笑笑,露出有些暗黄的牙齿,笑得诡异,“真听话。”
花树换了衣服后,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着,风微微吹开窗帘,一轮皎月悬挂在空中,淡黄色的月光透过她的无神眼睛,她闭上眼,翻了个身,她有种隐隐地预感,她好像被吹灭了。
陈珍珠再去看她时,她变得很乖,眼神安静乖巧。
陈珍珠手里还拿着小蛋糕,声音紧张,“他过后有没有打你?”
花树摇头,勾起相同弧度地笑,“没有。”
她皱眉,看着花树的脸,“你怎么了?”
花树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又看着她紧张的眉目,摇了摇头,“没事。”
她又问了一次,花树还是相同的答案。
花树开始不再叫唤着让妈妈带她去游乐园玩,一下沉默安静起来。
花树甚至拒绝在她那里过中秋节,吃了她亲手做的月饼后把花树送回家。花树看着她的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唇。
陈珍珠和花名领了离婚证,两个人到了分岔路口,陈珍珠撩起被风吹起的头发,声音沉静,“女儿我们共同抚养,我会经常来看她。”
花名沉默不语,冷漠地看着她。
陈珍珠又对他说,“花树对小提琴又极高的天赋,你多关心这点。”
她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花名不看她一眼。
花名终于开口,“我的女儿不用你操心。”
“你要是真把她当女儿我也不会这样操心。”她眼睛里带着冷冷的眩光。
花树见到了等下学校门口的陈珍珠,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站在树下,慈爱地看着她。
她又一次扑向她,像一如往常一般,紧紧地抱住她,“妈妈,我出来了。”
陈珍珠弯下腰,松开她的书包,牵着她的手,今天花树格外沉默。
末了,到吃饭的时候,花树突然看向她脖子里的玉佩,问,“妈妈这个可以给我吗?”
陈珍珠一愣,这个玉佩是她母亲特定从庙里求来的,带着佛性,她从小带到现在。她摸着这个玉佩,慢慢取下来带到花树的脖子上,提醒她,“不要弄丢咯,这个对妈妈很重要。”
这是她母亲唯一的遗物。
花树笑笑,稚嫩的脸单纯得可爱,“好。”
“帮我扎头发吧,我想扎个小辫子,大家都会夸我好看。”花树脆生生地说。
“好。”陈珍珠宠溺地看着她。
——
一辆大货车拉走花树房间里的所有的东西,她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几张落在地上的白纸,风吹过去,白纸落在花树的脚边。
花名卖掉了学区房,搬到另外一个遥远又不为人知的地方。
花树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货车,花名笑笑,声音却格外寒冷,“我们花树有没有告诉你妈妈我们快要搬家的事?”
花树呆滞地摇头。
“真听话。”他又摸了摸她的头,花树却莫名地寒从脚起。
花树下意识地摸摸脖子里面的项链,低头毫无表情。
妈妈,我要离开了。
对不起。
花树自从不见后,陈珍珠发了疯似地找,从学校的居委会,她甚至报了警,但都收效甚微。陈珍珠知道是花名故意不让她见女儿,疯狂地打着他的电话。
花名出去了,手机却落在家里的桌上,花树看见电话震动上的名字,眼底暗了暗,犹豫了很久,她亲自摁了挂断。接着一次又一次她摁了挂断,不让手机的铃声一直在她耳边回荡。
她和她两个人像较劲一样,看谁更倔强。
花树终于摁了接听,里面陈珍珠的声音愤怒而失控,还带着咬牙切齿,“你这个混蛋,你把我的女儿带到哪里了?”
花树顿了顿,缓缓开口,“妈妈。”
陈珍珠一下紧张起来,“花树你现在在哪?妈妈找不到你。”
花树深吸一口气,用平常的语气说,“妈妈,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爸爸也变了很多,这里有一个新阿姨对我特别好,她很喜欢我,你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爸爸觉得烦,阿姨也会生气的。你也不要来找我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阿姨对我比你对我还好,我怕阿姨觉得我不喜欢她,算我求你了,不要再找我,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就这样。”
“你在那边真的过得开心吗?”陈珍珠一下冷静了。
花树仰头,“嗯,开心。不和你说了,阿姨知道的话会伤心,挂了。”
嘟嘟嘟的声音,花树自己先挂了电话,但她耳边还举着电话。她终于撑不住,无声地哭了。
妈妈,让我和他一起沦陷下去吧,你不可以跟着我们。
我不允许你跟着我们,你会有一个鲜花般艳丽没有威胁的人生,不用整天生活在恐惧之中,不用何时担心自己的家将会被破坏,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父母有没有受到威胁,更不用担心自己的女儿有没有受到虐待。
离开我,你会轻松的,离开我,你会幸福的。
我爱你,妈妈。
她突然间后悔自己没有对她说过这句话,她紧握着手机,心里隐隐地期待母亲能重新打电话过来,她想和她说那句话。
她低着头,小小个的影子融进黑暗里,黯淡的低落渲染着全部的空间。
以后都没有机会了吧。
花树换了小学之后艰难地融进环境,班上的同学常常嘲笑她用得掉皮的鞋子和书包,她缩在他们的视线里,自己一个人坐在后面。
花名留下一些钱之后经常不回家,花树一个人待在房子里写作业,太安静了,几乎能听到她呼吸的声音。
花树经常在黑夜里自己和自己玩游戏,和自己的影子玩。它跳一步,她跳一步,看谁跳得远。
累了,就盖着被子睡觉,想着有妈妈在的日子。
在白天和黑夜的交替中,她慢慢地,慢慢地一个人悄无声息地长大了。
今年她十六岁,离她死亡还有三年。
花树背上书包关上门去学校,她的成绩还可以,努一把力可以上个还不错的大学。
花名几乎一个月才回来一次,留一点钱然后又消失,如果钱提前用完了,就要挨饿。她小时候最后几天几乎都喝着水龙头的水顶过去,现在她已经学会了精打细算。
花树放学后一个人回家,到了家门口,开门,里面站着三四个陌生魁梧的男人在砸她家的东西。
花树转身打算跑,那几个男人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把她摔在了客厅上。
家里面的东西已经被他们砸得差不多了,一片狼藉。她房间里面的小提琴变成了一把破烂。
其中一个纹着花臂的男人,粗着嗓子喊,“你就是花名的女儿吧,他之前和我们说过你,说你是个会拉小提琴的才女,现在呢,你爸爸欠我们哥几个几百万,他银行卡里什么钱都没有,你说他该怎么还我们哥几个的钱吧。”
花树冷漠地看着他们几个人,听他们说完之后,眼底更是划过一丝恨,“我不知道,他欠你们钱就去找他,冤有头债有主,不关我的事。”
花臂男挑起她的下巴,笑嘻嘻地说,“冤有头债有主没错,可有句话也叫父债子偿,我们对你这小身板没兴趣,可你爸要是不还钱转头跑了我们也没地方找他,所以需要你配合一下。”
“配合什么?”
花臂男看向她的下面,“脱衣服。”
花树瞬间血液冲到头顶,几乎要咬牙切齿,“不可能。”
花臂男嗤笑,用手心拍几下她的脸,近乎威胁,“你最好照做,别逼我们动手,哥几个不会怜香惜玉,也不要求你做什么,就拍你几张裸照威胁一下你爸,你爸逼我们的,要怪就怪你是他女儿,下辈子你记得投个好胎。”
花树站来起来要出去,花臂男把她拽回来,扇了她几个巴掌,眼睛凶狠,“听不懂人话?要不是你还未成年,你还能站在这里?”
他意有所指,几个男人在后面面面相觑。
他们终于出去了,花树从地上捡起衣服,一件件穿了上去,套上最后一件衣服时,她终究还是屈辱地哭了出来,憋了这么久,她撑不下去了。
他们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带不走得都砸碎,连窗户都砸碎了,尖锐的碎片落了一地。
她的脚感觉不是脚,她走窗户旁边,盯着楼下,楼下那么热闹,人那么多,跳下去的话会不会不小心砸到人。
于是她捡起落在脚边的大片玻璃,手指已经被玻璃的尖锐划破流血,她却浑然不觉。
她手上的痛怎么能比得上她心里的荒芜。
她紧握着玻璃,刺进肉里,把最尖锐的地方对向动脉。
她不想活了。
可有个红绳绕在她脖子上,是她送的玉佩。将近十年没有再见面了,花树已经快忘了她长什么样了。她的玉佩在花树的脖子上,花树不忍心划过。
花树换了个方向,对着手心,深深地划了一道,血液的腥味迅速散开,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在划的那一瞬间,她突然知道,她内心怨过她,怨她为什么之后没有再找过她,更怨她为什么不拼命抢她的抚养权。
她更恨花名。
花名在他们走后出现在门口,他上前一步,皱着眉,“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随后看到她手上的鲜血吓了一大跳。
花树扬起苍白地嘴唇,“你觉得他们会对我做什么?”
花名拉起她的手要带她去医院,
花树松开他的手,笑了笑,手拿着玻璃,靠近他的脸,在他的黑色瞳孔里,她却把锋利的尖锐对向自己,在自己手臂的地方重重划了一道,血液溅到他的脸,花树痛到几近昏厥,声音虚弱却清晰,“你这个懦夫。”
随后她晕在地上。
花树再醒过来是在医院里,手臂上缠上了白色绷带,病房里没有一个人。
等花树出院时,一个人打车回家了,房间还是这样草稿混乱,一片狼藉,花树用另外一只手一点一点整理好。
一周周过去了,花名却再也没有回来过。她打电话他也不接,她报警,警察也找不到人。
花树没有钱,她饿得再也不去上学。
她把家里能吃地不能吃的全都吃完了,实在没有办法她就去超市偷面包、偷泡面。
被人抓了,就被打一顿。
她在阴暗的下雨天,在亭子里偷吃着面包。
有一对夫妻,抱着一个小女孩在亭子里避雨,女孩看起来被打扮得一尘不染,头上还带着粉红色的蝴蝶结,仗着手臂喊,“爸爸,抱我,抱我。”
女孩的爸爸抱起她,一不小心没有抱好,刚刚抱着手就松开了,女孩跌在地上,哇哇大哭。父亲在旁边无所适从的样子,女孩妈妈赶紧过来安慰她。
花树冷眼看着他们,心里在嘲笑,“这么大岁数了还抱不动一个小女孩。”
手里的面包却抓得紧了紧,她别过眼去看雨淅淅沥沥地落下。
花树把面包的包装扔进垃圾桶,伸出手挡住头,冲进雨里回家。
她十六岁了,既然花名靠不住她也可以自己挣钱。
她倔强地想着,可越到晚上,一些想法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一字一句地一遍遍重复——为什么没有人来爱我,为什么。
特别是今天上午在亭子里避雨的那个家庭,她头上湿漉漉地,嘴里吃着干涩的面包,仰头看着对面那个幸福的家庭,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窥探他们的幸福生活。
花树到处去其他地方找工作,她凭借自己的力气也可以养活自己,但工作实在难找,特别是她一幅瘦弱得可以被风吹倒的模样。
她走在街上一个个问有什么岗位需要人,大家都摆摆手摇头,慢慢地她肚子饿到胃痛,眉头紧皱,周围的超市已经不让她再进去了,她找了个凳子坐下,捂着肚子弯着腰。
一只小猫从她眼里出现,小猫在吃着东西。花树眼眸中像在思索,慢慢走了过去,面前的小猫正在弯着身体吃着碗里的猫粮。
她看了一会儿,唾沫咽了咽,蹲下来强硬地把碗拿了过来,小猫停下来看着他。
花树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人,没人。
她用手抓了一把碗里的猫粮,一口塞在嘴巴里。
饿的痛苦瞬间缓解了许多,她一口一口,急迫地狼吞虎咽,只要快点的话她就反应不过来,她就不痛苦了。
这样狼狈、难堪地过了两个星期,她终于找到了一份在工地上的工作,在工地里扎钢筋。
这份工作很辛苦,每天都要工作将近十个小时,每天起床就是工作,上床沾床就睡,一些烦恼、痛苦在一些日子慢慢消失忘记,她已经不记得了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工作,看到早上的朝阳,随后工作,千篇一律。
她面对一些男工人的调戏熟视无睹,只冷冷地看着他们,只有冷淡才能让他们消停,如果说几句话呛他们,他们反而越来越兴奋。
她拉过小提琴的手,如今碰着冰冷的钢筋,手心有着粗糙的茧子,手掌的皮一层层的剥了下来,工作时间长了,她还边扎白布边扛东西,鲜血从纱布上溢出来。
这几年,花树吃着工地的伙食,脸上被风吹得老了几岁,她发现她的力气变得特别大。
她不想那些东西,很幸福。
花树在晚上十点多刚刚下工,从工作地方回宿舍。路很黑,哪怕路上有路灯,这些光像萤光一般,一闪一闪。
头上的星星落在她的视线里,她想着自己攒够这几年的工资之后,可以去搬家之前的地方找她自己的母亲,她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另外组建家庭,有没有另外生一个孩子,还记不记得她。
她有很多的问题想问她,那些未完成的事情都要完成,不过,她还有还有很多时间。
在她想着想着,想着从前和未来,不知道有个人影一直在悄悄地跟踪她,眼里冒着贪婪的目光,像看一块肉。
在拐角处,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花树离宿舍只有八百米。
有个男人的人影跳了出来,他头上还带着红色的防护帽,脸上褶皱满脸,看起来像四十多岁,他挡住花树的路,花树下意识退了一步,第六感警觉起来,疯狂迈着步子跑,后面的人跟着追,听着脚步慢慢的近了近了,她要被抓住了,几乎感觉到她的衣角被人抓住,冷汗一直冒出来,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
花树脚步一拐,上了刚建不久的建筑楼,建筑楼外面还带着绿布,她的脚步“塔塔塔”的上了,后面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接下来也跟了上去,“塔塔塔——”像时间的倒数一般。
花树猛的一下子爬上了五楼,实在体力不支,停了下来。
她站在五楼的天台上,对面的人也跟着停了下来,男人笑得恶心,眼睛里都是欲望,花树一步步后退,气息紊乱。
男人的声音粗犷,慢慢地向她招手,一步步靠近,“你跑不掉了。”
花树的眼睛里却毫不害怕,多年在社会上的磨砺,她性格里藏着一股狠厉,她狠狠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恶心浑浊的男人,他在一步步靠近,他想抓住她,想脱下她的衣服。
花树在天台边沿停了下来,就这样看着他上前,花树声音轻缓,又带着些许的缥缈,“你不要后悔。”
男人就要抓住她时,她却先握住了他的手,在他诧异的目光下,她用力地把他拽了下去,因为惯性她自己也跟了下去。
五楼下坠的时间有多长,下坠的时刻她的头发往上的飘起来,在这十几秒的时间里她细数了自己的一生,有什么还没做的事?还有没有什么遗憾?
她想了想,第一时间居然是没有遗憾,她很努力地活着,哪怕世事无常被人抛弃,她也很努力地活着,无愧于她自己。
唯一有遗憾的,她又想了一下,应该是和母亲的最后一通电话里,她没来得及说那句“我爱你。”
这句话她在半个小时以前还以为有机会说出口,现在却再也来不及说了。
希望母亲能知道,如果不知道的话,也没关系了。
因为她快死了,她也不想让她知道了。
坠落的那刻,她的玉佩从胸口里划出来,有种清冷的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