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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抑制剂 ...


  •   维克多视角

      我把温卡扔在了床上,虽然伸手在他身后垫了一下,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背后的伤。他神情有点痛苦。

      瓶子里的信息素全部释放出来,整个屋子香得像鲜花店。

      温卡此刻……正蜷缩在我身下。

      很难想象不久之前他还举着枪。他就像个会往蚂蚁洞里灌水,但又会救助幼猫的孩子。善良和残忍在他身上各自为政,又被一种浑然天成的纯真统一起来。他和所有码头上的人一样,受到派汀家的压迫,但不一样的是,他又因为双生莲的传说受到那个家族的过度保护。

      易感期的alpha情欲虽然旺盛,但还不至于理智全无。我能控制住我自己,但我……我承认我想看他慌乱的样子。我烦透了他上赶着去当派汀家的白手套的样子,也烦他对着希亚展露出的笑容,是我用希亚来威胁他的,可是当他真的屈从于这种威胁,我只觉得烦躁不安。我想剥开他的壳,看他露出不一样的表情,即使那会让他疼。

      我承认我身上有暴虐的部分。我承认我不是个特别好的情人,但我好喜欢他,我没办法放他走。

      他哭得浑身发抖了。为什么会这样?我确信自己并没有压到他受伤的腿。难道又是因为信息素?

      我要求他把人工信息素涂到我后颈上,他照做了。他的手颤抖着绕过我的肩膀,手掌轻轻抚上了我的腺体。这感觉太棒了。我从来没有觉得人工信息素这么美妙。

      “别……别用信息素……”他小声恳求着,试图讨好我。

      我已经在控制了,我拼了命在控制了。天知道控制易感期的信息素有多难。

      “希亚用信息素压制过你?”

      他拼命摇头,还是哭。我想要弄乱他,但和那相比,我更想爱他。

      “别哭,我什么也不做。不会强迫你。”我放轻了声音对他说话,“乖一点,别提起希亚,抱我一下,好吗?”

      我知道自己的自相矛盾之处,分明是我先提起希亚的。

      他依言抱住我——如果那算是抱住我的话——他只不过是把手搭在我肩上。我能看出他尽力在克制,但仍然在发抖。

      我把他搂进怀里,让他贴近我。

      他身上的味道……我觉得那瓶人工信息素真的变成了花……那些花在我身体里像爆炸一样疯狂地,不间断地开放着。

      我控制不住地去嗅他的脖颈。他显然会错了意。

      “维克多……给我一点封闭药……然后我用手弄给你……行吗……”

      天。他那样看着我,我太喜欢了。

      “别怕,别怕。你看着我就好了。我去打抑制剂,不会欺负你。”

      我几乎用尽了此生全部的自制力。

      我放开他,站了起来,先是打开窗户,再去药箱里拿注射器。能看出外面的风一吹进来,他的状态就好多了。我用余光看着他,注射器推进去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疼。

      易感期正中的时候打抑制剂其实挺难受,会觉得腺体一阵胀痛。我揉了揉后颈。

      在窗边坐了一会儿,我才回到他身边,拿手指蹭了下他的眼泪。

      “别哭了。说了不会碰你的。”

      “抑制剂可以连续使用吗?”他问。

      他看到我手上其他的注射痕迹了?观察力还真是非同一般。

      “不会死。”我说。

      又过了一会儿,抑制剂的作用完全发挥出来,我觉得平静而疲惫,房间里信息素的味道明显变淡了。

      “你睡一会吧,把伤养好,我就放你走。”我对他说。

      他好像还是紧张,我靠近的时候,看见他手指蜷缩了一下。

      我想告诉他其实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不想让他去给派汀家做那种事。

      但我还没开口,温卡就抬起头,问:“你就靠人工信息素和抑制剂度过易感期?”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想问,还是只是想用话语填补我们之间的空白。我依稀觉得他好像认为只要不停说话就能制造出一个屏障来,他就能阻止我靠近他。

      “不然呢?”

      “这么多年……都是?”

      “都是。”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其他alpha是怎样的,我熟悉的alpha只有希亚,他……”

      我把用过的注射器丢进垃圾桶。

      “闭嘴。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不遵守我的承诺了。”

      我不愿意听他提起希亚。

      可是又不愿意他真的沉默下去。我把关上的药箱又打开,拿了一瓶治疗跌打的药给他。他接过去了,放在手里握着。

      “身上很疼吗?”我问他。我知道这样问特别伪善,他身上的伤是我造成的。

      他偏过头,没说话。

      “只要你不再为派汀家族做那些事,我保证不会再动你一根头发。”我说。

      他看向窗外,语气骤然变冷,似乎不再想小心地维持我们之间的对话了。他好像只怕信息素,只担心希亚。只要没有这两样东西威胁他,他就能立刻筑起一个冰一样的外壳。

      “维克多,你知道对于清理员,身份暴露的时刻他最该做的事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是杀人灭口。”

      “所以我对你已经手下留情了。我希望你不要滥用这份情谊。”

      他是想威胁我,处于绝对的劣势还能开口威胁别人,倒真是清理员的做派了。但我忽然被取悦了。

      “这么说你我之间还有情谊?”

      他微微一怔,紧紧抿着嘴唇,似乎打定主意再不和我交谈了。

      温卡视角

      我没办法好好地,正常地投入情爱之中,尤其是和alpha。所以我期待着和希亚结婚,又恐惧着和希亚结婚。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希亚没提过要和我结婚,我也没有问过,但我……我以为那是心照不宣的。婚期拖了四年,如今期待淡成了习惯,但恐惧却没有丝毫减损。

      可那双绿眼睛里的情欲简直要把我吸进去。

      维克多的吻落下来。很软,像一场花瓣雨,落在我的额头,鼻梁,像是开在肮脏的情欲里的洁净的花。

      维克多对我说,别怕,你看着我就好了。

      充满怜惜的吻,即使我知道那情绪只不过是信息素使然。他突然这样温柔地对待我,仅仅是因为那瓶像花一样散发出甜香的信息素。

      希亚也是这样吻着omega的吗?在易感期到来的时候?在那个甜美的omega拍下他熟睡的照片之前?

      希亚……我的永远沉稳温柔,从容不迫的哥哥,也有过这样怜惜对方到近乎失态的时刻吗?

      我以为我会听到自己心底细小泡沫破裂的声音,但是没有。我根本没法思考了。alpha的信息素越来越浓,和花朵的甜香混在一起,那一刻我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如果维克多不是alpha……如果他不是alpha。

      在深切的恐惧之外……我真想……尤其是从码头上回来之后……如果他不是alpha,我真想借活人的皮肉暖一暖身体。

      我几乎想要回吻他。我第一次觉得也许我没那么怕alpha靠近我了,然而他退开了。幸好他退开了。

      那双绿眼睛简直像毒药一样。

      他去打了抑制剂。我看出这不是今天的第一针抑制剂了。也许是我太狼狈了,他没兴致了,也许他没打算真的和我发生关系,也许吧,也许他还没过分到那种程度。我想到他和希亚交谈的样子就觉得窒息,他这样对待我,希亚居然还在一无所知地把他当朋友。

      这种时候响起的电话铃声十分突兀。是我的手机,希亚的电话。

      我抬头看了看维克多,他打了抑制剂之后脾气似乎好很多,没有要我挂断的意思。我猜就算我接起电话,他也不会乱来的,毕竟他还要继续拿希亚威胁我。

      我从来没有错过过希亚的电话,如果这时候挂断,我怕希亚会担心。只是……希亚知不知道我刚刚收到了一张他在床上和omega睡在一起的照片?

      ——“把嫉妒从喜欢里剔除,不是更好吗?”

      我说过的话在拷问着我自己,这样真的更好吗?

      我还是接起了电话,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走到起居室,尽力避开维克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用欢快的声音打招呼。

      “哥!”

      “在干什么?”希亚的声音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在写论文呢。”我撒谎道。

      “很忙吗?论文到什么程度了?”

      “还在选题阶段呢,要做很多实验才能确定……哥最近也很忙吗?”

      “最近还是老样子,你知道的。忙起来就很想听你的声音。晚饭有好好吃吗?”

      我忽然控制不住地流了眼泪。

      “当然,吃得很饱呢!在学校餐厅吃了烤鸡肉和蔬菜汤。”

      其实只吃了手指饼干。其实是在码头上杀了人,然后又被维克多抓住……可是这一切都是不能告诉希亚的。成为清理员是我自愿的,是我要报答派汀家的恩情,没有人逼迫我,如果我对他说出我的痛苦,倒像是在控诉派汀先生……

      至于维克多的事情,那更是我自作孽。

      小时候我和希亚是兄弟也是朋友。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双生莲传说的影响,我们一个出身贵族,一个在孤儿院长大,但是竟然那样亲密无间。他去哪里都会拉着我,偷偷在花园里爬树的时候他总能在树下接住我……我以为我们能一直那样,直到我们真正长大。

      维克多站了起来,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在盯着我。我知道我得挂电话了。

      “哥,那我再去继续努力啦!”

      希亚在那头笑了笑:“这么晚了,还要继续写吗?”

      “没办法,过几天就要见导师了。”

      希亚又叮嘱我几句不要弄得太累,才挂掉电话。

      手机里的忙音好像越来越重的雨。

      “抱歉。”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维克多走过来,他的声音变得近了,但好像撞在玻璃上似的,有点闷。

      “清理员的身份,将来是没办法好好站在他身边的。这一点你是明白的吧?”

      我当然明白。可是我控制不住眼泪。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只是因为在这个受难般的夜晚听到了希亚的声音吗?只是因为……我什么都不能告诉希亚吗?

      维克多走了过来。他从身后抱住了我。力道很轻,手臂环绕在我腰间。像是……在安慰我。

      “我没有别的意思。抑制剂很有用的,别害怕。”

      这不是对敌人的态度。我越来越不明白维克多究竟在想什么。他明明是在报复我,可是当我真的在他面前崩溃的时候,他又伸出手来安慰我。其实我知道很久以前,我和维克多曾经有成为朋友的可能,是我掐断了那种可能。人的灵魂是极端复杂之物,也许……也许如基督山伯爵那样以复仇为目的的人,偶尔也会怀念那种可能。

      也有可能,对维克多来说拯救才是真正的轻蔑。因此殴打我是一种报复,安慰则是另一种报复。

      我弄不明白他。

      我想尽力控制住眼泪,本来我肯定能控制住的。可他抱着我,他的体温让我的身体热起来,眼泪像是有了更强的动力,被刺激得流得更多了。

      维克多用手指帮我揩了下眼泪。

      他的手有不正常的热度。

      我愣了愣:“你在发热吗?”

      “一点点,没事的。”

      “不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在易感期发热吗?”

      我没听说过哪个成年的alpha会在易感期发热。通常来说,少年时的alpha会在分化的时候有严重的发热,之后症状会逐渐减轻,到成年时,易感期对alpha的影响就只是情欲上的增强了。

      维克多用手攥着衣袖,轻轻按在我眼睛上。

      “嗯。因为分化的时候没有处理得很好,所以现在还会有一点。”

      我心里猛地一痛,继而羞愧难当。我记得小时候,在维克多分化时我对他做的事。我那时还在想着捉弄他……

      “你去贴退热片吧……”我推开他的手,胡乱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终于算冷静下来。

      “好,一会去贴。”

      维克多还是抱着我不动弹。他忽然温和得不得了,顺从得不得了。抑制剂的效果有这么强吗?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当一个空间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社会就会退去。和他人的联系被切断之后,一个人既是神明也是牲畜,既是天使也是魔鬼。纯白的自由延展开去,善与恶展开最原始的争斗,所有的规则被重新建立。

      当世界小到只剩下两个人,规则和互动方式也会变得不均匀,所有约定俗成的范式也会开始发生扭曲。我和维克多之间,有夭折的友情,有复仇,有暴力,有悔恨,有情欲,有不该逾越的距离,然而两人四目相对,好像重新认识彼此,是因为意外被一同被困在孤岛上的陌生人。在船到来之前,只能相互将就着,妥协着活下去。

      我握住了维克多的手臂。

      至于船什么时候会来——我太累了,我尽量不去想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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