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关系》子芋

12、第 12 章

　　暑往寒来，温芹芹在学校里迎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那天她一上阳台洗漱，就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桂花树挂了白，像是堆积了厚厚的糖霜，看得人心头一阵甜美。

　　雪一下，世间万物的棱角都被包裹柔化，一切看起来更笨重了，也更可爱了。

　　也许是因为家乡基本不下雪吧，她一见那些厚厚的积雪就十分欢喜，即便雪天的风吹得人脑瓜刺痛，她也依旧喜欢。喜欢路边的雪人，喜欢纯白的世界，喜欢因下雪而心情愉悦的自己。

　　天气冷，但心里暖。只是还没度过几天有雪的日子，她就要踏上回家的列车了。

　　温芹芹来自南方的一座小县城，准确点说，是小县城下的一个小山村，她在村里度过了童年。后来她考上了县里的中学，就基本跟着父母呆在县城里，乡下老家少了一位留守儿童，只剩两位空巢老人。

　　她寒假回家以后倒也没什么事情可干，睡觉、起床、做饭，就这样的每一天，但这样的每一天是她喜欢才选择这么过的。

　　她喜欢窝在家里，有大把大把独处的时光，可以看书看电影、发呆发神经。

　　这样的日子对有些人而言是无聊，但对温芹芹而言是自由的、治愈的。她就这样无拘无束地过了小半个月，之后便跟着放假的父母回老家过年了。

　　过年也没什么好说的，每年都大差不差，吃饭聊天放鞭炮，和各位或熟或陌生的亲戚们大眼瞪小眼。

　　除夕那天晚上，实在是想要自己待着的温芹芹搬了把椅子上天台，仰着脖子看银河璀璨。蓝色的、紫色的光带被星星钉在天上，像薄纱又像将散未散的烟雾。

　　「这些光会是几亿年前发出的呢？」「梵高到底看了多久才看出来星星的运动轨迹啊？」「话说这片有没有啥星座啊？」温芹芹就这样胡乱想着，只是为了放松充电，也不去寻求答案。

　　“芹芹呢？”
　　“楼板上。”
　　“诶呦，去上面干嘛，冷死了。”
　　“别管她，她冷了会自己下来的。”

　　温芹芹在天台上缓了缓发酸的脖子，随后又继续若无其事地沉浸在星空里，尽管她一颗星星也不认识。今夜无流星，但温芹芹还是忍不住许了个愿，她希望自己可以被吸进星星里，咻的一下，像从未存在过。

　　嗡嗡——温芹芹没有收到星星的回应，手机倒是收到了信息。

　　在这个小乡村里，她的手机只在天台和大门口有信号，也不晓得是谁的消息，发得真是时候。

　　她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是李怀南。

　　【过年好啊啊啊啊啊啊(/≧▽≦)/】

　　在消息下边还有一段几秒的小视频。温芹芹点开视频，先是轰鸣声入耳，随着一声叠着一声的爆炸，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绽放，层层叠叠，映着人们的欢呼声。

　　烟花依旧在绽放，李怀南跑到镜头前又蹦又跳地说着新年快乐。接着视频戛然而止，轰鸣声、爆炸声、欢呼声统统在一瞬间褪去。

　　【新年快乐ψ(｀??)ψ】

　　温芹芹回完新年祝福后，又情不自禁地看了好几遍视频。黑暗的天台上只留下手机的点点微光闪烁，恰似远方宇宙中一颗自顾自明灭的恒星。

　　*

　　在没有雪的湿冷南方，温芹芹度过了一个平静无波的寒假。原以为平静将会持续，可没想到返校没多久，她就在班群里小小地出名了一把。

　　那天，外卖大战还在持续，温芹芹原本还在美滋滋地挑选着她的一分钱午餐，结果就通过班群知道了自己被挂上表白墙的事情。

　　（表白墙的截图：表白化工院温芹芹小姐姐，第一次见你就非常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哇哦，这是谁啊？】
　　【勇】

　　班级群里的同学们吵吵闹闹地看着热闹，温芹芹只是沉默地窥屏，一句话也没说。

　　「装不知道就不会社死。」这是温芹芹这个社恐星人能得出的最好应对方法了。

　　当天晚上，她就收到了李怀南打来的致歉电话。她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出门往露台走。

　　“对不起啊，那个表白墙是我舍友他恶作剧的，给你造成影响了，我道歉，你别生气。”

　　生气？温芹芹其实没有生气，偶一瞬间，她还为自己可以收到这么明目张胆而又盛大的爱意而感到高兴。

　　“我没有生气。”
　　“怎么会不生气，你要我怎么道歉都行，只是不要生我的气。”

　　温芹芹反倒被李怀南笃定的语气搞蒙了，只是几个字挂在了墙上，没有什么很实际的影响，她难道一定要生气吗？

　　“我真的没有生气。”
　　“你说话都这么冷淡，就是生气了，你告诉我怎么做你才会消气。”

　　那一刻，她好似在李怀南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你就是不想读书才这样。」「你就是想要玩。」「你知道什么，不是这样子。」……

　　她很烦躁，露台上初春的冷风也没能阻止她逐渐上升的体温。

　　温芹芹焦躁地揉了揉额头，深吸一口气，说：“我原本没有生气的，你再说我就真的生气了。”然后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就把电话挂断。

　　嗡嗡——她收到了一条消息，是李怀南发来的。

　　【我不说了，但你生气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温芹芹觉得自己可能是外卖吃多了，应了家里人那句“外卖都不干净。”的话，把脑子吃坏了。

　　她真的是无话可说，「怎么就不听人说话呢？」不过她也懒得再说什么了，摁灭手机就回宿舍。

　　不过宿舍里也不太平。

　　温芹芹一开宿舍门就听到压抑着的抽泣声，往里一瞧，曾钰和楚可佳都站在王雨身边，而王雨坐在座位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曾钰见她卡愣在大门处，对着她不断挥舞手臂，示意赶紧进来把门关上。

　　温芹芹一脸懵地关上了大门，小心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曾钰欲言又止，楚可佳手上给王雨递着纸，轻声答道：“父母闹离婚。”

　　王雨抽抽嗒嗒的，哽咽着说：“都一把年纪的人了，闹什么离婚，姐姐们也不管，整个家就我一个人在乎。”她说完哭得更凶了。

　　“夫妻争吵正常的，不是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吗，过两天就没事了。”曾钰宽慰道，还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楚可佳。

　　楚可佳接收了信号，说：“没错，我爸妈也老吵架，最后还是一起生活，老一辈是这样的。”

　　许是大家的安慰有点作用，王雨哭声渐小，看起来情绪也逐渐平稳。但心结易结难解，她缓了一会儿后，应是越想越委屈，不满地说：“现在不止是他们闹离婚的事情了，而是整个家的心都不在一处，只有我在劝说他们别离婚。”

　　温芹芹算是听了个七七八八，原来症结还有家人的态度，于是她直切主题，问：“你的几个姐姐和弟弟怎么说？”

　　“三个姐姐都在外地，就随便劝了劝，然后就不管了。弟弟更过分，从头到尾就说过一句话‘随便你们’，他好歹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这说的什么话？”

　　“是，他们说话不恰当。”楚可佳冷静分析到，“但他们也有自己的……”

　　“他们有自己的过错。”曾钰打断楚可佳，给了对方一记眼刀，“但你没必要为了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啊。”

　　“这不是……”王雨转过身去，“算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不用在意我。”

　　眼看气氛越来越僵，王雨索性自己出门去了。

　　“怎么办？”
　　“她这个状态没事吧？”

　　“我偷偷跟去看看。”曾钰说完便悄摸开门跟了出去。留下一个不咋会安慰人的楚可佳和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的温芹芹，在宿舍里面面相觑。

　　“你怎么想？”楚可佳先开口打破沉默。

　　“能怎么办呢，改变别人不如改变自己来得方便。”温芹芹没什么好说的，只觉得今天累极了。

　　楚可佳并不同意，“改不改变的，还是要看事理吧。”

　　“也是。”温芹芹并没有继续讨论的打算，干脆赞同对方的说法，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

　　嗡嗡——

　　温芹芹的手机再次震动，她不耐烦地打开软件，以为会是李怀南发来的消息，没想到却是一个添加好友的申请。

　　【对不起，是我把你放到表白墙上的。】

　　原来是李怀南口中那个恶作剧的舍友。

　　温芹芹虽然人在气头上，但是也没有让陌生人难堪的想法，于是同意了好友申请。

　　【没关系，我没生气。】
　　【李怀南看起来可郁闷了，我还是得道个歉，我不想因为我开玩笑的举动伤害到你们之间的关系。】
　　【你放心吧，我跟他聊过了，他自己非觉得我生气了而已。】
　　【是这样啊…要不我给你点杯奶茶赔个礼吧。】
　　【不用，不是什么大事。】
　　【其实也不仅仅是为了赔礼，我现在都没脸见李怀南了，让我做点补偿，我也可以心里好受些。】

　　不得不说，江洋这一招很能制住温芹芹，毕竟她虽习惯拒绝别人的给予，但并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请求。

　　「接受了他的道歉，李怀南总能知道我没有生气了吧？」

　　【那这样吧，你带瓶水给我就好了，你也不用内疚。】
　　【太好了，那明天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送到你们园区去。】

　　江洋站在宿舍阳台，斜勾着唇讥笑。「这不是很简单吗。」

　　他轻吸一口手中的烟，悠悠然地吐出一片烟雾。烟雾向上弥漫，笼罩了他视线里消沉的李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