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魂诗社》楚酹江月

12、家长会，陆璟父母

　　打开宿舍门，没一个睡的，两颗脑袋探头探脑。

　　胥悦也不修她准备拿去市里参赛的作文了，打量了一番：“和好啦？”

　　司卫手捧《Becoming》：“我很欣慰。”

　　我笑得春风得意：“我不是说了吗？我和陆璟没事。”

　　胥悦开始八卦：“哦是吗？某人当时问了一圈的人听说你没回来，那神色都变了。”

　　我奸笑：“还有这事，我把陆璟摁住了，你快从实招来。”

　　胥悦很配合·：“对啊，她当时可着急了，一听你不在，就嗖一下飞下楼了，只留给我一句跟宿管说声，还得我来擦屁股。”

　　我回头看陆璟，她还是那副钝钝的样子，只是后颈有些发热，让我别看了。

　　我这么好心的一个人，当然是大发慈悲放过她咯。

　　期中考完不久，我的成绩掉到了一千名开外，我拿到成绩被气得半死，虽然在两千人的厚含，这个成绩并不算差，但是对于每天学得比谁都用功，笔记写得比谁都满的我来说，我要呕血了。

　　十五六岁的年龄，什么都前途无限，一切都还没开始，一切都还没结束，一次考试的成绩并不能说明什么，然而少年的天地太小，眼前的学习就是头等大事，我感到自己的努力像石子丢进了水花，掀不起半分波澜，转眼就被吞没，无力更是常态。

　　同学笑着跟我勾肩搭背说考差了，我知道她的考差也是相对而言，我合上我满红的试卷，面不改色安慰她，安慰比我高几百名的同学，心不在焉。

　　我从来不会和朋友说自己考差了，即使我知道她们会很贴心地安慰我。总有人会考差，总有人会考好，我不想看到她们想庆祝却悄悄看我的脸色而不敢开怀大笑，我不想扫兴，也觉得没必要，成绩是自己的，跟别人说没有任何意义。

　　陆璟周围花团锦簇，无非是恭喜她又坐稳年级第一的宝座，连班主任老妖婆的脸都乐成花来，在高手如林的厚含来说，学霸多如过江鲤鱼，稳居第一也是难得一遇。

　　我呢，我才不会恭喜她啊，那不显得我和那些人没什么区别吗？等她哪天掉榜了再说吧，那时作为她亲爱的同桌肯定会贴心地和她说，来，没事，你看看我这分数低多了，有没有安慰到你？

　　我趴在桌子上分析这次成绩，嗯......文科马马虎虎，物理去死，化学去死，生物去死。

　　外面有人叫我，说是老妖婆找我，我叹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其实我们一直喊班主任老妖婆，实在是有点冤枉她，平心而论，老妖婆很年轻，是北大中文系硕士刚毕业来教我们的，但她审美显然不太好，停留在二十年前小镇丽人风，喜欢涂个妖艳的大红口红，把脸刷的粉白，像是妖里妖气的老奶，实在不敢恭维。

　　班主任谈心环节：“余珂呀，你这次期中成绩不太理想啊。”

　　我低头不语，眼观鼻鼻观心，这种时候当哑巴就好了。

　　老妖婆一副痛彻心扉循循善诱语重心长：“老师分析了下你的成绩，偏科有点严重，你是打算直接放弃理科，学文科吗？”

　　我呵呵，冤枉啊，我在理科上面花的勤奋比谁都多，如果我真的没学也就罢了，偏偏学了这么久还惨不忍睹，苍天无眼啊。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即使你现在就铁了心打算学文，后面还有学考，你这样怎么办？”

　　我虽然是打算学文，但由于现在都说理科好，我可能还是要垂死挣扎一下。

　　“你同桌这次又考了第一，你可以多向她学习一下，老师知道你很乖也很用功，但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今晚家长会我再找你家长单独谈谈吧。”

　　我想说别，Andy那人不知道要怎么汇报给我爸，但估计这么说老师也不会听，还以为我是怕家长，这时一旁路过的Chelsea加入进来：“诶，余珂我正好找你呢，今晚家长会年级需要各科代表上去演讲，说说学习心得就好，英语我就推举了你，你准备一下稿子。”

　　我有些无语，今晚就要上台了，你现在才跟我说，您老真是贵人多忘事，而且学习心得不是应该跟学生讲吗，跟家长讲有什么用，学校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但得益于Chelsea的出现，我提前释放，从老妖婆手里逃脱。

　　家长会的晚上，学校没有晚自习，班级被用来开会，家长先在大礼堂听校领导讲话和我们优秀代表发言，再回各班听老师讲话。学生都回宿舍写题的写题，聊天的聊天，偷玩手机的玩手机。

　　一班留下来不少人，主要是优秀代表讲话的，陆璟毫不意外地留下来了。

　　我看到Andy到的很早，穿着Burberry肯辛顿的风衣，脚上是Prada的乐福鞋，如果我没闻错，应该还喷了祖玛珑的柏木与葡萄藤，我扯了扯嘴：“你怎么穿的这么骚包？”

　　Andy递给我一盒冰镇好的三文鱼，里面配了我最爱的柠檬调味，笑得很和善：“第一次开高中家长会，得给小珂同学的家长留下个好印象。”

　　我接过去，三文鱼买的很多，估计是让我和同学分享，一阵无语，大哥，你在这群秃头地中海啤酒肚家长面前这么年轻，长得也人模狗样的，就算是穿个优衣库都很显眼好不好！又开口：“那你怎么不穿John Lobb。”

　　“怕大家不认识。”Andy笑得很无辜。

　　我鸡蛋里挑骨头：“我不是说要肯德基吗？”虽然我很喜欢三文鱼，但该挑刺的还是要挑。

　　“有点远，带过来会凉，你不是最讨厌吃凉掉的东西了吗？三文鱼你上周不是说想吃，山脚下刚好有家山姆，就给你带了点。”

　　我没话可说了，Andy这人还真是无可挑剔，低头继续完善稿子，我的稿子其实写得很粗略，只能算得上是大纲，我一向认为这种小演讲没必要逐字逐句写下来，大概心里有个数就行，正熟悉稿子时，抬头看到陆璟在后门和一对约莫四五十岁的夫妇说话。

　　我明了，这是她父母吧，县城的家长赶远路也要来看女儿在大都市最有名的学校考了年级第一，心里很骄傲吧，骄傲也是摆在面上。

　　如果走在大街上肯定是我扫一眼就忘记的路人，但这时候因为有个优秀的女儿，脸上洋溢着幸福地笑容却让我感到很刺眼，微带黝黑的面容有几分高原红，显得精气十足，一人提着手里红色塑料袋装着两大袋水果，还有大号编织袋鼓鼓的估计是冬天的衣物被褥，我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不过是最寻常恩爱的父母和争气的小孩，没什么好看的。

　　陆璟和父母说了几句，回来叫我一起去大礼堂吧，我嗯，和她并肩走去。

　　陆璟好像有几分羞涩：“我爸妈还说要给老师送点水果，我可打住了，那些水果到时候回宿舍我们分着吃，他们不懂，还想着那一辈的人情世故呢，现在哪讲这一套。”

　　我有点想笑：“现在教育局是严明抓送礼，但那不过是大多数人不会送罢了。”大多数人的送礼还停留在一点特产，一点购物卡，一点烟酒茶，这样明目张胆堂而皇之，谁会收下？

　　我记得年幼时家里做房地产开发生意，很多地方需要打点关系，当时政府建设部的人软硬不吃，各种香烟美酒名贵的茶红包都不收，主管过生日，我爸打听到上头喜欢书法，家里摆满了字画，就从对方的诗词中找到九十九个含“寿”的词语，组成一组形态各异的小印章，之后办事都特别顺。那会总有人上门拜访，中秋说送一盒月饼，后来打开看是一盒月饼形状的足金，这种例子屡见不鲜，礼堆成了小山，一屋子全摆满了。

　　可能我话里有些奇怪，陆璟看了我一眼：“你是说我家送的磕碜吗？”

　　我随即有些后悔，平时我不会这么说的，肯定是顺着下去大家彼此笑笑，我一向都不爱显摆或是故意说的自己高高在上，一时之间有些语塞。只是刚刚那幕陆璟笑着接过她父母的东西，有几分不同寻常的撒娇依恋，偏偏令我非常不适。

　　我思索怎么圆话：“没有啊，我在学校想吃水果还吃不到呢，叔叔阿姨带的水果肯定很好吃，还特意大老远给你带，真幸福。”我说话做戏向来滴水不漏，语气轻快中带着我并不习惯的女生间的亲昵，我很自然地挽起陆璟的胳膊，陆璟也笑起来，说给我多分点。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陆璟的父母，后来再见到的时候，当初那个略有些朴素但双眼明亮精神的妇人，疲惫得颓废不堪，那个一脸骄傲看着女儿的老汉，萎靡得消沉落魄，嘴里念叨“造孽啊”，我不忍陆璟背负罪孽，支离破碎的有余珂一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