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章節贰拾柒·桃花依舊 ...

  •   “真不去我房间过夜?”
      “……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半夜睡不着一块儿聊聊天,省得走过去找你了……还是你想做些什么?”
      “……”

      躺在正北房那张松软的大床上,丹恒没想懂几个小时前自己会怎么觉得景元说得有道理。

      澄澈透亮的月光从窗缝照进来,在墙壁和天花打出一道光栅。小猫早早地窝在床尾,盘成团睡觉。同躺在一片夜色中的恋人不急着睡觉,挨在一块聊天,持明原以为这个夜晚会尴尬,没想到景元真的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谈天内容十分随性,话题发散到哪就聊到哪,从现在聊到过去。景元问他登上列车前的生活,丹恒沉默了一会,还是讲起在悲悼伶人的贡多拉船上的生活。丹恒想知道他这半年来在做什么,景元给他讲了半个小时税收。
      “灰毛要是听见你讲这些,多半是会睡过去的。”
      “哈哈……把你哄困了吗?”
      “那没有……”
      景元侧过身:“你这几天在丹鼎司有没有见到白露?”
      “嗯。”
      “龙女怎么样了?”
      “和往常一样,早上坐堂,下午去出诊,”丹恒突然想起“桂宝应援会”输掉后素裳被安排当白露的护卫,“你担心殃及她?”当初不觉得有何不妥,现在想来应该是景元的手笔。
      “有备无患嘛,”景元引开话题,“灵砂赴任对罗浮来说或许是件好事,有新的持明把握丹鼎司,或许能说动龙师们,摘下龙女尾巴上的锁。她终归……是要长大的。”
      ……意气风发的。

      一艘星槎驰骋风云地离开星槎海中枢的商业区,狐人女子向身边的少年大谈特谈近来游历,少年以一句“烟霞痼疾,泉石膏肓”终结了她炫耀三天的话题。
      “哎,小卷,问你个问题。”白珩戴着副拉风的透光墨镜,姿势潇洒地一手架在窗上,一手操控星槎,风和阳光底下,她的茈藐色耳朵扑簌抖动,色泽柔顺发亮。
      景元坐在副座,拆开一朵斗大的棉花糖。他比几年前在演武仪典守擂时长大了许多,脸上褪去少儿的圆嫩,添上几分锐利和英气,身量拔长,性格和语气也更成熟。但白珩依然喜欢给他买哄小孩吃的零嘴。
      他说:“问吧。”
      白珩以惯常对什么都兴致勃勃的口吻,问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你在和丹枫谈恋爱?”
      “咳咳!!!”景元吓得差点一口吞掉整个棉花糖。
      “哟,猜对了?”
      “没有。”少年脸呛红得能滴血。
      狐狸的语气愈发八卦:“没谈上,但你喜欢他?”
      云卫往椅背生无可恋地一靠,知道方才的表现把自己出卖得差不多了,掩饰也没有意义:“差不多……很明显吗?”
      “还好啦,镜流和应星两块木头应该还没看出来。你藏得挺好的。”
      “那你怎么看出来的?”
      白珩“哈”地笑了声:“我不是看你猜出来的,我是看丹枫猜出来的。”
      景元刚放下去的心突突地跳起来:“什么意思?”
      “那俩是木头,丹枫就是块冰,你不知道啊小卷,”白珩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你来之前,龙尊大人可是高傲得不得了。聊天不爱多说话,喊他去玩天天窝在水宫,也就和镜流切磋时有点精神,哦还有去搞应星的金人时一肚子坏水,平时上班端着副冷若冰霜的酷脸到处发散寒气,跟幻戏里的高岭之花似的。你看现在呢,你挂在他身上他都没把你沉到古海喂鱼,三天两头逗猫般的陪你玩,问他什么感受还嘴硬……真是成何体统!”
      狐狸说得慷慨激昂,贴着岛台猛打方向盘,星槎猛然拐弯,船门离栏杆不足一尺距离:“青天白日,成何体统!”
      景元心跳乱得像噼里啪啦砸落的雨滴,都没心情纠正她成语不是这么用的也没心情告诉她这么开星槎准有新罚单的,撑着窗沿免得磕着脑袋:“等会我捋一下,你的意思是……你想说什么?”
      白珩恨铁不成钢地捏紧拳头:“他喜欢你啊景元。”
      小云卫一下子像被烟花炸过似的,脸色又粉又红,睫毛扑闪扑闪的,倒真像花丛中蹁跹的蝴蝶。
      “至于你藏得挺好为什么会露馅嘛,”白珩痛心疾首,“从小到大都不怎么愿意给我抱,摸头都不愿意,认识丹枫才几年啊就恨不得黏着他了?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臭小子!”
      景元忙给狐狸顺毛,说我错了姐,下次去他家里给你偷两坛隐鳞花雕出来。
      白珩马上哼哼着原谅他了。她目视前方,航道无其他船只,便若无其事地超过限速行驶,继续说道:“可憋死我了……我又不能跟镜流说,又不能去问龙尊本人,跟应星说只怕他要爆炸,真是憋死我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她话锋转得太快,景元没反应过来。
      狐狸眼仁弯弯地笑:“要我给你师傅打打铺垫吗?”

      师傅本人正坐在郊外的亭苑喝酒。
      桃林溪涧,春水拍岸,花瓣飘悠落在酒盏和肩头,又是一年战后休沐。镜流饮酒,淡定地听两位同僚议事。
      应星和丹枫分坐于她两侧,相对而席,议论着阵刀的打造最后该选用哪种方案。

      星历73■■年,岁和,战事休。
      芳菲依旧。
      云卫景元,年前于伊须磨洲文明猎寿血战有功,汗马功劳,将军擢用之,升校尉。
      受剑首所邀,景元加入其所部,为之效力,与诸仙舟云骑四人合称“云上五骁”。
      锋芒显赫,见者难忘,时未及弱冠之年。

      应星打了两年还不满意的胚子终于不能再拖,趁着几个人都休假,全部拉上当顾问,相聚于此。此聚在后来数十年中传为一段佳话,坊间称为“桃溪会饮”,一度被诸多话本改写,以此称颂五人的情谊。
      都是后话了。再过百年,又成了佚失的无稽之谈。
      总之在那个春天,应星只喊了三个人,龙尊,剑首,探险家飞行士。
      叫了白珩,白珩满口答应,第二天迟到一个多小时。
      叫了镜流,镜流对弟子的喜好拧起眉头,思考片刻,答出个浮羊奶。
      叫了丹枫,这位倒是派上了用场,巨细无遗地交代景元的习惯和爱好,详尽得应星怀疑他在丹鼎司试药吃错了东西。

      “景元那小子经常说去找你,但什么时候你这么了解他了?”应星撑着下巴,手指掩着嘴唇,狐疑地盯着他,“比我还熟悉。”
      “很意外吗?他每次找你,你不是在打铁,就是在擦金人。”
      “别扯开话题,你是那种会对人如此上心的类型?”
      丹枫手里握着图纸,撩起眼皮看他:“你们每一个人的我都记得。”匠人刚要开口,饮月悠悠地打断:“你头发哪天开始白的我也记得。”
      应星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像猛喝一口鞋油味苏打豆汁,像不可置信,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弃。
      镜流看他们顺利地画出阵刀的草图,商榷好小细节的图案,敲定尺寸,记录下商讨的结果,换了记录纸开始研究用什么材料。
      她问应星:“当初你铸支离,初秋锻胚,深冬成剑,工时前后不满半年,为何打造这把阵刀忧思苦久?”
      应星抬头,耐心解释道:“冶炼这件事,有时也像丹青绘画、辞赋韵律,讲究手感和灵感,经常会有不满意的时候。当年你夺得头魁斩下的飞天一剑,如断却昼夜的月轮,我心得感召,想法自然应运而生,恰逢手边有一块契合的天外金石之瑛,才顺利地将剑造出来。”他笑了笑,“况且剑首的颁授仪式可不等我,怎么能不赶紧赶慢地完工?这阵刀的锻造就没有支离剑那么顺利了,但既然要送人,便要将它打磨到完美为止,花费多些心思和时间,也是应该的。”
      “现在没有第二块金石之瑛,”丹枫喝冷酒,“你备了什么材料?”
      应星列出几种方案:“根据轻重、长短、锋利程度、硬度和韧性,我选了几种主材料,有云鼎梦石,首山玉璂,赫利俄星陨铁,还有……就锋利而言,当然是星陨铁最好成刀,但恐怕会和辅材料相性不协调……装饰玉石的话就是上次我们商量的那些……”
      龙尊在一旁给出意见,应星工作时很认真,滴酒不沾,端着下巴细心思考,逐条记下有用的信息,边写边估算用量。
      丹枫一手端着酒杯凑在嘴边,一手点点纸张:“……还可以加些龙泉枯石增加砺性。”
      应星顺着他的话写下“龙泉枯石”四个字,喃喃自语地念起材料的相关特性,念到一半,应师傅回过神来:“不对,云鼎梦石本身具备砺性,加这个干嘛?”
      “你方才说云鼎梦石性温热,需辅以寒石作调和,”丹枫摊开手,“兵器乃杀人器,不作花瓶颐养灵神,不作佩饰温润心身,砺性偏高亦无所谓。”
      应星不给面子地啧了声:“你枕戈待旦的时候看看需不需要管灵神,握着武备往前冲的时候看看需不需要管心身?支离剑走偏锋可以不管,但这把阵刀用的工艺不同,自然要讲究调和。说得出这种胡话,你怕是喝多了。”
      他们争执起来,从有逻辑的思辨转化为纯粹的斗嘴,就着工造司仓库放着的一堆旧作开始翻旧账。
      镜流默默地叹了口气,吹开酒面上的花瓣。
      最终应星被他气糊涂了,一拍石桌站起来大喊:“到底是你懂工造还是我懂工造!”

      隔着琅琅水声,一道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什么工造?”
      三人齐看去,见景元跟在白珩后头,笑意盎然地走来。
      应星刷地坐下,压低声音:“……他怎么来了!”
      丹枫说:“显然,白珩带来坏事的。”
      镜流说:“快收拾东西。”
      这下喝酒的不喝酒了,斗嘴的不斗嘴了。丹枫默念云吟术幻景,应星把纸笔收走,镜流摆上两个酒杯。
      白珩踩着石头过河,凑到他们面前:“说啥呢,让我也听听?”
      应星啜了口酒压压惊:“说你们怎么还没到。”
      景元笑容如春风和煦,礼貌地和他们挨个打招呼。丹枫几个月没见他,觉得小孩抽条长高了点,景元今天穿常服出门,一身红为主白为辅的半袖,束腰修身,走起路带着鲜衣怒马的意气,符合他如今在罗浮蒸蒸日上的名望。那双圆眼睛望过来,一见他就扬起笑。
      丹枫喝了口酒。
      挺可爱。
      镜流问白珩:“这回又是因何事耽误了?”
      白珩心虚地抖抖耳朵:“诶嘿嘿,超速被地衡司开罚单教育了……”
      姗姗来迟的两位落座。话题中断,但有白珩在,不怕冷场,谈天内容一下子丰盈错杂起来,像溪边葳蕤丛生的芷草。
      景元学着白珩的语调复述她逛街时炫耀的游历,白珩冲他指指点点,数落他越大越坏了。
      少年竖着手掌说不敢不敢,转头问出神思考的应星:“应星,阵刀打好了吗?”
      应星条件反射地回答:“没。”
      这招此地无银让两个千百岁的世故老东西不约而同地撇开头。
      匠人意识到说漏嘴,悲愤不已,遂加入狐人的队伍一起数落景元,景元每句都是我错了错了,脸上写满下次还敢。
      丹枫低低地笑。
      景元凑过来和他说小话,问他笑什么。

      桃花依旧,春光依旧。
      壮烈的戎马生涯中少有的无事之年,一切安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章節贰拾柒·桃花依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调理一段时间,顺便赶赶论文。有心情了再继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