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漫漫》疏影幽人

10、京州

　　梁楠为迁儿准备的是一匹上乘的马，即使迁儿马术欠佳，也可以在马背上平稳坐住，这马多次往来于京州和边境，早已熟识道路。它一口气跑了很远，澜城已渐渐在视野中消失。迁儿勒停了马，回头望过去，军营早已看不见了，而在更远处，或许凌起衡已与蓝胥军正面交锋了，在这看不到的战火中，罗岱已与阿诺远走高飞了吧。迁儿有些慰藉和喜悦，中秋的大火里没能救出母亲和师父，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而几个月后的今天，她救出了这个与自己遭遇相似的美丽女孩，希望她以后能平安顺遂，和她的爱人永远幸福。至于自己，也要去京州搏一搏运气，师父的仇人应该正在京中，迁儿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好，去京州！”
　　澜城径直去京州的路并不经过祥镇，但中间有一段接近祥镇的路上可以远远地望见崖山，迁儿看着崖山，往事一幕幕在脑中重现，可此刻不是回去的时候，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那满院的灰烬。她贴着马背试图不去想这些，闭着眼让风把眼泪吹回去。可终于无法克制，她拽住缰绳让马儿停下，牵着它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迁儿坐在地上抱着双腿，把头埋进膝盖，任回忆如戏剧般在脑中自动上演，祥镇、军营、母亲、罗岱、师父、连忆、梁楠、匕首、穆萧辰······，她抬起头深深地呼吸，“好，去京州！”。起身准备出发，忽然发现此处所见的崖山的样子像极了在军营遥望的焉支山。忽然明白了师父当年为何会走向崖山。迁儿立即翻身上马，奔向京州。
　　从西北到江南，尽管还是冬天，少了凛冽的狂风，也显得没有那么冷了。从军营出发过了一月有余，终于到了京州，已是快元宵节了，城中商户已开始准备节日挂的彩灯，样式奇特丰富，非祥镇可比一二的。
　　迁儿在城中找了客栈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了一桶热水洗澡，在军营时只敢在半夜偷偷擦身，很久没有好好地泡澡了。舒服地享受一番后，她细细地梳理着长发，看着镜中的自己已有些陌生，快有半年的时间没见过自己长发披肩的样子了。迁儿松松地扎了个辫子，叫了小二来收拾房间，小二却送来一封信，说是一位年轻公子所留，打开信，上面写着：“欲还匕首，可来滴翠阁。 ——山中旧识”
　　虽未署名，迁儿知道这定是穆萧辰，只是疑惑怎么自己刚到京州他就知晓了。问过小二滴翠阁乃是京中有名的茶社，便出门赴约了。
　　滴翠阁地处繁华街区内的安静小巷中，装潢清新雅致，贵而不俗，迁儿进去后告诉小二自己来找一位姓穆的公子，小二立刻加倍恭敬起来，带着她走到后院，后院中可谓是别有洞天，奇石怪树、亭台楼榭皆不是凡品。小二带着迁儿到了一片较大的水域前，水中有两间小小的木屋，四周皆是湖水，只有一条摇摇晃晃的木桥与之相连。
　　“姑娘，穆公子就在湖中木屋等候。”迁儿低头看着晃动的木桥和桥下冰凉的湖水，有些害怕，站在原地没有动，小二轻咳了两声，放大了声音重复道：“姑娘，穆公子就在······”还未说完，木屋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正是穆萧辰，他穿着一身白色锦衣，素雅高贵，披着同色的斗篷，斗篷帽子上的毛边借着风在他脸上轻轻挠着，更衬得他温柔沉静。他看着迁儿，一脸笑意，迁儿也终于放了心，走上木桥，随他进入木屋。屋中的炭火烧的正旺，迁儿走了一路身上带着寒气，突然被屋中的温暖包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穆萧辰解下斗篷为她披上。
　　迁儿轻轻拢着斗篷抱住自己，坐在桌前，看桌上摆着满满的精致糕点，各色碗碟茶器也是一样的精美，穆萧辰为迁儿烫了杯子，倒了一杯热茶，喝下茶后，她的身子由里到外地暖了起来。
　　“你的匕首，我带来了。”迁儿想起了来此处的缘由。
　　“不急，你且拿着防身用吧，”穆萧辰为迁儿续上了茶，“今天见到你，我终于可以放心了，你到京州的前几日，国舅就告诉了我父亲，说你已经出发来京州了，我便派人在城门等候，见到你马上来禀告。”
　　“国舅怎么知道我来京州了？”迁儿听得满脸疑惑，“难道、梁楠是他的人？”
　　“正是，两个多月前，梁副将来信说在边境抓到了一个拿着穆家匕首的年轻人，查探不出来历，不知是敌是友。我当时就想一定是你了！原本担心你自己孤身一人离家去澜城会有什么危险，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厉害，得到了军营上下一致的认可！”穆萧辰咽了咽口水，平复了下激动的情绪继续说：“看来之前是我多虑了，你果然得到了陈叔父的真传。”
　　迁儿听他的一番恭维，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更让她惊讶的是梁楠是国舅的人！她想起了罗岱曾说过：梁楠十分可疑，并非如看到的一样对凌起衡忠心。国舅是大皇子的亲舅舅，而凌起衡是二皇子母亲的族人啊！此次凌起衡领军出战，而梁楠没有跟随，难道是？迁儿有些不详的预感，越想越乱。
　　“迁儿姑娘？你怎么了？”穆萧辰见她眉头紧皱，轻声问道。
　　“啊，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军营的兄弟们，不知前方情况如何了？”迁儿赶忙想了个事由搪塞过去，怕他看出自己的猜疑。
　　穆萧辰愣了一下笑道：“姑娘果然是重情义之人，不过眼下有更要紧的事，你一直住在客栈不是办法，也不安全，还是去我家吧，我已经派人收拾好了房间等你了。”
　　穆将军府的装潢尽显江南水乡的柔情，尤其是后花园中，幽径蜿蜒、窗格精致、景中有景，更有许多花木，种类很是丰富，若是等到天气暖了，花开草盛，一定是人间仙境了。穆萧辰说父亲在他年幼时在边境驻守，家中一切都是母亲做主，父亲回京后也未改变，穆夫人尤爱花艺，所以在园中种植了不少品种的花花草草。
　　迁儿所住的院落离后花园很近，是在两个月亮门之间的三间房舍，里面有不少的花瓶盆景。听丫头说，这从前是穆夫人插花的地方，夫人去世后便一直空着，因她来住穆萧辰特意嘱咐人将此处收拾出来。
　　“倩儿姑娘，今后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好了。”小丫头手脚麻利，很快帮迁儿整理好日常用品。
　　“好，多谢你。我没什么事了，你下去休息吧。”
　　穆府只有穆萧辰和穆老将军知道迁儿的底细，其他人被告知的是穆将军从前的部下在战场牺牲了，留下孤女被一对老夫妻收养，如今女孩的养父母双双去世，所以前来投奔将军。而在这个“身世”中，她的名字叫做章倩儿。
　　迁儿进穆府这天，并没有见到穆老将军，都是穆萧辰在前后张罗。穆萧辰的书房离她住的院子非常近，迁儿刚来的前两日，他都是让丫头把餐食端到迁儿这里二人一同用餐。下人们见穆萧辰的态度，自然都对她礼遇有加。
　　第三天一同用完早饭后，迁儿就没再见过穆萧辰，午饭和晚饭都是她一个人。这天正是元宵节，她想这样的人家应该会是有不少应酬的，也就没有在意。她一个人在房中难得安静，盘算着给凌起衡的解药应该比自己早到京州半月左右，不知那人用完效果如何了。
　　晚饭后不多会儿，天色已暗，丫头来房中找迁儿，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倩儿姑娘，您快去后花园看看吧。”
　　“有什么事吗？”
　　“大事！您快去看看吧！”迁儿被丫头拉着朝后花园走去。
　　进了院子，琳琅满目的花灯一下子就让迁儿看花了眼，廊下树枝上都挂满了，各种样式，照的整个园子似白昼一般。回过头，却不见了小丫鬟的踪影。她一边找人一边观灯，不由得沉浸在这仙境之中，突然！灌木丛中跳出一个人来，带着鬼怪的面具，好不狰狞！迁儿大叫一声，连退几步，慌张间踩了裙角身子向后仰去。这人急忙摘了面具，正是穆萧辰，他向前迈了两个大步，一把拉住迁儿。
　　迁儿借着穆萧辰的力气站稳了，不停地喘着大气，甩开了他的胳膊，抬头却看着这人的脸庞在花灯下显得格外俊秀可人，怒气已消了一半：“好有意思？幼不幼稚？！”穆萧辰忙陪笑：“是我不好，没想到真吓到你了，给你赔不是。今日元宵节，该吃元宵的，我已经准备好了，跟我来。”
　　穆萧辰领着迁儿穿过各式花灯，走到一个亭子里，亭中石桌上扣着食篮，穆萧辰掀开篮子，里面是两碗冒着热气的元宵。迁儿被这份温暖感动，二人相对而坐一同边吹着热气边小口小口地吃着元宵，她想到了从前和母亲一起吃饭的时光，好久没有这种家的感觉了，抬头看向对面，穆萧辰正因为吃得急了而烫了舌头，龇牙咧嘴起来。迁儿笑出声来，穆萧辰看她嘲笑自己，捂着半边脸开口正要说些什么，丫鬟带着一个小厮走到亭下：“公子，将军回来了，请您和倩儿姑娘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