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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夫人 ...

  •   好在沈夫人还是上心的,沈大人其实也凉薄,沈夫人的出身,国公府的独女,当年也是傲气过的,夫妻俩也斗过一段时间的气,后来就有了二房的事,她大概是怕韩月绮也走她的老路,借着初九是沈家已故的老太爷生日,办了一桌宴席,只有自家人参加,把韩月绮和沈云泽都叫了过来,又让奶妈把两人的女儿阿杏抱了过来,在席上哄着玩,沈碧微尤其喜欢阿杏,一直抱着她用拨浪鼓逗她玩。

      阿杏这名字是因为当初赴宫宴的时候,韩月绮有些反酸,皇后娘娘顺手递了一只贡杏给韩月绮吃,回来请太医查脉案,就有了身孕。这样高门贵族,最喜欢孩子,偏偏常养不大,所以都不敢起名字,只敢胡乱起个小名养着,说是这样才好养活。起名叫阿杏,也有借皇后娘娘的福泽庇佑的意思。

      沈碧微也乖张,明眼人都知道,沈夫人是要撮合这俩小夫妻的意思,她偏抱着阿杏不放手,惹得沈云泽怒目而视,她反而挑衅沈云泽:“你那个烟柳姑娘呢?”

      沈云泽其实也知道烟柳身份不干净,但越是这样,越要回护,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如何能承认自己犯了错,还道:“烟柳说过,她已经改过自新了,既然进了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了。”

      沈碧微叹为观止:“你真是蠢得出奇。”

      她骂完沈云泽,还逗阿杏:“我们阿杏可要像娘亲哦,太笨了可不好,会被人耍得团团转的。”

      沈云泽被她气得头上直冒烟,道:“明天不是花信宴吗?你不去早睡,怎么还在这里。”

      “要你管我。”沈碧微骂他:“你好好跟你的烟柳姑娘过吧,住你的清晓阁去,烂在那才好呢。”

      沈云泽冥顽不灵:“是她让我去住清晓阁的,我为什么不能住?她自己赶我出去的,就让她自己请我回来。”

      沈碧微被他逗笑了。

      “请你回去?你做梦呢,你自己求着回去她还未必要你呢?你当月绮姐姐是那什么烟柳梦柳的,一心讨好你呢。”沈碧微笑得直拍手:“我还嫌今年花信宴没笑话看呢,原来你就是最大的笑话啊!”

      沈云泽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他自幼就被当作状元郎培养,四岁开蒙,读书读了快二十年,吵架反而不会吵,有心转头要走,又舍不得,只能留了下来。好不容易等到沈夫人看不下去,把沈碧微赶走了,阿杏交还到韩月绮手里,他才找到机会和韩月绮搭话。

      其实真想起来,这三年多的婚姻,也确实如同梦一般,他也不知道是如何就定了亲,阿杏都两岁多了,只记得自己走进一片火红的洞房里,她举着扇子端坐在婚床上,旁边闹洞房的夫人们起哄得她脸通红,安静而腼腆地等着他写一首却扇诗。

      然而转眼都到了今天,他期期艾艾走到她身边,她却哄着阿杏,头也不抬。

      好在阿杏还是认得他的,甩着手中的拨浪鼓,口齿不清地叫“爹爹”。

      “诶。”沈云泽开心地答应着,想要从她手中接过阿杏,她却不理,他只得搭讪着道:“怎么两岁了还是这样,我两岁都会背诗了。”

      这句话一定是说错了,因为她的脸色立刻就沉下来了。

      “郎君自然厉害。”她只淡淡地道,把阿杏交给了韩娘子,道:“带小小姐去睡觉吧,让奶妈给她拍拍嗝,今日天冷,只怕要生风。”

      阿杏被抱走,自然大哭,更显得此情此景惨淡。

      沈云泽想起沈碧微刚才骂的话,虽然是疯,也确实有点道理,原来她让自己去住清晓阁,是跟自己赌气,多少也抱着考验的意思,自己在清晓阁却一住三天,她果然误会了。

      所以他开口就道:“你的意思,我已经想明白了。我跟烟柳也说了,她上次的事冒犯了你,是她不对,你不想看见她在府里,我就把她送走。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也会告诉你,不会在外面偷偷纳妾,这次的事是我不对,你不要和我赌气了,你赢了,我也知道错了,我这就搬回沉香阁吧。”

      他满以为自己这已是极软和的一番话了,是前所未有的低头了,她听完就算不动容,也要心软的,等搬回沉香阁,再过几天,也就好了,就跟之前一样……

      但韩月绮跟没听见一样,站起来朝韩娘子道:“等等,我还有件事没嘱咐呢……”

      沈云泽顿时急了,一把拉住她的袖子,道:“我说的你听见没有。”

      韩月绮只平静对他笑:“郎君说的,我自然听见了。”

      沈云泽刚要开心,又听见她淡淡道:“但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心一沉,这才意识到韩月绮如今和他印象中的模样到底相差在哪。

      她看着他,就像看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那些深夜的等候,灯火相亲的时刻,温柔缱绻的笑意,小火熬着的燕窝粥,因为他忽然握着她的笔教她一句诗的脸红,还有那三年来的日日夜夜,都似乎是他的错觉……

      沈云泽的心不由得一紧,又因此生出无尽的愤怒来。

      “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郎君不是很清楚吗?”她仍然平静地看着沈云泽:“这不就是郎君要的吗?沉香阁和清晓阁各不打扰,不管郎君纳多少妾,娶多少外室,我只做我的沈少夫人。”

      沈云泽显然把这个又当成了她在吃醋。

      “我说过了,我和烟柳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当时以为她身世可怜,席上的同僚又起哄,鸨母说要逼她卖身,我一时义愤就……”

      “郎君和烟柳是什么样,不必和我交代,我是少夫人,不管郎君纳妾的事,只要纳进来听我的管理就行。如今这样子不是很好吗?郎君又有什么不满足呢?”她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平静问他。

      是啊,有什么不满足呢?沈云泽的心中一阵空荡荡,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但看见她平静的眼神,陡然而生一股愤怒。

      “我就是不满足,如何?我要搬回沉香阁,你是少夫人,我是你的丈夫,我有搬回沉香阁的权力!”他抓着她的手腕宣布。

      韩月绮轻蔑地笑了。

      “要是我不同意呢,如何?”她冷冷反问沈云泽:“郎君能怎么做?休了我?”

      她不说这话,沈云泽还想不起这话来。

      是了,世上女子最怕的事,被休弃。他立刻抓住了这唯一的利刃,也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威胁道:“你如此善妒,就因为一个妾室就把自己丈夫赶出来,你要是不让我回沉香阁,我这就休了你。”

      沈夫人有意留出机会让他们小夫妻相处,早早把沈碧微催走了,又亲自带走了沈大人,如今这暖阁中只剩下夫妻两人,其余都是下人。韩娘子和沈妈妈等人在旁伺候,听到这话都顿时变色。

      “少爷不要胡说……”沈妈妈连忙上来劝道:“这样伤感情的话怎么好出口,少夫人这些年为府里操劳了多少,你这样说话,多伤她的心!”

      韩娘子也红了眼睛,道:“少爷怎么这样没良心,少夫人这些年阖府哪里说过一个不字,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彤云更是直接跪了下来,道:“都是我们的错,请少爷和少夫人息怒。”

      而韩月绮只冷冷瞥了她一眼,道:“起来。”

      她一句话,彤云都不敢再劝,眼里哪还有他这个少爷,是该觉得愤怒的,但沈云泽只是死死盯住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像是红了,又似乎并没有。

      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下一刻她就笑了起来,仿佛沈云泽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休我?郎君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她站在暖阁的灯光下,重重锦绣裹着花容月貌,满头珠翠,云鬓花颜,明明是这样娇艳的世家小姐,眼中的光芒却让人不敢逼视。

      “沈云泽,你给我听好了。我韩月绮不是你娶来的,是公婆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请来的,秦太师主的婚,中宫娘娘添的礼,官家写的‘琴瑟和谐’的牌匾,至今还在沉香阁的门口挂着。你沈家满族的族老,受过我的礼,我的名字,告知了你家的祖先,也上了你家的族谱,别说七出之条我一条没犯,就是犯了,凭你一家之言,你休得动我?”

      “夫人指望我管家,老爷将后宅交托给了我。我的父亲是光禄寺少卿,至今手上还压着门生弹劾你的三道奏折,我的母亲是诰命夫人,随时一状告到中宫,你当你的探花郎前程千稳万稳?到时候不怕御史台参不死你!”

      沈云泽愣住了,不为她的跋扈,为她话中的条缕清晰,像是她自己已在深夜中斟酌过无数次。

      而韩月绮显然把他的反应当成了另外一重意思。

      不然她不会冷笑出声。

      “你想休我?先看看你周围。这席上的菜,一半是我嫁妆里的庄子所出,这周围的下人,哪个不是我家中带来?这整个沈府,离了我怎么转得动,是靠你管家,还是靠你在酒席上勾搭的那些风尘妓女?”

      “你还想回沉香阁?沉香阁哪一样东西,不是我嫁妆中所出,你脏了自己,还想弄脏我的地方不成?”她轻蔑地告诉沈云泽:“不怕告诉你,你这辈子也进不了沉香阁。但就算这样,我也仍然做着你沈家的少夫人,日后还会是沈家的主母。你娶的所有妾室,都要给我磕头行礼,称我为夫人,官家日后赏你的每一个诰命,都要落到我头上。你妾室所有的子女,都要养在我名下,称我为母亲!外宅归你,内宅归我,只要我韩月绮在一天,这沈家的少夫人,就仍然是我。至于你喜欢谁,睡在那里,要跟谁在一起,早就不关我的事了。要好,咱们相安无事,要是你再张口就是休妻,我不介意让夫人和老爷听一听,看是书房的砖头硬,还是郎君你的膝盖硬!”

      她这一番话,不仅听怔了沈云泽,也听呆了韩娘子和沈妈妈。想也知道,她这样滴水不漏的人,会当着沈妈妈的面说出这一番话来,其实也是存了让她传话的意思。

      迎春宴的事,沈家处置沈云泽处置得太轻,韩家早就有意见,以至于沈云泽今日说出休妻的话来,被韩月绮正逮着把柄。事情闹到沈大人和沈夫人那里,受训斥的一定是沈云泽。

      “还是大家公子呢,为个烟花女子,就欺负起媳妇来,还好意思张嘴要休妻,还不去书房给我跪着反思呢!”

      这样的话,是少不得有一番的。

      所以韩月绮也丝毫不惧,直接从沈云泽手中抽出手腕来,平静地走开。

      “月绮。”沈云泽忍不住道,他的神色几乎是有点无措的。

      他并不是因为韩月绮那番话而慌乱的,他知道,但韩月绮并不知道。

      但正如她所说的,这些都不重要了,有什么区别呢?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带着一众丫鬟仆妇,离开了这间暖阁,就像之前在迎春宴上她带着仆妇去收拾沈云泽的“烟柳姑娘”造就的一片狼藉一样。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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