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鱼》桑桎Elsa

5、第 5 章

　　在猫人界有一个传说，说猫人有9条命。这原是没错的，只是它们大部分都不知道，它们其它的尾巴长在哪里。

　　许多鱼从前也不知道，安娜也只是听说过。最后它们一起去找了安娜所说的那位前辈，前辈告诉它们9条尾巴其实并不完全正确。因为准确来讲，9条尾其实是9段尾而已，少一命尾巴就会短一截。并且其实它也没有真正见过猫人断尾换命，断尾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后果谁也不知道。

　　所以当许多鱼第一次决定要砍下一段尾巴时，安娜是极力反对的。但是它左右不了许多鱼的决定，于是只能按照许多鱼的嘱咐在它砍下尾巴晕死过去后，帮它烧掉尾巴并将它送偷偷送回许天佑儿子，也就是许延宗家。

　　因为前辈还告诉它们，换命的猫人，需要跟受命之人的血亲距离近一些，才可能会成功。

　　而断尾这件事在这后来的几十年间经历了那么多次以后，许多鱼已经习惯了。

　　除了每次断尾后昏睡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记忆力也逐渐在衰弱，尾巴越来越短之外，许多鱼觉得也还好。比它想象的结果要好很多了，而且最终换回了许天佑，他觉得很值得。

　　或许还有一点，身体也比以前差了一点。比如此刻，它看着蹲在他面前露出一张好像很难过的脸的许天佑，慢慢想到。

　　昨天晚上与许天佑闹了很久，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都不记得了。再醒来就是刚刚，许天佑慌张又动作轻盈地拍着他的脸把他喊醒。

　　他就着许天佑扶他的姿势坐起来，才发现他已经把这一整个白天都睡过去了。

　　许天佑还是那副很担心的模样，即便他跟他说只是因为太困了才睡那么久他也没有开心起来。

　　只想他没有再说什么，顺着许多鱼的话，给他们做了晚饭吃了之后，没有按约定的那样出门去给许多鱼买衣服，而是抱着许多鱼坐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

　　许多鱼躺在许天佑怀里，眼睛看着电视上的画面，脑子里想的却是刚刚许天佑露出那副表情时，他脑子里闪过的画面。那是他第一次断尾，被安娜放回许延宗家门口的时候。

　　许延宗那一年刚五岁，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但是他的姑姑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喜欢抱着他跟他讲他的父亲。于是在许延宗的记忆里，父亲许天佑跟别的孩子的父亲是不一样的，他不严肃，也很会玩。

　　他有时候看到别人的父亲，会忍不住想一下：要是他的父亲还活着就好了。

　　但是他没有把这种想法跟别人说，因为从前每次当他问母亲和八姑姑，父亲为什么死了的时候，她们总是只是抱着他哭，什么也不说。

　　许延宗不喜欢她们哭。

　　后来他从父亲的墓碑上捡回来一只猫。开始他并不怎么喜欢猫，只是当他把猫从旁边抱出来的时候，母亲和姑姑都非常惊讶。然后告诉他他捡的这只猫跟父亲一起长大的那只猫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于是他觉得这只猫跟别的猫是不一样的，后来他不想跟姑姑和母亲说的事，都会跟猫说。

　　比如他想见一见父亲，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像姑姑说的那么好玩；但是又有点讨厌父亲，因为他总是让母亲和姑姑哭。

　　比如他的朋友说他没有父亲，他打了他们但是他的母亲却让他去道歉他一点都不想道歉。

　　又比如隔壁的王红安的父亲带他去了游乐场回来跟他炫耀说游乐场很好玩但是他也想去但是又不想要母亲或者姑姑带着。

　　许多鱼觉得许延安其实有点像许天佑，总是喜欢跟一只猫说话。

　　但是又不像许天佑，因为许天佑跟猫说话的时候猫会回应他。

　　许天佑拥有很多人的爱，而许延宗的姑姑和母亲虽然也很爱他，但是还是比许天佑少很多。

　　许天佑大部分时间是有人陪着的，而许延宗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玩的。

　　于是他做了一件他不擅长的事。

　　那一天许延宗的姑姑和母亲都为各自的事去忙了，他变成了人形从安娜那里要来了一些钱，带着一张那年许天佑非要拉着他去拍的照片，找上了许延宗。

　　许延宗是见过他父亲的照片的，从他父亲还是个被抱着的小毛头到跟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再到他长大成人站在那里，即便是跟父亲站在一起拍照的人越来越少，但是他脸上的笑也没有落下。

　　除了他偷偷从抽屉里找出来的他跟他母亲的结婚证上的照片。

　　彼时许多鱼拿着一张跟他父亲十八岁那年一模一样的合影走到许延宗面前，说是他父亲的朋友，要带他去游乐场玩的时候。许延宗虽然被教导过很多次不能跟陌生人走，但是还是在粗略问了许多鱼两个简单的问题被许多鱼轻松答对后跟着许多鱼走了。

　　他们在游乐场玩了一天，直到游乐场的工作人员通知马上要闭园了，许延宗才依依不舍地跟着许多鱼离开游乐场。

　　回去的路上许延宗快乐渐消，被刻意丢弃的理智慢慢回归。他知道他今天做得非常不对，可能母亲和姑姑已经找了他很久了。想到这里他的脚步越来越慢，他有点不敢回家了。

　　许多鱼脚步也慢了起来，然后在距离许延宗家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叫住了在踟蹰前进的许延宗，告诉他今天就不陪他回去了，因为他的母亲和姑姑不认识他，看到他可能会把他当成坏人交给警察。

　　许延宗虽然对自己回去之后的前程很担心，但是他更不舍得陪他玩了一天的许延宗。

　　但是他也不敢让许多鱼陪他回家，因为他觉得多鱼叔叔是父亲的朋友，是陪他玩了一天的好人，他不能让警察叔叔把他抓走。

　　只是他再懂事也只是个六岁的小朋友，于是当他泪眼婆娑地看着许多鱼跟他说再见的时候，许多鱼觉得他未免太可怜了一些，然后不自觉就开口跟他约定了以后每年都会来看他一次。

　　这个承诺让许延宗惊喜得连回家后被姑姑第一次狠心断了他的晚饭让他饿着肚子去面壁也毫无怨言了。

　　许多鱼没有特意交代许延宗不要跟他的母亲和姑姑说他的事，但是许延宗自己保密了下来。因为他下意识觉得说了之后可能多鱼叔叔就不能陪他玩了。

　　许延宗没有父亲，即便听姑姑和母亲说过无数次关于父亲的种种，他也凭空构造出来过关于他的模样，但是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想，也许父亲就像多鱼叔叔这样的。

　　许多鱼每年都会变成人形去见一次许延宗。一直到许延宗15岁那年，他跟许延宗说他以后不能再来看他了，因为他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之所以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许多鱼觉得他不再合适以这副面容去见许延宗了。

　　许多鱼的样貌20岁之后再没有变化了，因为猫人的生命很长，它们都是长到某一个阶段就会定格了。

　　许宗延已经长大，虽然他一年只能跟许多鱼见一面。但是许多鱼已经是他成长路上最重要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中唯一一个男性了。所以当他听到这样的话语时，先是一阵迷茫，然后觉得很失落。

　　但是他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可怜巴巴地看着许多鱼了。因为他已经明白了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人生路要走这个道理。

　　这句话是他姑姑在他 7岁的时候跟他说的，那个时候他的母亲要组建新的家庭了，但是他不理解，哭闹着求母亲不要丢下他，然后母亲哭了，姑姑也哭了。

　　最后母亲还是离开家了。然后他跟自己说没关系的，他还有姑姑，还有多鱼叔叔。

　　现在多鱼叔叔也要离开了，许延宗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是他再也不会哭着求他们不要离开了。

　　猫形的许多鱼陪着许延宗从5岁长到19岁，许延宗19岁那年去了首都读大学。许多鱼已经又“老”到又可以“死”了，于是等它第三次断尾之后，它就顺其自然地“死”了。

　　再见到许延宗的时候他的尾巴又短了一些，但是它没有再住在许延宗家，只是在挨着他新房子的小区里住了下来，它第一次体验了安娜说的流浪猫的“自由”生活。

　　许延宗长成了比以前更沉默的样子，小时候那个抱着他絮絮叨叨的小男孩再也看不到了。许多鱼看着这样的许延宗，突然就不知道他当时那样贸然地拿着照片去找许延宗的决定是不是对的了。

　　许多鱼在许延宗的学校里暂住了下来，看着许延宗每日来去匆匆。

　　他没有特别好的朋友，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

　　许延宗的大学时光过得很快，毕业后他申请了回到家乡工作。

　　在许多鱼第四次断尾的时候，他娶了上司的女儿。

　　八姐已经很老了，但是她那天笑得特别开心，许延宗的母亲也站在旁边。

　　许多鱼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依然没有想明白当初拿着照片去找许延宗这个事是不是对的，也不确定现在来这一趟是不是正确的决定，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这里了。

　　许延宗看见他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没什么表情的脸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此时谁也没有发现，一直笑着的八姐，在见到许多鱼的那一刻，笑容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