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笙不语》大雨时行

7、手下败将

　　教职工食堂。
　　众老师探讨新通知里，云慧老师起身，把空餐盘放到回收处，和同事们微笑寒暄后，走向操场消食。

　　四下无人，她点开置顶对话框，把‘刀剁核桃’的事迹发送。
　　对方很快回复。
　　叉腰大笑的兔兔表情包后，是一串恍然大悟的话。

　　“原来是这样。”
　　“难怪当年高一军训时，她从一连被临时塞到三连，原来是手指受了伤。”
　　“我们当时的高中，一连二连是火箭班，训练强度更大，三连往后训练强度更小。”
　　“……不愧是闻声笙。”

　　云老师不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字里行间都是佩服，明明岁岁小姨连伤口都不会处理啊？

　　“那是因为闻声笙心虚，害怕去诊所处理会被外婆知道。”
　　“知闻声笙者，莫若外婆也。我猜外婆一定警告过她，等核桃晒干了青皮再吃，但她嘴馋没忍住。”
　　“江洹本就盛产核桃，每年新下的青皮湿核桃……一定很好吃。”

　　江洹一小附近的巷子口。
　　Laurent示意应少冲看某处，应少冲一眼就怔住。
　　巷子口多水果小吃摊点，而他看见的是一处很简陋的核桃摊位。

　　一面折叠小方桌旁，是坐在小马扎上的老阿姨。
　　老阿姨头发花白，但动作干练。
　　双手带着防滑的劳保手套，左手从桌边麻袋里取出青皮核桃，右手用专用的小弯刀划过青皮，三两下的操作，就把青皮褪掉，露出新鲜的浅棕色核桃。

　　右手微动，刚扒皮的核桃被抛到桌上篮子里。
　　篮子顶端压着纸板一面，垂落的另一面用马克笔写着标价。
　　“新鲜湿核桃，一斤十一元。”

　　Laurent看的两眼放光，拉着应少冲走上前。
　　察觉到有人驻足，老阿姨一心二用，抬头问到：“要吗？”
　　她是那样的熟能生巧，即便没用眼睛看，也丝毫不耽搁手上给核桃去皮。

　　Laurent喜欢为艺术买账，当即点头，“要。”
　　“两个都要？”
　　“……都要。”
　　“夹不夹？”
　　“啊？”

　　这下轮到Laurent听不懂了，他疑惑的看向身旁应少冲。
　　应少冲仿佛出了窍，眼前影影绰绰间，看到的是某个一手握刀一手攥着青皮核桃的身影。
　　那身影气势十足，还用刀尖在青皮上划了标记。
　　做足准备，笃定的一刀剁下，青皮核桃却骨碌碌滚落在地，案板上晕开一片鲜红。

　　受伤的第一反应不是痛，是因为痛觉延迟了。
　　指尖出血和交感神经的兴奋，才会让她觉得有‘凉’意。
　　等凉意过去，才是延迟性剧痛的到来。

　　闻声笙，十指连心，你是怎么忍住疼的？
　　应少冲不忍的闭了闭眼。

　　而没等到他回应的Laurent，已经被老阿姨的示意性动作吸引。
　　只见老阿姨左手拿新鲜核桃，右手握核桃夹子，熟练的把核桃夹出几条裂纹，隐隐透出核桃果仁，属于轻轻用力就能掰开的程度。

　　Laurent懂了，果断点头，“夹！”

　　老阿姨收到信号，头也不抬的开始批量夹核桃。
　　桌面另一角放着电子秤，秤上是撑开的塑料袋。
　　一颗颗被夹过的湿核桃入袋，堆积到一定高度，老阿姨估摸着分量，按键示意两人看显示屏，拎起塑料袋耳朵打结。

　　“一十块二毛，算你十一块。”
　　说着，指了指桌角贴着的两种收款码。

　　拎着塑料袋走远的Laurent，跟欣赏宝贝一样的啧啧称奇。
　　应少冲：很想把核桃塞他嘴里。
　　Laurent：“我猜，W当时肯定不知道还有这种小刀，不然也不会剁伤手了，噗哈哈哈哈哈……”

　　每次想到这里，Laurent都会憋不住笑。
　　他一肘戳向身旁人，“应少冲，W总这么……不寻常的么？”
　　应少冲神情恍惚一瞬，似乎想起什么往事，肯定道：“是啊，闻声笙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就像当初。
　　他和闻声笙去过一次网吧，通宵。
　　后半夜口渴去前台买水，网管一脸歉意，因为库房出了点差错，导致网吧有酒没水。

　　饮料也卖光了。

　　返回座位时，闻声笙留意到。
　　于是摘下视频通话的耳机，缩小屏幕问他怎么回事？

　　Laurent饶有兴致的追问，“后来呢，你是叫人给你送水，还是直接打车回家啦？”
　　“都不是，”应少冲站定，目光扫过正三三两两进校门的学生们，收回视线道：“闻声笙也起身离开了，过了会她端着两桶泡面回来，给了我一桶。”

　　Laurent拉长着声音恍然大悟。
　　“啊——”
　　“W果然不按常理出牌，说起来，泡面汤也能解渴啊，还管饱。”

　　应少冲眉心微跳。
　　略有些无可奈何的补充道：“……麻辣的。”

　　“麻辣，噗哈哈哈哈哈。”
　　Laurent笑得前仰后合，胳膊撑在应少冲肩膀上抹眼泪，“你是说W放了所有料包，然后你喝到的是麻辣味的泡面汤，哈哈哈哈……”
　　“那不是越喝越渴吗？”

　　堂堂应三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

　　“等等，那W的是什么口味？”
　　“……酸辣的。”
　　“噗，不愧是W。”

　　Laurent笑到肚子疼，弯着腰缓了好一会，才好受一些。
　　他意犹未尽，想多打听一下W的光辉履历。
　　应少冲却没继续，任由Laurent挂在他胳膊上晃荡，“一件事你都笑成这样了，再听下去还不得送急救？”

　　Laurent觉得有道理，这种乐子还是分期听，更有意思。

　　江洹一小不设学生食堂。
　　所以一到饭点，学生们要么去小饭桌，要么去附近美食街，要么回家吃。

　　夏天生目送岁岁进校门，含笑摆了摆手。
　　身上粉色的改良款旗袍，随着手部动作微微摇曳，露出内搭的旗袍衬裤。

　　时下以瘦为美，各视频平台的锻炼直播间更是火热。
　　但体型丰腴的夏天生却不一样，只是站在那里，就透出一种明亮和鲜活。
　　Laurent还记得她，告诉应少冲她就是不言旗袍的店员。

　　夏天生和两人擦肩而过。
　　应少冲收回余光。
　　难怪会觉得眼熟，当年闻声笙就是这样的明亮鲜活。

　　不言旗袍。
　　手机来电，闻声笙还以为是夏天生，随手接通。

　　“您好，请问是闻声笙女士吗？我是XX银行信用卡中心的工作人员……”
　　闻声笙眨眼，看向来电显示。
　　“不是。”她拍下手边的马克龙色按钮。

　　“啊？您……不是闻女士吗？”
　　“不是。”
　　“那不好意思，可能是我们核实错误，打扰您了。”

　　来电仓促挂断。
　　闻声笙眉眼含笑，决定给这款宠物按键发声器五星好评。
　　当然，也要给自荐提供录音的岁岁小朋友好评。

　　彼时有人进店。
　　“您好，请问是不言旗袍吗？”
　　“不是。”
　　惯性按键否认的闻声笙：……

　　入店来的女孩眨了眨眼，迟疑的指向门外，“可我看见门上的招牌了。”
　　闻声笙挠了挠手心，顾不得什么五星改四星的想法，连忙起身迎接。
　　【你好，欢迎光临。】

　　二年一班。
　　放学铃声响起，闻初岁起身背上书包。
　　小组长郑浩看不惯她的不合群，全班同学都参加课后延时服务，大家一块完成作业，偏偏闻初岁是特例。

　　最关键的是。
　　砸核桃事件，他被罚写检讨念检讨，而闻初岁毫无惩罚。
　　就算云老师以闻初岁小姨的案例，警示大家远离刀具，可那也不算惩罚呀！

　　凭什么？
　　就凭她是年级第一！

　　郑浩双眼冒起不服的火焰，在闻初岁经过身边时，故意大声道。
　　“闻初岁同学，你早点回去能做什么？”
　　“留在学校，大家还能一起完成生字听写，难道回家后，你小姨能给你念出来吗？还是你们家出不起课后服务费？”

　　同学们惊呼出声。
　　“郑浩，你说话太难听了，你应该向闻初岁同学道歉！”
　　“语文课代表说的对，道歉！”

　　郑浩浑然不惧，“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事实才不需要道歉！”
　　他桀骜的直视闻初岁，眼底泛着得逞的光芒。

　　闻初岁扭头看向他。

　　走廊处观望的两位老师：……
　　数学老师看向身侧的班主任云慧老师，“你就不怕他们打起来？”
　　云慧老师老神在在，“打不起来的。”

　　果不其然，闻初岁声音平静。
　　“小组长说的对，我是应该参加今天的课后延时。”
　　说完小姑娘一步一步走回座位。

　　隔壁桌的同学满眼关切，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郑浩压制住了闻初岁，得意洋洋的坐回座位。

　　数学老师眉眼惊讶，作为老师，谁不知道闻初岁对小姨的在乎。
　　“闻初岁，就这么忍了？”
　　“我倒觉得，事情才刚刚开始。”

　　两位老师四目相对，隐隐嗅到了硝烟味。
　　于是决定按兵不动，作壁上观，静观其变。

　　学校门口。
　　夏天生等了又等，等到岁岁的消息。
　　小姑娘要参加课后延时，等到5:30再来接她。

　　大概就是一个多小时，她想了想，正好去吃那家三娘冒菜。
　　虽然是路边摊，但是老板很讲卫生，菜品也很新鲜，一口下去麻辣鲜香。

　　一想到美食，夏天生就开心。
　　临走前，不忘跟闻声笙电话告知，顺带表示给她带一份。

　　闻声笙咽着口水，心动到直点头。
　　无奈感受到智齿蓄势，只能含泪婉拒。

　　夏天生很是同情。
　　虽然很想建议她拔牙，但想到姐妹还在斗法，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麻溜删除了那行字。

　　吃完冒菜浑身惬意的夏天生，慢悠悠回到校门口时，就看到夏天生在和同学家长聊天。
　　她凑上去伸长耳朵。

　　“……生字？对我来说所有字都认识，当然不存在生字了，阿姨，小组长竟然没有提前预习吗？”
　　“哎呦呦，难怪岁岁年级第一呢！”
　　“阿姨，这也没什么的，学习是给自己学，又不是给家长学的。”
　　“瞧瞧人家这话，郑浩你仔细给我听着，站好！”

　　郑浩妈妈披着烫卷的头发，眼冒冷光的警告自家儿子。
　　对着岁岁又是慈眉善目，热情洋溢。
　　“岁岁啊，你除了预习还会做什么啊？除了游戏外。”

　　岁岁想了想，排除掉魔方选项，坦诚道。
　　“还有奥数和英语，都是一对一的线上课程，很有趣的。”

　　郑浩妈妈疯狂心动，记下之后表示能送岁岁回家。
　　岁岁表示她有家长接，夏天生闪身出现打招呼，简单寒暄后，目送母子俩离开。

　　郑浩妈妈边走边安排。
　　“人家岁岁妈妈是璟大学霸，这么安排一定有道理。”
　　“咱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回头就给你报班找老师。”
　　“还有什么线上课程，家教也必须找了，你舅妈有江洹大学当老师的朋友，我得赶紧问问。”
　　“……”

　　一连串安排，郑浩同学都开始蛇形走位，恨不得躺地上不起来。
　　被他妈强势拖走。

　　“岁岁，那小子得罪你了？”
　　“夏姐姐这叫什么话，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嘛。”

　　“可我怎么记得，你的英语是初律启蒙的，听说胎教都是外语儿歌，就连你看的动画片都是英语字幕，我跟听天书一样。”
　　“是吗？那夏姐姐也一起学英语吧？”
　　“我才不要，反正跟着老板有饭吃。”

　　接下来的日子。
　　郑浩同学生不如死，什么奥数和英语学到他头都大了，吃饭都不香。
　　每天放学恨不得睡在教室，抱着桌子腿不撒手，誓要和学校天荒地老。

　　又一次被亲妈拖走。
　　郑浩哭声比那胳膊脱臼的同学还要大，哭腔一波三折，仿佛亲妈是人贩子。
　　闻声笙拿着串冰糖草莓，笑眯眯朝对方摆手，身后是用现金付款的闻声笙。

　　小姑娘气定神闲。
　　“手下败将，何以言勇！”

　　把人送走的云慧老师，仿佛某知名动画形象的树懒睁眼，愕然看向小姑娘。
　　很好，破案了！
　　好一场兵不血刃！

　　拿走糖葫芦的Laurent，注意到W也爱用现金。
　　观察W的同时，听到岁岁这话。
　　什么意思？不懂。待会上车问问应少冲和秦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