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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闪一闪亮晶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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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看到我了,却假装不知道,故意看着我一路,跟着你。”任沉木听完闵莜解释,没有想象中的难为情,反倒有一丝豁然和愉悦。
不恰当的比喻——就像空巢老人忽然被一群小孩拉入游戏,不好意思是世俗上的,欣喜温暖却是发自内心的。
从某种角度,这是不是也代表着一种亲近?
“欸~话不能乱讲哈,是你故意跟着我。”闵莜纠正道。
任沉木失笑,说:“好的,我跟着你。”他端起碗,咬了一口饺子,有点烫,他张嘴哈气大舌头地继续道,“那你怎么想的?”
“烫烫烫烫烫!!!”闵莜吸取教训,吹了吹才往嘴里送,没想到还是烫!
两个人就这样嘴里炒着菜,“哈斯哈斯”个没完!好不容易散了温度,闵莜咽下饺子,因为舌头烫得疼所以咬字比较轻,还断断续续。
“想你......
“真是个奇怪的人。”
“怎么说?”任沉木现在学聪明了,吃之前先把皮给戳破,把里面烫人的汁水先排出来,再咬就不会烫舌头了。
“因为,你看起来不像会跟踪别人的人。”闵莜有样学样,吃得不亦乐乎,“你看起来,是个成熟男人?”
最后几个音带着疑问的调调。
“但是也不全是了哈哈哈,其实我第一次,哦不,第二次见你就有点察觉到了,我在你家,咱俩聊天那次,你对我的发问总是挑着答,有时候还会故意转移话题,就像小孩子故意把不喜欢吃的菜不小心掉在地上,很可爱。”
“那是第三次见面。”任沉木说,神色晦暗不明。
闵莜看着他,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笑起来,“看,就像这样。”
“......”
“我开始真的觉得你是个很正经很严肃很成熟的人,老实说,我最怕你这种人了,老谋深算。不过现在想来,这实在是太年龄刻板印象了,谁说一个人到岁数就该自动成熟啊?!我要是活到你这个岁数,”闵莜歪着头,好像在脑子里想了想自己快三十的模样。
任沉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起来平静随意,没留意心神都被眼前人带飞了。
闵莜装模作样咳嗽两下,发表获奖感言一样豪气道:“我还是要当一个鬼火少年!”
“噗哈!”任沉木差点笑喷闵莜满脸酸菜猪肉馅儿,克制着自己的笑欲,一直到吞下口中的饺子才抖着肩膀笑出声,笑得太急还被口水呛到了,边咳边笑,哪边也止不住。
闵莜给他拍着背,本来不想笑的,不知道怎么也被带的笑起来,这下更不得了,笑是会传染的,两个人都毫无顾虑地一直大笑,原本空荡安静的出租屋一下子被笑声填满了,有一种引人头皮发麻的爽感。
闵莜看着任沉木,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任沉木第一次这么毫无遮掩地情绪外露,他笑得开怀自在,面颊都微微泛红,就像玩偶套中的人终于钻了出来,简单轻松地做自己。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停下来,只听见闵莜忽然惊呼,“天哪饺子凉了!快快快吃!”
饺子现在不烫口,两人哼哧哼哧地埋头就是干!
“嗝!”闵莜打了个饱嗝,躺在沙发上摸着肚皮,“”撑了。”
任沉木看起来容光焕发,两人的心理距离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就发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与闵莜呆在一起感到愉悦,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拿起两个人的碗筷,看了一圈找到厨房,边走边说:“撑了就歇着吧,我去洗碗。”
闵莜吃饱了就容易犯困,看着任沉木的背影,恍惚间觉得,这tm怎么那么像两口子搭伙过日子?!
不对!他闭了闭眼,这不是重点!
任沉木身材还挺好的欸,宽肩窄腰,从背后也能看清健硕的斜方肌,大臂肌肉撑着藏蓝色衬衣,看起来很好捏......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闵莜又闭了闭眼,这也不是重点!这......
任沉木刚打开水龙头,闵莜就跟个兔子一样咻地从客厅冲进厨房,夺过碗筷嚷嚷:“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快快快,出去出去出去,你别管我来就好。”
对嘛!这才是重点!
“那也没有一个人做了饭还要洗碗的道理啊。”任沉木仗着身高优势,轻轻松松从闵莜手里又夺回碗筷,看着还在蹦跶的闵莜,伸出食指虚点他的鼻尖,警告道,“再抢别怪我这个厨房杀手毁了你的窝。”
闵莜不动了,明明没挨着,怎么感觉鼻梁上的痣有点痒。
厨房的灯就是个大白灯泡,好久没换现在只能发出微弱的光了,闵莜在一旁给不熟悉物品摆放的任沉木递东西,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任沉木一个没看清赐碗一个粉身碎骨,不过任沉木虽然不擅做饭,洗碗倒是手法熟练,把碗洗得比灯泡还亮!
闵莜受不了空气安静,在脑子里搜索话题,不过这次换任沉木捷足先登了。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话题回到原点,他终于用最想用的表达说了出来。
“我和大杨,就是我室友,在湖边自拍,从相机里看到的。”闵莜说。
“你们不是在看照片吗?”
闵莜好像有点懂什么叫岁月的代沟了,他拖着声音反问:“难道我就只干那一件事吗?”
任沉木被怼了也不生气,把碗放进沥水筐,转头倒水准备洗锅,“好吧,那为什么看见了却假装不知道?你室友也知道吗?”
“不知道了。两个回答都是不知道。”闵莜抿唇,也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样,是恶趣味吗?好像不算。想不明白的东西比数学题还让人头疼,他不高兴地问罪魁祸首,“怎么老你问我,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跟着我呢?!”
“嗯......”
闵莜等着他回答。
“第三个不知道。”任沉木回答狡黠。
“去你的!”闵莜伸手从锅里点出一些泡沫,全甩在任沉木脸上了。
任沉木躲不开,笑得无可奈何,“幼稚。”
回应他的是又一轮泡沫进攻。
倒掉泡沫水,任沉木倒入清水开始最后的清洁,记吃不记打地又开口:“最后一个问题。”
顶着闵莜警告的目光,他继续说,“为什么拍我?”
这个问题又把闵莜问倒了,其实整个事情都蒙着一层浓重的雾,无论从哪个方面去看,全都是模糊不清、不明所以。他仔细地看,眼前浮现的却是任沉木站在凤凰木下的样子。
生命的鲜红,自由的微风,摇曳的枝干,一碧万顷的湖水,仰头看落叶的人。
快门键就是那一秒按下的。
“呃呃……这个,就是一种感觉吧……就是......”
任沉木冲洗干净锅,擦干水后稳稳地放在灶台上,转过身,深深的目光好像冲破了那层雾,闵莜恍然大悟。
“别管太多,抓住你视线内最亮眼的东西。”
*
事物是联系发展变化的。
午夜十二点,躺在闵莜家沙发上的任沉木怎么也不明白厨房爆炸是怎么联系发展变化到这一步的......
他仰卧在沙发上,一米九的个子实在是有点憋屈,但这不是睡不着的原因。
为什么睡不着?
今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思考,得到最多的就是思考不出来。
任沉木看着天花板,又在脑子里复盘几小时前发生的一切。
收拾好碗筷,任沉木走出厨房,甩着手上的水珠,认真想了想闵莜的回答。
“最亮眼的东西......”他露出一个浅笑,转头对闵莜说,“很有深意的答案,我会好好领会的。”
他看看时间,搭着门把手和闵莜道别,
“今天多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闵莜大惊失色,“别!哥!珍惜生命!”
任沉木今天下午笑得格外多,好像所有烦心事都随着闵莜的出现一扫而空,现在又是一次笑,他打开门,说:“”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再见。”
闵莜点点头,说:“”别客气,邻居嘛。拜拜。”
然而,等任沉木终于回到家他才发现一回来就忙着赔礼道歉,自己家忘通风了。一进门就是一股刺鼻的煤气味,当时送Ruby去医院太着急,煤气也没关,估计一罐都已经泄完了......
他连忙开窗通风,但是屋内浓郁的煤气一时半刻根本排不干净!正在任沉木困厄之际,身后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他大概猜出是谁了,结果也确实不出所料——这是今天唯一得出的、正确的答案。
“我靠咳咳咳!”闵莜一进门就开始咳嗽,把脸埋在袖子上,确认窗户开了后二话不说拉着任沉木往外走,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闵莜想打开门透气,但被任沉木制止了。
“不能散到楼道里,会影响大家。”任沉木关上门,一时竟感到久违的窘迫。
闵莜伸手在面前挥挥散味,闻言道:“说的也是。”
他看看任沉木,说道: “哎你看,你家这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要不,今晚干脆在我家睡得了?”
楼道的灯光比方才厨房的还暗,却不妨碍它依旧投射出任沉木身躯的阴影,他静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说:“不了,今天已经麻烦你太多了,屋里一会儿就好,不用担心......”
“好什么好?!”闵莜皱着眉,“煤气浓度太高是会要人命的你知不知道!而且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打算就这样穿个衬衣,撒个拖鞋在这冷死人的楼道里等着?”
任沉木看看脚下的拖鞋,也是出门太急没换,居然就这样在外面过了一天,他自己都忍不住觉得滑稽。
他看着闵莜,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两个人,却是完全不同的处境,可他又想起来那天清晨见过这个鲜活年轻人后,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他和这个年轻人的脑子好像不在同一频道。
他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这么天真,这么单纯。
怎么敢随便邀请一个陌生男人在家里过夜?
任沉木这样想,也这样说了出来。
闵莜简直要惊呆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愤怒、以及微不可察的委屈忽然裹挟住他。
他没有想就说了出来,
”我们不是朋友吗?“
哪儿来的陌生男人?
神他爹的陌生男人。
任沉木的影子投射在闵莜身上,可灯光也照着闵莜的脸,闵莜的身体,他们看着对方的脸是清晰的,影子在地面,融为一体。
“当然,我们是朋友。”
楼道里回响任沉木的声音。
这一刻,他们的脑子在同一个频道。
而任沉木的心跳尝试与他合拍。
任沉木好像懂得了,什么是——“视线内最亮眼的东西”。
出租屋虽然是两室一厅,但有一间被闵莜弄成杂物间了,闵莜说两个人挤挤一起睡,任沉木婉拒了,说自己睡沙发就行。闵莜看着他想了想,妥协了。
他现在有一点摸得清任沉木了。
任沉木看看表,快凌晨一点了,可他依然毫无睡意。
“抓住最亮眼的东西”
找到了,那么——
怎么抓住?
应该抓住吗?
窗外传来一些虫叫,他又开始想,夏天哪里都有蝉吗?
任沉木掀开薄被,赤脚走到窗台前,打开窗,一股晚风横贯而入,他没看见蝉,入眼满是漫天繁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