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玉》》麦果yu

5、沉默是金

　　小蜗牛和乌鸦猴子一起去寺庙里求佛。
　　乌鸦：“师父师父，我的乌鸦嘴能消除吗？”
　　师父：沉默是金。
　　乌鸦：蜗牛蜗牛，不如你以后代言我说话吧？
　　蜗牛：佛祖慈悲，我不认识它。
　　乌鸦：……
　　—小蜗牛的漫画日记5

　　谁都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徐不言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手串突然断了。
　　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正是星期六，秋玉刚从银行出来，正碰上迎面而来的徐不言和何烨。这俩大男生正拿着一杯奶茶嘬，徐不言皱着眉头喝了一口，何烨转头又喝了一口，两人立马同款嫌弃表情。
　　秋玉表情复杂。
　　男生的友谊她不懂，这看起来也太不卫生了呀！
　　何烨上蹿下跳地给秋玉讲起刚刚的事，然而秋玉只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听见一些细碎的“厕所”字眼，其他的一无所知。
　　他忘了，自己的助听器坏了。
　　何烨说得太过兴奋，却忘了手上的奶茶，他手一歪，只听啪嗒一声奶茶洒落在地，吓得他哎哟一下跳开了。
　　奶茶冒着热气，何烨生怕她被烫到，问她有没有事。
　　秋玉没回话，她低头看着地上一片狼籍，自己的鞋子和裤脚也被波及，染上奶白色的印渍。
　　“你怎么不躲啊！”何烨大声叫嚷起来。
　　这下是听见了，秋玉却没回答，奶茶杯破裂的剧烈声响让她失了魂。

　　这段时间一直如此。
　　没了助听器，秋玉变得格外小心，她开始注意周围的动静，或轻或重，或大或小，助听器的缺失让她全身上下的神经都敏感起来。
　　秋风猎猎，吹动路边泛黄的枫叶，几片枫叶飘下来，也带来了风吹树叶的摩擦声，风卷残叶，叶片你追我赶，在粗粝的沥青路面上滚动起来，这些细微的响动让秋玉感到惊奇，又欣喜万分。
　　她从未如此认真地去注意这些生活里的琐碎声响。
　　秋玉觉得，好像一个崭新的宇宙在自己的耳朵里重新展开了。尽管，她只有一只完好的耳朵。
　　“她干嘛呢？”何烨问。
　　徐不言也仰头看了眼晃动的丛丛金枫，然后与秋玉四目相对，轻声回他。
　　他声音太轻，秋玉听不见，但却看清楚他的口型。
　　“听风。”
　　秋玉有些惊讶，没想到徐不言竟然说中了。
　　徐不言避开她惊讶的眼神，拉着何烨到了秋玉左耳旁，然后递给她拿了一包纸，扬了声音，“赶紧擦擦吧你，净给环卫阿姨添麻烦。”
　　秋玉无语接过，果然，刚刚那瞬间的默契就是巧合。
　　“那佛珠不会真的有灵性吧，奶茶洒了游戏输了，就连鞋子都湿了。”何烨苦唧唧地喊。
　　“从科学角度讲，没有这种可能。”秋玉说。
　　“那可是言哥去灵隐寺求的，很难得的，可惜全掉厕所了。”
　　徐不言也一脸怅然，摸着空荡荡的手腕发呆，“说实话，我有点没安全感。”
　　秋玉有些于心不忍，提议再去求一串。
　　“咱们这儿的文昌庙不是香火很旺吗？不少人去求签呢。”何烨拿出手机，“我来看看还有没有票。”
　　两个男生脑袋靠在一起研究。
　　“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忙。”秋玉要走，却被徐不言一下抓住卫衣帽子。
　　他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你不一起去？”
　　秋玉上手拍开他的爪子，心里一阵反感，这人真的很没有边界感。 她整理帽子，“我干嘛要一起去？”
　　徐不言没反应过来，何烨反而开口了，“反正也没事儿，你就当陪我们，一起去吧。”
　　这话听着至少舒坦，何烨举手继续说他付钱买票。
　　秋玉挑眉，还是点了头。
　　一旁的徐不言：“？？？什么意思！纯针对啊！”

　　——
　　爬了不知道多少阶梯，踩了不知道多少落叶，日头璀璨的时候，几人终于踏入了庙门。
　　红墙绿瓦，满墙深绿色的爬山虎蔓延开来，院墙正中央的“文昌庙”三个字金箔闪闪，引得无数游客在此处打卡。
　　何烨激动地拉着两人就往那里跑，想要来张合影。
　　可惜两个人都没什么兴趣，婉拒了。
　　反正也来了，秋玉也没准备白来，拜佛烧香都走一遍。
　　两人拿上免费的香，一踏进里面就是香雾缭绕佛经回荡，正对面的大殿气派辉煌，轩红色匾牌上挥毫泼墨写着“圆中如道”四个大字，内里一尊庞大的金身大佛震撼无比，与左右两尊凶神恶煞的罗汉大佛三足鼎立，共同凝望着这烟火人间。
　　“拜这个吧。”秋玉转头对徐不言，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人呢？”
　　秋玉四处找了找，终于在一个转角游廊下找到了人。
　　他聊得可太开心了……
　　只见徐不言站得板正，正和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僧人聊天，说到兴起时手舞足蹈，跟个猴子一样。
　　这叫没安全感？？？
　　等到人过来，秋玉还没来得及开口，徐不言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搞定了，圆惠师父说会带我们去内殿烧香礼佛，还能给我们尝尝这里有名的小青柑。”
　　那圆惠师父一张细长脸，笑眯眯地朝秋玉鞠了一躬。
　　秋玉赶紧回礼，跟在身后。
　　她拉住徐不言，低声，“你怎么开始走后门了？”
　　秋玉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声音有多大，一句话被那园惠听了个完。只见他一个转身对着秋玉笑了笑，“缘主言重了，小僧只是觉得徐同学很有佛道，加上他经常来寺庙拜佛祈愿，才招待他的，绝对不是走后门，佛门戒律森严，缘主可不能乱说啊。”
　　秋玉耳朵一下红透，低下脑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故意大声说话的，是我的耳朵听不见……”
　　就连秋玉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主动把耳疾说出来，好像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时，耳朵就变成自己的自动防御机制，只要拿出这件法宝，大家就能拿出一脸同情的表情，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徐不言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对园惠说了几句才把这件事情揭过去。
　　秋玉慢慢跟在后面，徐不言一边跟园惠说话一边转过头，挤眉弄眼地给她做表情，另一只手在下面挥了挥让她赶紧跟上。
　　……装什么帅啊。
　　虽然是挺帅的。
　　她一边奚笑一边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秋玉坐在蒲团上，从三角小阁楼望出去，只见湖面清澈如镜，水波荡漾，薄如蝉翼的落叶飘下来浮在水面上，似浮萍若孤舟，此情此景仿若仙境，让人的心境都陷入宁静。
　　徐不言从进了这里之后也收了心，盘坐在蒲团上，跟着圆惠师父一起打坐，竟然也没觉得无聊。
　　空气中只剩沙沙的风声，轻柔拂过耳畔，世界沉入幽深湖底，一片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寺庙敲响飘忽的钟声，远方传来窸窸窣窣的讲话声，风声人声钟声共鸣，钻入左耳，秋玉突然有一种重新融入世界的奇妙体验。
　　睁眼一看，这才发现徐不言已经跟着园惠师父走到了一边，两人并身而立。
　　圆惠把一串琥珀色的手串递给他，双手作揖，“缘主你的境遇我已经了解了，其实我觉得是你想太多。”
　　“就算是乌鸦嘴，那又怎样？”
　　徐不言抠抠头，看起来相当困扰，“是没什么，就是你懂的，总有人忌讳这些，我去了好多寺庙，找了很多大师，也没解决的办法。” 园惠没回应，反而指了指门外，“你朋友来了。”
　　秋玉看不到，但她听见何烨在外面叫唤的声音。
　　徐不言笑了笑，“别说，只有这臭小子聪明，还知道用我的乌鸦嘴赚钱。”
　　秋玉一愣，原来那个遭报应的破主意是何烨想的……
　　园惠也笑，“你的朋友比缘主你有慧根。”
　　何烨进门就和徐不言分享起刚刚拍的照片，两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bro，我刚刚在‘好运’面前摸了好久，全都传给你，wish you luck。”何烨握住徐不言的手不撒手。
　　徐不言一边说着不信这个，一边紧紧回握着他的手。
　　两人双手交缠，秋玉又想起他俩一起喝的那杯奶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俩人转头，朝她同时伸出手掌，“秋玉，来沾点好运。”
　　秋玉默默将两人手掌叠在一起，“你俩好就行。”
　　两人：“……”

　　三人一起去了大殿，徐不言不死心，问园惠真的没办法了吗？
　　圆惠看着头上的南海菩萨，幽幽回了四个字——沉默是金。
　　徐不言：“……”
　　他苦着脸，转头又对秋玉，“可是我忍不住说话怎么办？要不然以后你代替我说话吧，简称代言人。”
　　秋玉对着菩萨，眼皮都没撩开，心里默默，“菩萨明鉴，我不认识他。”
　　何烨：“要不然我帮你？”
　　徐不言：“师父你再帮我想想办法。”
　　何烨：“……”
　　结束之后大家就在旁边的素食餐厅吃了饭，虽然只是素斋，但是厨师把素菜也做得色香味俱全，几人都还吃得不错。吃完还有五元一碗的盖碗茶，何烨耐不住想尝尝，两人只能陪他一起。
　　天高云淡山风潺潺，三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尝着盖碗茶，眺望着山下重叠的风景，倒是惬意。
　　任明月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只见她一身蓝白格子女高套装，灵动似野兔，一边在阶梯上跳跃。那双长腿傲人，一跳居然好几个阶梯。
　　何烨“嚯”了一声，“女侠好腿！”
　　然后他就得到了秋玉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徐不言乐得直拍桌，让你瞎说话。
　　然后他就看见秋玉也笑了，笑容无尽宠溺。
　　？什么情况？
　　“任明月！”秋玉喊起来。
　　漂亮女生转过头来，也惊叫一声，欢呼雀跃地跑过来，隔着轩窗和秋玉拥抱，两个女生旁若无人地开始叙旧。
　　看着她们你掐掐我我捏捏你，何烨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问，“她们女生喜欢这样？”
　　徐不言喝了口茶，“嘁，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幅面孔。”

　　秋玉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任明月，两人是从小就认识的邻居，后来任明月上了初中就跟着妈妈搬走了，两人去了不同的学校，联系渐渐变少，也就是上高中偶然遇见才慢慢恢复联系。
　　任明月今天是来陪母亲高敏女士来寺庙里拜佛，没想到遇见秋玉。
　　“高女士想求姻缘，现在偷偷跑去月老庙了，我只能一个人闲逛。”
　　秋玉笑着点点头，其实她没怎么听清，但还是装作听到了的样子。
　　“诶？”任明月歪歪头，立马加大了声音，还带手比划起来，“你的助听器呢？怎么没戴？还有前段时间你偷偷跑去京市是去干什么啊？”
　　“那个！”何烨举起手，“这事儿得怪我，我不小心把她的助听器弄坏了，但我会赔她的，你放心。”
　　任明月拧眉说那个助听器可不便宜。
　　秋玉不想麻烦别人，况且两人也拿不出这个钱，所以早就想好了办法，“我今天去银行了，之前的奖学金正好够，定期就剩一个月了，到时候取出来就买。”
　　“行不行啊，要不然我给你拿点钱，你没助听器会不方便吧。”
　　秋玉说不用，现在觉得没有助听器也有好处。
　　“那你去京市干嘛？”
　　说到这个，秋玉脸色微变，拉着任明月走远，说起悄悄话。
　　何烨“嘶”了一声，“言哥，咱还用赔吗？秋玉说她自己来。”
　　谁知徐不言却答非所问，瘪着小嘴，“走什么走？这不是拿我俩当外人吗？”
　　何烨也点头，“还真是！我们把她当朋友！她还背着我们说悄悄话！”
　　“无情！冷漠！”徐不言一口饮完茶，腮帮子鼓起来。
　　“那我们不赔……”
　　“赔！还得赔个更好的，让她心存愧疚！觉得对不起我们！”
　　何烨：“啊？”
　　——
　　出了餐厅，绕过朱红色的院墙，前面就有一湾镜湖，湖中假山林立流水潺潺，四周也是古木参天，茂密的枝叶层层叠嶂，几乎遮住了整片天空，时不时有几声鸟鸣从中穿过，随着淡淡草香的清风拂面而过，只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仿佛错进桃花源。
　　两个女生坐在湖水前说话，水光荡漾微风徐徐。
　　“原来你是去找她了，怎么发生这么大事儿也不告诉我啊！还好是个乌龙。”任明月气得打她。
　　秋玉哀求着笑，“好了好了，我不是怕你担心嘛，而且去找她我也没抱什么期望，还想着如果成功了再和你说呢，果然没成功。”
　　任明月有些心疼地抱住她，“呜呜呜秋玉，你以后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告诉我啊，就算我帮不上忙，也能陪你一起啊。”
　　秋玉也回抱住她，心里涌起暖意，点了点头。
　　正说着，高敏打电话来了。
　　从小到大秋玉就没交到什么朋友，但是任明月确实是不一样的。从她帮自己赶走那些小流氓开始，秋玉就注定会和她成为好朋友了。
　　秋玉喜欢和任明月做朋友，但中间那段时间的空白也让两人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亲密无间，加上秋玉本就独立自主，觉得不能过于依赖别人，所以才没告诉任明月更多内情。
　　有时候人与人的距离与尺度，拿捏得当才能继续相处下去。
　　看着小姑娘笑嘻嘻和妈妈打电话的样子，秋玉也觉得开心，这样也就够了。
　　“说完没啊？”徐不言双手插着兜，闪亮登场。
　　何烨叼着根雪糕，吊儿郎当地跟在后面。
　　“你哪位？”
　　秋玉默默叹了口气，“这是我同学，徐不言。”
　　“你好，任明月。”任明月很大方。
　　徐不言也挥手，手上的串珠闪耀。
　　“信佛？”
　　徐不言嗐一声，“辟邪。”
　　几个人你一嘴我一言瞎聊起来，很快熟络起来。
　　站在一边的何烨：“……有没有人管管了！这还有人呢！”
　　任明月哎哟一声，“这还有个人呢？”
　　何烨倒也热情，嚼着雪糕棍儿，“刚刚听你说你要出去和你妈妈汇合？我知道一条近路带你去。”
　　任明月狐疑地看了眼秋玉，秋玉挑眉，和她比划——没事儿放心去吧。
　　任明月这才和何烨离开了。
　　“你刚刚和她比划什么呢？”徐不言问。
　　“我说他是大流氓，让她待会儿下山就报警。”
　　徐不言被秋玉这突如其来的幽默感震得外焦里嫩，无语地“哈”了声。
　　秋玉没憋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