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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爱看书不爱学习不爱劳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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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痛失身份,这下连摆设也不是了,宛金不仅不沮丧,反而皆大欢喜,其他宫人还是辛苦社畜,自己却提前退休了,不得不感慨,自己真好命。
要说根本的,还是要多谢人尹默,脾气好,又是个踏实做事的,一心只想着完成手里的工作,没有那些怨愤和不甘。
宛金拎得清,照顾起人来也总算上了心,只是惫懒贪玩的本性改不了,最后便折了个中,按照国家法定节假日,每周给自己放个双休,工作日则勤勤恳恳,争取让双方都满意。
尹默无所谓,由着她折腾。
掰着指头等周末,五四三二一倒计时,宛金恍惚间有种回到现代的错觉,这让她心里很舒坦,似乎可以同这个古代社会实现短暂的剥离。
“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七彩阳光,现在开始!”响亮喊出开场,宛金在院里跳起了操,时隔太久,记不清动作,乱舞一通,像跳大神。
这样的症状持续多天,终于招来了尹默的关注,一问才知,人这是在强健体魄,饶是沉稳如她,也实在忍俊不禁。
自觉被狠狠嘲笑了,宛金面皮发红,梗着脖子道:“别瞧不上,等我练好了,咱俩比一比,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没兴趣同小姑娘玩闹,尹默不接她这话,反认真提建议,“你可以试着练练五禽戏。”
宛金一听,来了兴趣,从前只闻“五禽戏”的大名,知道这是优秀传统文化,却是两辈子都没去了解过,赶巧近来时间充裕,就着心血来潮的热情,干脆传承传承。
去藏书馆借来本子,宛金依着图文照猫画虎,只是动作难度太大,又没有专业人士的指导,最后画虎不成反类犬,像只走地蟑螂,满院乱爬。
自知动作做得难看,宛金纠结许久,最后决定去医馆拜师,只是一想到又要花出去一笔钱,很是肉痛。
自出宫以来,有了街市可消遣,那钱花得就如流水般,攒了许久的小金库眼瞧着就要见底了。
不信自己这么能花,宛金将那账细细查过,竟是条条都有出处,但也样样都买得应当。
咬咬牙,该花就得花。
不舍地捡出几锭碎银,宛金揣上荷包出了门。
原本只是想学套强身健体操,但到地方了,给那机灵伙计一通忽悠,又给那大夫望闻问切一顿盘,最后竟多买回一服驻颜养身汤,她那荷包今天又被掏了个空。
苦着脸进屋伺候,宛金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打眼瞧见尹默血色稀薄的脸,灵机一动,当晚就熬出一锅浓浓的汤药,端到人面前,假意道:“我见你身子弱,给你抓了服补药,快趁热喝了吧。”
尹默不疑有他,准备接过,刚伸出手,却被宛金端碗躲开了。
“怎么了?”尹默面露疑色。
宛金难为情地低下头,“这个我花的钱,你看……”
竟是来讨银子的,尹默一时讶然,随即无奈笑笑,“花了多少?我给你。”
见计谋成功了,宛金眉梢带喜,又觉着尹默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应当不清楚市价,原本只想回点血就好,最后选择狮子大开口,依着原价报了十倍不止。
尹默被她说的离谱数字惊到了,拿过药碗闻了闻,又细细尝了一口,最后得出结论,“你被骗了,这里面不过是些黄芪、当归、陈皮、大枣之类的寻常药材,你去哪家抓的?”
她竟尝得出来这些,她竟懂药理?!
宛金自觉玩脱了,不知该如何狡辩,骑虎难下,最后憋出一句“记岔了”的蹩脚理由。
见她面皮涨红、眼神躲闪,尹默瞬间了然,原是来诓骗自己的,想了想,也不同她计较,“你要这钱做什么?”
感受到她语气里的关心,宛金汗颜不已,同时也很不解,“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尹默认真想了想。
“我也不很清楚,只是希望你能开心,心里盼着你能永远这般,不说无忧无虑,但也轻松自在。”
盯着尹默的眼睛,宛金心里泛起涟漪,从来没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活了两辈子,所有人对自己寄托的希望都是“再努力一些”“再跑快一些”“再长进一些”“能力再出众一些”“变得再优秀一些”……
被身边人爱着,也被他们期盼着,享受了这份爱,同时也担上这许多责任,需得回馈他们,需得做个争气的孩子,让他们的投资得到回报。
从来没人告诉过自己,你可以不用奔跑,你可以不用改变,你可以保持你现在这样,你可以只是你自己。
眼睛发酸,感觉自己快绷不住了,宛金扔下一句“这药不收你钱了”,提着裙子跑回了屋。
关在房里,宛金抱着被子好一通哭,尽情发泄心底的委屈。
*
自从发现尹默懂医,宛金便好学了起来,一到休息时间就去缠着别人,问各种奇怪的问题,但她对中医又一窍不通,得到了答案也不辨正误,她似乎只是喜欢问,似乎只是欢喜从尹默口中得到回答。
问得多了,问得久了,尹默以为她对岐黄之术感兴趣,又想着自己只是略懂皮毛,若真要尽善尽美地回答她的所有问题,定是不能,便建议她去翻看医书,认真学学。
宛金听罢,当即就采纳了,而且动作神速,书还没去借着,桌椅倒先搬进了书房,紧挨着尹默的书案,美其名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挨着读书人,学习更勤奋。
垫上锦绣软垫,摆好笔墨纸砚,备好茶水糕点,设备一应俱全。
看着自己打造出的这方小天地,宛金很满意,依稀找到了大学泡自习室的感觉。
只是没了考试的高压,学起来总没动力,而且……她根本不喜欢看医书,尤其是药学书,内容枯燥,生僻字还一大堆,读不下去一点。
但豪言已经放出去了,不能半途而废,那样显得她没定性,让人觉得她是那种大字不识的蠢笨奴才。
宛金不甘心,自认寒窗十余载,也算是个读书人,为着这份傲骨,她学得很辛苦,但也很认真,她一定要啃下这块硬骨头。
生字不认识,生词不理解,又不想频繁打扰尹默,她修史很忙,那就翻着字书辞典一个个找,拿上细毫一条条做笔记。
白日活多没时间,那就晚睡一个时辰,再早起半个时辰,总能挤出来。
宛金熬了大半个月,终于背完了一册书,带着这点学习成果,她去找尹默显摆,一口气将书中内容完完整整地默写了出来,很是炫耀了一把。
拿着那沓纸,看着宛金一脸等着被夸的小表情,尹默诚恳赞道:“很厉害。”
得到了认可,宛金心满意足,翘着尾巴很是骄傲,“我和一般的奴才不一样吧?”
尹默应和道:“是很不一样。”
心头闪过异样,宛金脱口问道:“那你看到了吗,看到我独特的地方了吗?”
尹默不太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又听她语气里带着迫切,只好试探着回答,“应当是看到了。”
应当……
那便是没看到。
宛金神情一暗,心头有些失落,但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一线思绪在脑海中奔走,努力想捕捉,却总抓不住。
*
书房里的桌椅既然已经布置好了,再拆除又是一通折腾,不想这么麻烦,宛金便同尹默商量着,给留下了。
在书房做其他事总觉得不适合,尤其同桌还是个学霸,无时无刻不在翻翻写写,宛金受这氛围的感染,也捡起了书来看。
只是她不耐看那些正经书,费脑子,先前拼命背下那一册医书,又通过默写证明了自己,就像完成了大考,后面再不想沾半点书。
正经书不耐看,不正经的闲书却很多,总能淘到感兴趣的。
宛金没几天就给她那桌上添了一沓话本子,都是去街市铺子里翻捡的,全是当下流行的。
就是太不经看,很快就给翻完了。
也不是她太厉害,而是那些话本子都太无聊。
情节离谱,逻辑混乱,前脚还在东边,后脚就去了西边,莫名其妙;人物扁平,主旨恶心,字里行间全是说教,教世人愚忠愚孝,劝人当那圣世白莲。
宛金边看边在心里疯狂吐槽,她就不该花这个冤枉钱,买回这许多垃圾。
心气不顺,很想找人倾吐,见尹默此时正得空,宛金拿起了手里的书,“静川,我不喜欢这些故事。”
尹默接过书,略略翻看几眼,“我同你一样。”
遇到知己,宛金来了兴致,开了话匣子,忍不住愤慨,“拉高门闺秀下神坛,才子佳人不过是那些落魄文人做的白日梦。明明是书生懂了欲念,却要让妖女背锅,骂人魅惑。这本劝善书也讨厌,恶人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所谓十世修来的好人却要受尽辛苦,太欺负人!”
越说越投入,宛金竟动了气。
她这些观点都太另类,不像是一个小宫女该有的认识,尹默对此颇觉新奇,看着她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探究。
将心中憋闷一吐为快,宛金终于舒坦了,看尹默认真瞧着自己,以为自己哪里说得不对,“你是不是不想听我说这些?”
尹默摇摇头,“没有,只是有些惊讶。你确实很不同。”
宛金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同,那是两个时代的认知差异,但这事不能说,只好沉默。
默着默着,她脑筋忽一转,想知道自己和尹默之间又有多大的认知差异,便问道:“你也和这书里一般吗,以贤妻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尹默微微阖眼,似乎在回忆,片刻后摇了摇头,“我所嫁之人早亡,一直形单影只。”
寡妇?!
宛金对此很是震惊,见她年龄长,知她一定有家室,但一直不清楚具体。
尹默是南方来的,在这京城里根本没人认识,也实在没地儿打听。
监里的其他遗民或许对她略有耳闻,但他们来自五湖四海,谁有耳闻,又闻多少,这实在玄学,宛金便也不好挨个儿去问。
就她目前所知的,同尹默熟悉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秋俞,隔着宫墙不通消息,一个是兵部侍郎朱冀,这人别想了。
要想知道更多,只能直接问尹默,宛金很是好奇,想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为什么,张口却只剩心疼,“那你一个人多久了?”
“十年。”